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鸢似乎怔了一下，尾音轻微上扬：“去了趟南海，有些疲累罢了。”

谢云烟道：「南海凶兽作恶，寸草不生，你去那里做什么？」

谢鸢轻笑了笑，慵懒的嗓音低低柔柔：“你果然是在担心本座。”

谢云烟冷笑：「别自恋了，魔尊还不至于那么轻易就死在凶兽爪下。」

谢鸢闻言轻叹了一口气：“可本座受伤了。”

谢云烟：「……是么，那你还是死了最好。」

“……”

数万里外，南海凶山。

海水倒流，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声。

如今已近黄昏，夕阳将汹涌的海面照耀成鲜丽的赤红色。

谢鸢一袭红衣，站立在海面上。

面无表情的擦拭掉脸颊上的鲜血后，谢鸢微微抬起眼：“苏棠，苏栀，你们还要再打下去吗？”

她的身前，站着两名浑身污血的蓝衣女子。

听到谢鸢的话，其中一人阴沉着脸问：“我们和阁下究竟有何过节？”

她们原本是隐蔽于此的南海之主，两日前，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将海里搅得天翻地覆，数千头凶兽被打得嗷嗷直哭，海底的伤员堆积成了小山。

不速之客转头又把她们姐妹二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苏棠脾气大，直接朝着谢鸢开骂道：“我们再打过！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赶紧出手吧！”

“等等，先别动手。”苏栀制止住妹妹，道：“以她的实力，若真想杀了我们，早就动手了。阁下想让我们做什么，直说就好。”

谢鸢闻言，微抬下巴：“本座要九穗芝。”

苏栀沉吟一阵，点点头：“好，只要阁下放过我和妹妹一命，我可以给你。”

谢鸢补充道：“三十株。”

苏棠听完气炸了：“你也太得寸进尺了吧？把我们这里挖空挖透了，都不见得能有十株！！”

“阿棠。”苏栀略含警告地看了苏棠一眼。

谢鸢轻描淡写地扫了眼两人，淡淡道：“现在就要。”

苏栀道：“好，需要阁下等候稍许时辰。”

谢鸢颔首：“本座没有耐心等太久。”

“姐姐，你看她什么态度啊？我就不信我打不过你！”苏棠气得不行了，拔剑飞身上前，直逼谢鸢面门。

剑风凌冽，谢鸢恍若未闻。

在女子逼近的那一刻，谢鸢轻轻一笑：“不自量力。”

强悍的魔气喷涌而出，苏棠陡然怔住，被震出数米远。

这魔修，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连身都近不了……

苏棠脊背生出了冷汗，剑也拿不稳了，“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苏栀见状，连忙跪伏在地，求饶道：“妹妹不懂事，求阁下饶过她一命。”

“阿棠，快去取九穗芝。”见苏棠还愣在原地，苏栀沉下声音：“还不快去！”

“哦哦，好，好，我马上去马上就去……”苏棠眼眶通红，直接被吓哭了，她伸出袖子抹了抹泪水，转身就跑了。

苏栀见谢鸢不打算计较，缓缓松了口气。

谢鸢表情依旧淡然，她低眸看向跪着的女子，声音缓和下来：“你起来吧。”

“是，多谢阁下饶过妹妹一命。”苏栀站起身，退至一旁。

“苏栀，你和苏棠在南海藏身数万年，可想过要报仇雪恨？”谢鸢问道。

听到谢鸢的问话，苏栀心头仿佛平静的湖面投进去一颗石子，立刻激荡起层层涟漪。

“阁下怎么会知道……我？”

“你与你妹妹原本是株双生幽蓝草，刚成仙就被人挖走了灵根和金丹，打入天牢，他们日日吸□□血，不把你们当做人看，你们九死一生才逃到了南海，得以苟活。”

“幽蓝草可是能使人修为大涨的仙药，难怪他们都想要得到你。”

苏栀紧咬着唇，神情悲愤：“所以呢，阁下也是为了杀我们而来？”

“不，本座不需要。”谢鸢微微一笑，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当然想。”苏栀低下头，死死握紧了拳头，眼眸迸射出憎恶。

“可是我该怎么报仇？我能怎么报仇！他们仙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我再怎么对抗也是无用。”

“本座可以帮你。”

谢鸢走到苏栀的身前，食指轻轻抬起了苏栀的下巴。

苏栀顺着她的力抬起脸，眸子晶亮：“阁下可以帮我杀了他们？”

谢鸢挑了挑眉，淡淡呵笑：“不，你的仇自然由你来报。本座只是给了你一根向上爬的绳子，至于最后能不能爬的上来，全靠你自己。”

漆黑的眼瞳晕出妖娆的红，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让人不自觉地，想去遵从她，敬畏她，追随她。

苏栀应道：“好。”

谢鸢满意地笑了：“既然本座帮你了，就应当索取一些报酬。”

苏栀疑惑：“什么报酬？”

半刻钟后，苏栀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南海，海底深处。

被垒成小山的凶兽满眼哀怨，互相舔舐着伤口。

“那个……”苏栀微微抽了抽嘴角：“阁下确定，是想要这个？”

谢鸢头也不抬：“嗯。”

苏栀蹲下身子，拿起一只小生物，放在掌心里捏了捏：“阁下没在开玩笑？”

“本座从不开玩笑。”

“……看不出来，您还会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

苏栀心里默默为苏棠惋惜，这可是苏棠花几个月劈下的菜园子，专门为了种植它们的。

“有人喜欢。”谢鸢笑了笑，眸光似有波动，“本座也喜欢。”

“您好像对南海的花鸟虫鱼非常熟悉？可这数万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您，敢问阁下叫什么名字？”

谢鸢道：“本座乃魔界至尊，谢鸢。”

成魔后，谢鸢曾经在南海救下一对姐妹，之后，苏棠和苏栀一直跟在她麾下。当然，现在的她们还不认识她。

魔尊？苏栀听完她的话，眼珠子都瞪大了。

正在她惊讶之际，苏棠气势冲冲赶来，把手里的收纳袋丢进谢鸢的怀里：“这是全部的九穗芝了，三十株都给你！”以后都别再来了！

谢鸢接过，放进袖中。

苏棠肉疼的瘪起嘴，暗暗腹诽：她怎么算的这么准，连南海有多少株九穗芝都知道……

转过身，苏棠看到眼前的状况，尖叫道：“啊啊啊！我的菜园子！姐姐，这发生了什么？！？我种的兔茸参呢？”

苏栀上前拍了拍苏棠的肩，安抚她道：“没事，不要计较这些，以后再种。”

苏棠：“姐姐，我的菜园子都毁了，你还不让我计较？大不了再打一架……”

苏栀道：“阿棠，她可以帮我们报仇，我们苟活数万年，为的不就是能手刃仇敌吗。”

听到这句话，苏棠眼里闪过异样的色彩：“真的？只要能杀了仇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南海这里……”

谢鸢唇角微勾：“本座可以给你们时间考虑，想好了来魔宫。”

说完，谢鸢转过身，挥袖离开了。

*

谢鸢抵达岩华洞时，已是次日傍晚。

踏入水牢时，谢云烟正在休憩。

谢鸢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凝望着谢云烟的脸。

她面色惨白，眉头微蹙，额头泌出薄薄一层汗珠。

这几日谢云烟睡得不踏实，总是深陷梦魇。

梦里，全是女魔头狰狞可怖的脸……尖牙长舌的女魔头追着她跑了一路，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连做梦都还不忘在心底嘀咕：「女魔头，再靠近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谢鸢偷窥完她的梦境，手指一捻，施了个诀。

熟睡中的谢云烟，逐渐舒展开眉眼。

她又梦见了一些陈年往事——

那一年，她平定内乱后，天帝赏赐她一座宫殿。宫殿建立在天池之上，里里外外都种满了雪白色的七叶寒昙，远远望去，神似翩翩起舞的仙子。

谢云烟命名为幽昙宫。

天宫不分昼夜，四季春暖花香，寒昙夜晚花朵盛开，凌晨闭合，永不凋谢。

天池里，经常可以看到有生物，躲在昙花底下游来游去。

是可爱讨喜、肉嘟嘟的兔茸参。作为有灵智的仙草，它经常跳进谢云烟的掌心，或者和别的仙子们玩耍，亦或是和池里的鲤鱼打架争宠。

谢云烟似乎想起了那软绵绵的触感，唇角缓缓绽放出了笑容。

征战虽累，忙里也能偷得几分闲。

空闲的时候，谢云烟会化作凡人，去凡间巡查善恶，捉妖除魔。司命常在她耳边唠叨她闲不下来，谢云烟淡淡一笑揭过。

那时候的她会对司命说：“除尽魔族，守护苍生，是身为上神的觉悟。”

如果没有魔族作恶，无论仙界还是凡间，都会得到长久安定。

……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谢鸢看着谢云烟放松下来的神情，静默了会儿。

她走上前，纤细的指尖撩开了黏在谢云烟鬓角的发丝。

“谢云烟，你真是个可怜的人。”

“你守护的苍生一点都不值得。”

“仙族和魔族，究竟谁是魔，本座比你看的更清楚。”

谢鸢目光下移，落在了谢云烟肩胛骨处的伤口。

银勾从后肩贯穿至锁骨，很明显是有人从背后偷袭。

银勾留下一道幽深的口子，皮肉被翻卷了出来，露出森森白骨。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可是太深，寒池之水无法愈合。

谢鸢想起刚带她回岩华洞时的惨状：她的铠甲和血肉粘连在一块儿，脱下衣服时还能听到皮肤撕裂的声音。

“不疼么……”

“若是我晚来半刻，你就会被带到天庭了……”

“你不感谢我，居然还想要杀我……”

“只有傻瓜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傻瓜。不知道是在说谢云烟，还是在说她自己。

谢鸢盯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眼眸逐渐侵染上红色。

她倾身而上，温凉的唇印在了肩膀的伤口上，颇为小心翼翼地舔舐起伤口。

随着她的亲吻落下，水面缓缓生长出七叶寒昙，从南海海底挖出来的小生物，好奇地从收纳袋里探出头，一只一只排着队，跃进水面。

刹那间，水牢里的寒昙全然绽放，花瓣洁柔似羽，雪白如月，独特的清香幽然而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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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