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的子夜,万籁俱寂。
御史中丞府
灯火摇曳中,书房的主人等来了他的访客。刻意压低的嗓音在房内响起。
“主子可有新的指示。”
“一切照原计划进行。”
御史中丞张大人那张大义凛然的脸上难得的露出几分迟疑。明日之事变数太大,让他实在有些担心。正想劝说主子三思,话未出口便被打断。
“无需多言,主子自由决断。”黑衣人脸上似有几分不渝,话罢便从窗口一跃而出,不过几息就从暗巷失去了踪影。
确认人已安全离去,张大人掩好窗子,吹熄烛火,端坐在桌后的太师椅上久久没有动作。直至天边露出鱼肚白,他才深吸一口气,理理一丝不苟的衣襟。微颤的手指将早已写好的折子揣入衣袖决然而去。
金銮殿上,年过六十的老皇帝高坐正中。
往日总是吵吵闹闹的宫殿今日冷肃一片。朝中众臣皆垂着头,默默等待着皇帝的圣裁。
荣亲王世子乃先太子唯一血脉。
自先太子逝世后,容世子性格大变,行事荒唐,有疯癫之相。
早有传言他冷血残暴,嗜杀成性,在封地强征税收,肆意增调民夫,增加徭役,更是私挖金矿铁矿。现又被弹劾与北戎勾结,通敌卖国。朝堂内外早已怨声载道,然皇帝一心维护,直至今日护国公一派终是拿到证据,在朝上发难。
皇上此刻仍是犹豫不决,先太子在世时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世子玉容是他最宠爱的孙子。
五年前太子暴毙,他同时爱子,玉容幼年失沽,他是又心疼又愧疚。为示恩宠,特封玉容为荣亲王世子,只等他及冠,就可继亲王位。
朝廷一众大臣要求废除玉容爵位,贬为庶民,皇帝实在不忍,哪怕知晓他这个孙子这次是有些过分了。
现大晋的这位老皇帝说得好听点是仁善,说得难听点就是懦弱无能。
大晋经历了一百七十年至今,诸多弊端已显,内忧外患不断。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皇子朝臣斗争不断。
三年前北戎自草原强势南下,铁骑直入五百里如无人之境。若不是当时年仅二十的护国公横空处世,带领北境军将北戎杀得王廷分裂,至少十年内北戎无力南侵。否则大晋现下是什么光景还犹未可知。
也正是经过此役,兰陵世家萧予怀一举封爵,位列国公之列。
兵部尚书王武见老皇帝迟迟不肯下决断,知晓他那“仁善”的老毛病又犯了。余光瞟了眼左前方的护国公,见他微微颔首,心一横,一掀袍角当即跪倒叩首道:“皇上!容世子罪证确凿,辩无可辩,请皇上依法处置!”
说完便长跪不起。
殿内一时暗流涌动,越来越多的大臣加入兵部尚书的队伍,恳请皇上下旨处置容世子。
御史中丞见时机已到,稳定了下心神,一咬牙,大步上前。
“皇上,臣张慎有要事启奏。”
皇帝正为难,见有人打岔,送了口气,当即准奏。
殿内气氛顿时古怪起来,不知道这个时候张慎要奏什么,什么事不能改天再说么,非要这个时候。
一个个的都倾耳细听。
“臣张慎,参荣亲王世子豢养私兵,意图造反!”说着高举折子等皇帝检阅。
“哗!”
殿上人皆是一惊,造反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御史中丞张慎跟他的名字一样,一向谨言慎行,没有切实的证据不会当庭上奏。看来容世子今天是跑不掉了!
这一波又一波的上奏让老皇帝彻底黑了脸。也彻底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他沉着脸,双手死死的抓着龙椅,静默不语。
心里着实是恼了,对这一众逼迫他的臣子。
可是他虽为皇帝,可现在也毫无办法,咬咬牙,无奈道:“自五年前先太子逝世,容儿神智大损,时有疯癫,以至犯下大错。看在情有可原的份上免其死罪,虢夺封号,圈禁府内,贬为庶人。”
众人一听,顿时不满之意愈浓,尤其是众位皇子。
都造反了父皇还想抱他,凭什么,简直让人嫉妒的想发疯。
三皇子微微转头,对上一人眼睛。只一瞬间对方就明白了三皇子的意思。
安远侯自人后上前。
“皇上不可!豢养私兵可是重罪,更何况容世子勾结北戎,致使上京危急,怎么可以如此放过,请皇上依法行事!”
老皇帝紧紧握着拳头反驳道:“勾结北戎之事,容儿已上书是被下人蒙蔽,他并不知情,此事休要再提!”
“那这豢养私兵……”
“都给朕闭嘴!”
安远侯话未讲完就被老皇帝一声怒斥打断。
天子发怒,一众臣子都安静下来。
张慎看火候差不多了,再闹下去只会适得其反,忙出来打圆场。
“皇上,您老仁慈,不忍先太子血脉断绝。然如此轻拿轻放实难服众,您看这样如何。将世子流放广南!广南远离世子原封地,就算再有不臣之心也难再聚众起事。”
皇上皱眉思索。
堂下个人也重重思量。
广南府位于大晋最南边,山林密布,人迹罕至,潮热异常,瘴气丛生。离了晋中这块原本经营数年的富庶之地,去那不毛之地,想要东山再起绝无可能,再想争夺至尊之位也只是妄想。
这也是现在最好的选择,皇帝铁了心要保容世子性命,再咄咄逼人谁都得不了好。
于是众人皆不再言语,默认了张慎的提议。
老皇帝见大局已定,多说无用,甩甩袖子沉声说了声“退朝”便匆匆离去。
老皇帝一走,气氛陡然和缓下来。
一众臣子三三两两的朝宫外走去。有些脸上是目标达成的满意,有些是不甘的愤愤不平。更多的是宠辱不惊的平静,至于他们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张慎擦了擦额头的汗,颤巍巍的从地上起来。故作镇定的拍了拍袍子,跟上散朝的同僚一起往宫外走。心里深深的松了口气,还好完成的主子的嘱托,要是坏了主子的事,那他万死难辞其咎。还好,还好!
远在几百里外的晋中荣亲王府。
一侍卫手捧信鸽匆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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