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宵苦

【你恨他?】

“当然恨。”

凌寒烟此刻泡在池水中,温热的汤泉包裹住他冰凉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听到沈流尘那毫不遮掩的恨意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只觉得寒冷的悲哀笼罩在他周围,眼睛比心头还要苦,疑似要涌出一股莫大的忧伤。

多么残酷的一句话,让凌寒烟如坠深渊。

但这彻骨的寒意,不正是他苦苦所求的么。

折磨沈流尘能让凌寒烟顺意和舒心,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病态的魔头,已经病入膏肓,无路可走。

所以他重整旗鼓,收敛思绪,在沈流尘的灵台中光明磊落地开口:

【那就请你亲手诛杀他】

沈流尘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拼尽全力却只换回凌寒烟这一句轻飘飘的答案。

他听不出对方言语中的情绪。

没有惊讶,也没有心痛,没有一点起伏的苦楚。

这让沈流尘无端的害怕,他恐惧这种冷漠,自私的哀伤让他渴求凌寒烟的真心,明明之前他们相处得那么和洽,明明他从凌寒烟的眼眸中看到了流动的爱欲。

难道这一切也是假的吗?

深不可测的落寞在沈流尘的胸腔中跳动,他被一双可怖的鬼手撕裂了胸骨,与此同时,咽喉像是被一场无边的秋雨堵住,在他血脉中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凉意。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窗外的一轮明月。

月光吞噬他的痴心,弄得他死去活来。

秋雨在他喉咙里倾洒,疑似有无数只蚁虫顺着他的食道往上爬,又痒又痛。胃部的熔浆撩起烈焰,烧得昏天黑地。

于是沈流尘再也忍不了,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他想呕出一颗红心,好让凌寒烟看看他的爱并非拿不出手。

年轻的剑修像是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犬,眼睛装满了**的明珠,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悄然滑落。

沈流尘厌恶这种软弱。

他憎恨凌寒烟的谎言,也痛恨自己为何这么轻易就爱上了一个魔头。

他们只不过短暂相处几日,却好似一生那般漫长。

似乎他的身体也比他更早清楚这种悲痛。

魂魄重新回归沈流尘的肉身,他还不适应经脉中磅礴的灵气,心口的每一次跳动都震慑着他的灵魂。

他看着褶皱的床铺,和上面干涸的点点痕迹。

雨水曾经在这里横流,留下一朵旖旎初绽的春花。

沈流尘手掌轻抚腰间的香囊,觉得刺目无比,他拽下这所谓的定情之物,凌寒烟说得没错,凡间的金石俗物,和情爱一样,都不值钱。

简直俗不可耐,他抬手把香囊砸在地上,金丝镶嵌的玉石应声而碎。

空留一只折翼的比翼鸟,断裂成一摊碎雪。

沈流尘把床褥一起胡乱地推到地上,那上面的味道让他恶心。他像一个无理取闹的贞|节烈夫,在这空荡的房间内肆意抒发自己的不满和委屈。

他心甘情愿地把元阳给凌寒烟,可对方却夺路而逃。

沈流尘觉得凌寒烟是个狠心的,难道在谷口水底,这魔修还没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么。

当初他鼓起勇气的表白除了换来这荒唐一页,还留下了什么?

房间里的瓶瓶罐罐桌椅板凳都被沈流尘砸了个稀碎,他呆坐在床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心中的空落没有半分被填满,他目光下移,望着地面上那一团凌乱的床褥,随后默默起身。

他承认自己内心深处的卑劣贱意,他提起那沾染上凌寒烟气息的被子,双手一展,往自己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沈流尘缩在被褥里,低下头,将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那只挽剑诛邪的右手,第一次握紧了自己的紫电青霜。

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唤系统:“我还能见到凌寒烟么。”

他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后,手便更用力了几分。

【会见到的】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我问你任何关于魔修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没有魔修在流洲作乱,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沈流尘心道不好,凌寒烟不在玉清峰,一点也不好。

“你,你会一直在我灵台里么。”

【会的,宿主,我一直在】

“一…直…么”

【是的】

沈流尘裹着被子歪在榻边,痴心的剑修听着灵台中清冷的声音,觉得自己浑身发热发烫,他的泪水顺着滑落在绵软的锦被中。

“不会突然消失么”

【不会,宿主?你怎么了吗】

沈流尘没有说话,他喘着气,弓着腰,肌肉紧绷,指尖力道不减。

【宿主?】

“唔……你不要再喊我宿主了,喊我的名字”

【好的,沈流尘】

他听见凌寒烟轻唤了自己的名字,咬着双唇,不肯泄露出半丝粘连的喘息。

【沈流尘,你,受的伤好点了吗】

他缩在被褥中,鼻尖萦绕着凌寒烟留下来的淡淡寒香,下意识地摇头,后知后觉地想起凌寒烟看不见现在的自己。

他清了清喉咙,声音哑哑的,“好……好多了。”

【好的,注意身体,沈流尘】

很难说沈流尘体现在听到这句话心中是什么光景,他无声地呜咽,浇不灭的永恒之火再一次汹涌燃烧。

于是他便在接连不断地呼吸中,再一次弄脏了自己虎口的剑茧。

真是造孽,他把一切都弄得更脏更乱了。

他确信自己是喜欢凌寒烟的,但却无法得到对方的回音。

这卑微的占有欲,让他无法挽留那位来自元洲的魔修。

他没有身份和立场,注定无法与凌寒烟携手相拥。

可恶的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心中的委屈和怒意已经平息,他想,凌寒烟的离开是对的,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自己又如何拴得住魔门的太子殿下呢。

荒唐的一段情,希望能就此消散。这样对谁都好。

沈流尘明白自己的爱意拿不出手,他应该藏好,就此不被任何人发现。

他舍不得的东西有很多,师尊,挚友,爱人,玉清峰,剑,世间道理,大道之缘。

但其中种种,唯有爱人最能被轻易抛弃。

沈流尘抹去眼角的泪,他固执地欺骗自己,是凌寒烟先抛下自己的,是他先放手的。

不,不对,他们从没十指相扣,又怎么盼一场偕老白头。

沈流尘把碎裂的香囊和被褥一起收进了储物戒,他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多画面,处处都有凌寒烟的身影,那抹鲜艳的红色,是他命簿上批注的朱砂。

等他走出这扇紧闭的房门,他便还是那个众星捧月护佑苍生的天衍宗大师兄,他的放肆和疯狂全都留在了这间袇房,这里有清冷的月,有眼中的泪,还有心头的血。

唯独没有爱人的双眸。

…………

凌寒烟也同样躺在一片月光下,他紧闭双眸,任由池水漫过头顶。他有意把自己困在水中。静谧的深潭放大了他的感官,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像天边的闷雷,又像死亡的长钟。

掌心不断闪烁的咒印,昭示着沈流尘正在经历的一切。

凌寒烟不知道对方想起了什么,大抵不过是一些被他吸过元阳后的愤怒吧

不然又怎么会恨到要亲手杀了他呢。

无所谓了,反正自己干过的恶事又不止这一桩。

恨就恨吧,杀了他,也杀了腹中的胎儿。

这正凌寒烟如愿以偿所期盼的盛景。

真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沈流尘发狂。

他发誓要拉着沈流尘一起做那偏执的疯子。

等春阳剑再一次刺进自己的身体,沈流尘就会发现他拼尽全力所孕育的婴孩。

他会和这个可怜的孩子一起成为沈流尘的劫难,成为对方永远无法摆脱的心魔。

无情道的剑修注定无缘大道,也注定被冠上一个与魔头纠缠不清的罪名。

他们会永生永世地被联名提起,等到那时,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了。

凌寒烟所剩无几的怜悯全都给了腹中的孽子,他突然不敢去碰触自己的小腹,微微鼓起的弧度,像是一柄弯刀,他指尖收缩,迟迟不肯落下。

他告诉自己不要去碰,否则会不舍。

凌寒烟沉入水底,青丘的天池是上苍赐予浮光的恩惠,他在天道的恩情中悉数自己的罪行。

他头一次这么虔诚地祈祷:苍天在上,如果沈流尘命中难逃一死,那请务必由自己除之灭之。任何人都不能伤他分毫。

在凌寒烟的认知里,从来没有什么往之不谏。

在他手中,往事和来日一样可追。

…………

元洲-幽冥殿

华阳仙尊赶到魔域的时候,魔皇正在饮酒作乐。

他隐匿身形,站在殿中,冷眼看着眼前一切。

魔皇推开了怀中的男修,挥了挥手,殿中所有侍者如潮水般退去。

尔后她才整理衣袍,慢悠悠地开口,“仙尊大驾光临,又要砍杀哪颗人头啊。”

云逸露出真容,他独自前来,没有任何敌意,“那孩子在哪。”

魔皇端起桌前的酒杯,垂下眼眸,“哪个孩子?”

“司徒萦!”

云逸不是第一次来到幽冥殿,他在这大殿中拔剑的次数,比他成为掌门后发火的次数还多。但这次他没有拔出本命剑,只是象征性地怒喊了眼前魔头的真名。

司徒萦慢悠悠地浅尝了一口,她挑了挑眉,眼中全是被打扰的不满,

“孩子?如果仙尊是说自己亲手养大的那个,不是早就被你领回天衍宗了嘛。”

她眼中的嘲笑不遑多让肆无忌惮,她被困在幽冥多年,当初华阳一剑杀到元洲,执意要带凌玄回去的时候,她不是没有阻拦过。

世人如何说的。

哦,她想起来了,天下人都说幽冥殿的魔皇酷爱美色,豢养了成百上千的男宠,更有甚者说天衍宗叛逃的玉清峰弟子甘心屈于魔皇脚下,日日承欢。

嗯,说她与凌玄是一对豺狼虎豹。

当真冤枉了她这小女子了。

瞧,真正与凌玄**苦短的人又提着剑来了。

“我问你,我的孩子在哪。”

和几百年前的那句话一模一样。

当初华阳剑指司徒萦,欲带凌玄回宗之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彼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徒弟为他生了一双玲珑可爱的儿女。

因为在云逸眼中,凌玄永远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可等他知晓一切的时候,却早已物是人非

天呐,我为什么不能有三头六臂,这样我还能同时写一本云逸和凌玄的爱恨情仇。死手!快写啊啊啊啊啊,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的写!

小剧场1

小凌:父亲大人

云逸:嗯

小凌:嗯?

司徒萦:嗯,烟烟小宝,其实我是你养母了啦,我才不是有龙阳之癖呢!我本来就是女子啊!!!

小剧场2

小沈:老婆,这次真的要抛下我了吗(狗狗眼)

小凌:嗯,你是一款次抛精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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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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