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刚刚打扫过的院子又落了最后一层枯叶,秋风吹起,层层落叶堆积到门口。
姚家,书房前,双脚踩在枯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一道低沉的声音忍不住催促道:“不想被关在门外,便快些走。”
“嘁,”辛歌云在姚景背后将白眼儿翻上了天,“不想被关在门外……”
“嘀咕什么呢?”
“啊呵呵呵,我是说,姚家主日理万机还能抽出空来单独教导我灵术,真实乃我的荣幸啊!”辛歌云赶上姚景的后脚,进了书房。
与想象中的富丽华贵不同,书房陈设简单,一排书架一张桌,倒是架子上堆了满满的书籍。桌上熏香浮烟直升,竟然辛歌云有种瞬间安宁下来的感觉。
她自顾自找了位置坐下,倒一点儿没有拘谨之感。
还未坐下的姚景突然转了个方向,绕过椅背,行至辛歌云的身后。虽然她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但内心还是有根弦不自觉绷了起来。
就算是加上前一世,她也从未和姚景这个人离得这般近距离过。
姚景十九岁在姚家家主与主母双双殒身时开始掌管姚家,所有人都等着姚家一夜间跌落神坛,甚至是跌出五大家族之列。
不成想,昔日名不见经传的姚家大公子,不仅没有让姚家从此败落,反而更胜从前,逐渐达到了如今不可撼动的地位。
当然,能让姚家在灵修界有如此地位,姚景的本事与手段,辛歌云是略窥见了一二的。
但,姚景此人,在她未完全看透之前,还是要小心应对。
辛歌云微微侧头,目光恰巧对上他弯腰而下的侧脸,俊朗非凡,不似灵修,更像是俗世中久经沙场的将军。
愣怔数秒,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俯身下来人的眼角处,那儿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宛如一滴血珠,滴进那场大雨中。
神思收回,辛歌云慌忙移开视线。
姚景见了她的一系列神色,嘴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弯了几许,随即又恢复了以前冷峻的模样,同时缓缓直起身子。
“你不会以为,我叫你来就是为了教你修习灵术吧?”姚家主真不愧是出了名的冰山一块,真是一句话就能把人打入冬日深潭。
辛歌云自然知道他叫自己来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越是这般,她便越要傲一些,不能如了他的意。想着,二郎腿儿越翘越高。
“哦,姚家主不就是要替家族找回面子吗?大可以方才在院子里就和我比试上一番,说不定比现在更有用。”辛歌云言语中避重就轻,看似在给他提建议,实则更像是挑衅。
她按捺住自己兴奋的手指,只要他先动手,她就有理由名正言顺地试探一下他如今的实力。
然而,姚景却难得一见地轻笑出声,转而两指捏上她的手腕儿。
就是这般一个轻轻的动作,辛歌云下意识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儿,用力一拽,近身一个术法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
见他没有要还手出招的意思,辛歌云卸了手上的力道,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为什么傻愣在那里,好歹是堂堂姚家家主,不会也害怕了我一个北域莽荒来的灵修了吧?”
姚景淡淡瞥她一眼,遂又放开仍捏在他三根手指中的纤细手腕儿,“如此生龙活虎,看来没什么事。”
手指划走,贴着她的皮肤留下轻柔的触感,比方才那颗泪痣更要灼烧人心。
“你你你,就为了看我有没有伤?”辛歌云自然不信,他会如此好心。
早在他手探上来的瞬间,便敛了身上的灵力。互相探底,她都还没有收获,怎么能先给他探了去呢?
“辛姑娘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看来今日你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学习灵术了,天色已晚,姑娘请回吧。”冷漠的逐客令,还真是目的达到,立马换面孔呢!虽然方才他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总归还算客客气气的。
辛歌云出了书房,外头的天色早已黑透,一片黑暗笼罩下的姚家仿佛正慢慢靠近漩涡而不自知。她再次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这次,就换她来做那执刃之人。
翌日,天光初放亮,姚家前院变传来了急切的呼喊声,“不好啦,不好啦!许,许家大公子,许冰海,死了!”
“吵死了,谁啊?这么早,本来昨天练了一天就已经够累的了,还不让人睡个好觉!”最先出声抱怨的是孟七七,人未见,声先至。
紧接着,除了孟七七和最末尾的两扇房门,剩下的八扇门纷纷打开,正是昨日里围在院中休息修习的几人。
一道身影匆匆冲出院子,两息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方才是谁啊?这么着急?”说话的是与辛歌云在赛场上交过手的田思源,灵器金斗,擅长方位进攻。
“还能是谁啊?许冰阳呗,死的是他亲大哥,能不急嘛?!”少年带着睡意未消的声音回答了他。
“诶?你是谁?昨日怎么没有见过你?”田思源疑惑的声音吸引了其余人的注意力。
临近那扇未开的门隔壁,确实站着一名众人陌生的少年,少年脸上稚气未脱,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我……”
“五大家族白家幼子,白星宇。”少年仅开口说出一个字,便有清脆的女声替他回答了。
正是姗姗来迟的孟七七,一会儿的功夫,精致的妆容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原是在房间内精心打扮了一番。
“孟,孟姐姐。”白星宇见了她,心里更虚了几分,睡意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哼,白伯伯还真愿意为你费心思,知道这次修习的机会难得,无论如何也要把你送进来啊!”孟七七这话倒是没有多少阴阳怪气的成分,竟隐隐有些羡慕。
“呃……不是父亲,是我大哥。主要是怕我太丢人了吧,恰好有人想要退出这次修习,正好让兄长逮着机会了。”会想起自己在大赛第一局中就出局的丑态,连一向习惯了垫底的他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
“哦~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第一天比赛那个小……小伙子吗?”石笑想起少年不正是自己第一场比赛的对手嘛!习惯了脱口而出的“小子”硬生生被身旁一道视线给逼了回去,改成了“小伙子”。
她身旁之人正是一早听到消息出了门,便未曾说过一句话的辛歌云。
辛歌云的目光扫视过众人,好似没多少人是在意方才许冰海身死这一消息的。
石笑察觉到了她目光中的意味,先开了口:“方才传消息的人说什么许家大公子许冰海死了?我是外地人,只知道五大家族,这许冰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半晌,却只等来了沉默的回答,众人俱是摇头叹息。
“怎么?这般惋惜的模样,难道他是一个天才?”
头摇得更厉害了。
“不,恰好相反,许冰海此人,天资中等却仗着许家的权势横行霸道,而且,而且……”半天,田思源都没而且出个所以然来。
“而且什么?”
“而且,那许冰海是个不阴不阳的玩意儿,不仅好女色,还好男色。哼,我看他死了也是活该!”接话的是名着一身红的男子,怀中正抱着一把凤头木琴,说道气愤处,差点儿以琴砸地。
石笑附和道:“啊?这般听来,确实不是个东西啊!那真是……”
“死得好啊!”最后四字出自辛歌云之口,这是她今早说的第一句话。
银面掩盖下的面容甚至带上了笑意,却无人看到她袖中紧握的拳头。
那个雨夜,那道不男不女的声音,那只伸向姚尘的手,至今回想起来,辛歌云都恨不得将那罪恶的手剁成碎末。
许冰海,确实该死!
“话说,咱们在这里说了这么长时间了,关宾白怎么还没有出来?不会睡得这么死吧?咱们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把他吵起来?”终于有人关心起了那扇始终没有打开的门。
“诶?龙风华你不是和他关系最好吗?你进去叫叫他啊,再不起,晚了修习时间可是要挨罚的!”田思源催促着身旁的龙风华。
龙风华转身去拍门,可仍是半天无人应答,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最终踹门而入。
半晌,龙风华跌跌撞撞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颤抖的手指指向屋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他他,他他他……”
“他什么呀?哎呀!”石笑是个急性子,随即进了屋内。
“他,他死了!”
众人跟着进屋,床边正躺着一面部已经血肉模糊,分辨不清面容的尸体,但从身形判断,是关宾白无疑了。
辛歌云淡定地盯着尸体数秒,关宾白此人,在百灵大会之前,她是见过的。昨日一直低垂着头,精神不佳的那人就是他。没想到,仅仅一晚,便成了这副模样。
那边,孟七七和苗钱钱两女子见了这惨状,更是捂着嘴跑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昨晚你们可听到了什么声音?”石笑首先开口。
“我住得离关兄最近,都没有听到声音,关兄命苦啊!”龙风华已然满脸泪痕,“昨晚咱们是一同回的屋,只有……”
只有,辛歌云回来得最晚。况且,她还是北域莽荒人,被怀疑也是正常的。
“你什么意思?!”石笑的性子哪能容忍他如此诋毁,挡在辛歌云面前大声吼道。
“我,我又没说是石姑娘,石姑娘这般激动做什么?”龙风华小声怯懦地说道。
“你!”
“在姚家,还没有人敢无凭无据污蔑他人!”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横插进来,人也已经入了院子。
正是姚家家主,姚景。
众人连忙行礼,还想说什么的龙风华也低头噤了声。
“昨晚,辛姑娘一直同我在一起,夜黑我不放心,命人送她回来看着她进的屋。”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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