第13章 第十三章

乔淮生倒是没说错。

他前男友以前确实干过修车。

赛车是关硕的,撞坏了扔在修车行,自己也因为这件事被他爹扔去集训班里,只能委托乔淮生去取。

“淮少这边请,”乔淮生一进去,立刻有人引着他往里走,“车子基本已经维护得差不多了,我们正在给关少进行最后的保养,您稍微等一下就可以开走了。”

能送到这里的都是好车,在扳手与抛光中,之前还在赛场上飞驰的车身像是任由摆布的玩具,乔淮生看着他们为它擦去伤痕,沿着油漆浓重的地方往里走。

“好了,关少的车就在这里了。”

戴着白手套的人正在对车身进行最后的擦拭,闻言将车门一关抬起头,微微一愣。

乔淮生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是顾舟。

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顾舟,身材依然是有些鹤立鸡群的高挑,黑亮的双眸自从盯住乔淮生之后便没有移开。

“动作快点,淮少等着拿车呢!”

老板说了他们一句,随后招招手:“来,小杨,你带着淮少去试个车。”

“不用,”那人还没跑过来,乔淮生一抬下巴,“我觉得他就挺不错的。”

老板跟着他的视线望向旁边的顾舟:“他?”

“他怎么能行呢淮少,他才来了多久,车技也……”

“没事儿,”乔淮生已经一只手拉开车门,“撞坏了算我的。”

顾舟只得坐上驾驶位,一只手去点火:“我没开过跑车。”

“会开车不就行了,跑车有什么不一样吗?”

乔淮生弯下腰,毛衣下面是劲瘦的腰身,向顾舟展示仪表盘:“看到这个了吗,这个是速度……这个是换挡,向上一拨就可以了,如果要点火的话就是……”

乔淮生讲起东西很细致,他鲜少在面对顾舟的时候表现出如此温和,顾舟盯着他弯腰时露出的一截颈骨,听到乔淮生在讲完之后回过头:“好啦。”

“你听懂了吗?”

顾舟这才收回视线。

“没事儿,”乔淮生只当他的沉默是因为紧张,起身让开驾驶位,“撞坏了我就从关硕那里把这辆车买过来。”

“反正你本来就欠我一瓶酒,也不在乎多一辆车吧?”

话音刚落,顾舟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道路在他们的身后急速后退,山坡像是泡水的胶片般逐渐显形,车身在上坡时猛地一个右转。

也许是因为没有多少机会实战,顾舟开车还没有被城市的条条框框规范,几乎有一种莽撞又野性的直觉。

仿佛这人素日里的平静只是伪装的假象,内里便如同这巨大的轰鸣声般汹涌。

“你这胆子……”乔淮生说,“倒是真适合玩赛车。”

顾舟轻笑了声,像是在嘲讽小少爷的天真——今天如果不是乔淮生,他这辈子恐怕连给跑车试车的机会都没有:“我没怎么开过车。”

“跟这个没关系,”乔淮生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有些人对一些事就是生下来就有天赋。”

“说起来,”乔淮生问,“你不是在会所,怎么突然来车行了?”

小少爷的眼中清澈又单纯,好像对那晚的血腥一无所知。

“没什么,”顾舟说,“想换一个。”

“喜欢车?”

“确实,”乔淮生自顾自点点头,“赛车在某种程度上会让人产生濒死的错觉,这种感觉……是很令人着迷。”

他仿佛一瞬间想起那个昏暗的小巷,偏过头:“顾舟,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

“看到那个弯道了吗?”乔淮生下巴一抬,“穿过去。”

跑道之外的废弃弯道,外面一半是断崖,稍有不慎就可能连人带车一起翻过去。

“就是现在,”但是乔淮生面无表情地说,“提速!”

车身发出巨大的轰鸣,像是赛场的一道扭曲的闪电,朝着弯道猛地冲了出去。

“对! 就是这样!”

乔淮生笑起来,声音里也染上了几分激动:“往左,贴紧!”

方向一转,车身剧烈地往左偏移,半个轮胎已经探出道路外,乔淮生的身体紧贴着玻璃,几乎是再偏移一点点,就要跟着这辆车一起翻下去。

顾舟的位置还可能有生还的可能,但是这样的坠落,乔淮生必死无疑。

可他的眼中看不出一点点的害怕,有的只是一种对于死亡近乎狂热的兴奋——顾舟还记得曾经在什么时候看过这个眼神。

脚下的油门猛地松开,顾舟一把方向,从弯道中退了出来。

“为什么要回来,”乔淮生蓦地回头,“你刚刚明明可以过去!”

顾舟将方向回正,速度也慢了下来:“我不适合这个游戏。”

“不适合?你刚刚不是开得挺好的。”

顾舟没说话,将车子往自己这边打了一点。

“说话啊,你刚刚开车的时候明明挺有兴致的,还要跑来去车行,”乔淮生道,“难道你自己不喜欢?”

“喜欢?”顾舟望他一眼,看着大少爷漂亮的脸上蹙起的眉头,“乔淮生,难道你觉得我喜欢的东西,我就能够拥有吗?”

乔淮生沉默了一瞬。

“可是你都没有尝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能拥有?”乔淮生说,“你不想开我开,靠边停——”

车身剧烈地震了一下,乔淮生差点没一头栽到挡风玻璃上,顾舟居然真的停下了。

乔淮生偏头看他一眼:“你要停好歹给个预兆吧。”

顾舟没说话,拿起钥匙又打了两遍火,车子纹丝不动,最后不得不抬起头:“好像……真的坏了。”

“怎么,”乔淮生微一挑眉,“我只是说了你两句,你还真想让我把车买了啊。”

顾舟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无措。

乔淮生忍不住笑了声:“行吧。”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顾舟没动。

“给我啊,”乔淮生说,“不然我要怎么买车?”

“我没带。”

很明显,乔淮生也没带。

比起淮少是不是真的要多拥有一辆跑车,现在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问题——他们似乎被困在荒野里了。

如果等修车行的人发现异常,摸着道路找过来,大概需要多久?

乔淮生的表还没拨过去,顾舟已经推门下了车。

“你干什么去?”

“修车。”

他说着,一把将车前盖掀了起来。

只可惜顾舟本人也是个刚刚被招进去的新手,那堆凌乱的线看了半天,也不见他真的动作。

乔淮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等他睡了一觉醒来,发现顾舟的外套正盖在自己身上,是和之前砸在自己头上那堆衣物一样的皂角香。

唯一的一件御寒衣服在他这里,顾舟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流畅的肩部肌肉一览无余,正拿着扳手对着一堆线叮叮当当。

“还没修好?”

乔淮生话音刚落,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咕声。

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到现在,乔淮生终于罕见地体会到了饥饿的感觉,纵使精神上并不在意,可身体的本能还是不断地像乔淮生彰显着它的存在,乔淮生的喉结滚动了下。

顾舟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拿了块面包递给他,乔淮生立刻咬了一大口,一转眼发现顾舟正盯着自己,于是又矜持地小口小口地嚼着:“干什么?”

“人饿了就是要吃饭。”唾液的分泌加重了胃部对食物的需求,乔淮生又咬了一口,“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顾舟望着他,轻笑了一声。

“怎么,很好笑?”

“你说得对,”顾舟说,“人饿了就是要吃饭。”

“我之前跟你说……人不是非要爱才能活下去的。”

乔淮生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才发现顾舟是在跟他解释,解释他们之间那场不欢而散的争论。

解释他为什么可以这样活下去。

“饿了吃饭,渴了喝水,起床、吃饭、学习、有一个家庭有一个住所有一个工作……”顾舟说,“别人都是这样,所以我也是这样。”

他不需要爱就能活下去。

因为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所以只需要用这种,看起来和所有人一模一样的日子,好像他就能和别人一样,像个正常人一样地活着。

麻木、平静、像个机械一样的日复一日的程式化流程,这才是顾舟的全部。

他不需要爱,不需要偶然,不需要刺激——

在遇到乔淮生之前,顾舟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之前的事情,对……”

“怎么连个肉都没有,”乔淮生打断他,抱怨的语气。

给小少爷吃一块速食面包确实委屈,但乔淮生将那块面包吃完了,才说,“你不会多带一点东西出来吗?”

顾舟微微勾了下唇,没说话,只是抬手将车前盖合上:“走吧。”

“走?”

“修好了。”

乔淮生很难说顾舟是什么时候修好的,因为在他睡着的时候,顾舟并没有叫醒他。

乔淮生看他一眼,将面包袋子规规矩矩折好,迈步下了车:“你去副驾,我来开。”

“你不是不喜欢嘛,等会儿再开坏了我们怎么回去?”

顾舟只好乖乖让了位置。

钥匙在手中一抛,乔淮生一把扣上安全带,点火,换挡,猛地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车身利箭一般飞出,看起来永远在格子内的乖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这样危险的游戏,乔淮生开起车来跟他这个人一样,危险又迷人,一只手换挡,踩着油门玩漂移。

车子冲上山坡,夹岸的湖水在视线里清晰,清澈,静谧,在蓝天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反射着阳光的样子,好像是教堂里的一首唱诗。

山风顺着车窗扬起他的头发,乔淮生一只手微微搭在窗边,赛车擦着赛道转弯,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同冲进河里。

轰!

车子忽然经过弯道,车身发出巨大的轰鸣,让人的内脏都似乎要跟着移位,可是乔淮生居然在这种情况一把方向一个摆尾——

赛车几乎是擦着边缘过了弯,乔淮生油门不松,碎发被山风吹得飞起,脸上却带着笑,不是对于濒死,更像是自由:“怎么样?”

那颗痣的像浮动的光,就这么出现在顾舟的视线里,他看到乔淮生微微偏头,漂亮的脸像一幅被定格的画:“喜欢吗?”

一瞬间,顾舟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

却并不由于乔淮生所说的死亡刺激。

“如果一直这样麻木地过下去的话,”乔淮生开口,顺着顾舟之前的话题,“应该也会挺无聊的吧?”

“所以——”

没有听到回答,乔淮生只当答案是肯定,他弯起眼睛,眼底像是细碎的月光:

“我教你玩赛车吧,顾舟?”

乔淮生一只手换挡:“就像你教我怎么活着。”

车子猛地向前飞驰,山色湖光被落日笼罩,那是顾舟第一次觉得夕阳很漂亮,因为他听到乔淮生说:

“喜欢的东西,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拥有呢?”

*

宁斯与猛地尖叫了一声。

莱万特的车头都被撞得瘪了进去,好半晌,也听不到那边传来的声音。

这种时候越是沉默就越是危险,宁斯与不敢动,只是看了眼旁边的乔淮生:“……乔总。”

乔淮生垂着眼,脸色阴沉。

这么久以来,宁斯与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风流含笑的人脸上有这么可怖的表情。

好半晌,乔淮生才推开车门下去。

秦舟的挡风玻璃已经被撞碎了一大块,碎片沿着他的眉骨划过,让原本锋利的脸上带了一点血痕。

他仿佛是在等待着乔淮生过来,等乔淮生真的走近了,这才打开车门:“你看,”

鲜血顺着秦舟的侧脸流下来,好像是初见,可是当时那双平静的眼睛已经充满了疯狂的**与占有,他望着乔淮生,仿佛是鬣狗望向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又仿佛跨过五年,望向当初的那个人:

“我现在学会了,生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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