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寝殿内静谧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汤药味和熏香混合的复杂气味,亦如此刻皇帝心中翻滚的复杂情愫。宫侍们垂首不语,恭恭敬敬地守在一旁等候差遣。林公公踮着细碎的小脚步走到了龙榻前。
“陛下,瑞王殿下来了……”
龙榻内传来几声粗重的咳嗽声,皇帝赵宣的声音缓缓地从帷幔内传来:“让他给朕滚进来!”
赵禹辰却神色淡然,他恭敬地跪在地上:“儿臣见过父王。”
宫女们缓缓地将龙榻两侧的帷幔挂了起来,皇帝斜靠在软枕上,在看见赵禹辰的瞬间,他心底压抑已久的怒火猛地蹿了上来,这逆子,为了一个女人,竟敢拿免死金牌来公然抗旨!
“啪”的一声,皇帝顺手抓起一只瓷碗扔了过去,瓷碗顿时摔得四分五裂,其中一块碎片更是直接飞溅而起割破了赵禹辰完美无瑕的脸颊,赵禹辰却丝毫没有躲避,只是微微闭了闭眼,仿佛那割破脸颊的不是锋利的瓷片,而只是一张毫不起眼的纸屑。
血很快就渗了出来,顺着那完美的轮廓往下缓缓流动。林公公大惊,他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龙榻上的皇帝,随后跪了下去:“陛下息怒呀,且莫伤了龙体。”
“逆子!你还有脸来见我!别以为你平定了昌平朕就会对你网开一面!”
皇帝暴怒,一激动又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很快就涨得通红。林公公赶忙端去了茶水,他大口大口地灌了好几口,这才缓了过来。
赵禹辰却面不改色,他淡淡地开了口:“父王,儿臣并非是想要包庇陈思思,太子一事的确尚有疑点,请父王再给儿臣几日的时间,儿臣定能将真正的凶手抓住!”
“逆子!”
皇帝骂道,“你还说你没有包庇她!你才回京城,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拿免死金牌去救她!你当那免死金牌是什么破铜烂铁!更何况,当日之事,人证物证具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既然出现在那里,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朕杀她,也不算冤枉了她!”
“父王!陈思思与太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去害他?再者说,太子的武艺虽不算高强,但对付一个陈思思却轻易易举,绝不可能被她所伤!”
皇帝显然被气得不轻,他掀开被子,甚至连鞋袜都懒得穿了,几步上去就是狠狠一脚,这一脚的力道不轻,赵禹辰结结实实地受住了,硬是一声也没吭,他又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跪直了身体,脸上全是倔强。
皇帝见他竟然还敢犯倔,又是狠狠一脚!赵禹辰很快又跪直了身体。
“好好好,朕今日就看看你到底有多犟!”皇帝气得四下张望,忽地他瞄到了一把长剑。他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拔出长剑就要冲过来。
“陛下,可使不得呀!”林公公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上去抱住了皇帝的腿。
殿内的宫侍也被吓得纷纷匍匐在地:“陛下息怒。”
“瑞王殿下,您倒是跟陛下说句软话呀。”林公公急得满头大汗,可赵禹辰的背脊却挺得笔直,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林公公在心底叹道:我的娘耶,这瑞王殿下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犯倔呀!他就不怕真的惹怒了圣上吗?
他摸了摸额间的汗水,劝道:“陛下息怒呀,龙体要紧。瑞王殿下……瑞王殿下素来沉稳,定然知晓这其中的轻重,陛下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
皇帝虽然气恼,但也并非真的想要对赵禹辰动粗。他气呼呼地一把将剑扔在了地上,又骂骂咧咧地坐回了龙榻:“逆子!太子可是你的手足至亲,你岂能为了一个女子昏了头!”
随着这宝剑落地的声响,林公公等人也顿时松了口气。这两父子,发起脾气来还真是折腾他的这条老命!
赵禹辰神色未动,只是一双瞳孔微微闪烁,他郑重地朝皇帝行了一礼:“父王,我与大哥自幼一同长大,他长我几岁,对我从来都是无微不至,处处宽容!正因如此,我才要找到真正的凶手!还请父王再给儿臣几日时间,儿臣定能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
皇帝的神色缓了缓,他微垂双眸,眼中尽显丧子之痛,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一个陈思思的死活,他冷冷道:“哼,大理寺和刑部已然定案,若是你不能找到真凶,那你……”
“若是儿臣不能查明此事,儿臣愿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你!”
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竟然敢随随便便就立军令状!他没好气地看了赵禹辰一眼:“既然如此,朕就再给你几日的时间,至于那陈思思……你若是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即便你有免死金牌,朕也一样会要了她的命!”
“多谢父王。”
赵禹辰行了一礼,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皇帝有些琢磨不透,也懒得去琢磨,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四皇子寝殿内
太医刚给陈思思处理好伤口,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不少的地方因为没有及时处理都化脓了,太医清洗伤口时,她痛得龇牙咧嘴。
德福公公十分贴心,叫了好几个宫女来伺候她梳洗更衣,折腾半响,身上总算没有了大牢之中的那股子怪味。她挪到床边刚坐下,德福就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姑娘,药熬好了。”
陈思思喝药从不扭捏,几口就下了肚。喝完后,她抬眸望了望殿门处,也不知赵禹辰那边和皇帝谈得怎么样了?
德福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看门口,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他勾了勾唇,笑道:“姑娘不必担心,王爷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我没有……”
陈思思想说我没有担心他!可话还没说完,就又听见德福叹息一声:“唉,太子一死,王爷恐怕又要伤心难过好一阵子了……”
陈思思不解:“他与太子的关系很好吗?”
“当然!”
德福斩钉截铁地说,似乎生怕陈思思质疑,他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王爷幼时并不受宠,敬妃娘娘她又……一心向佛,不理俗世,王爷在宫中因此受了不少欺负。只有太子……太子他十分疼爱王爷,从前都是他庇护王爷,若不是他,王爷后来也进不了太后的宫中,那日子想必会更是艰难。”
陈思思若有所思,没想到这看似尊贵无比的人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她原以为赵禹辰如今这般傲慢嚣张都是因为他自幼受宠,养尊处优的缘故,可事实看起来却并非如此。自古以来,帝王之家最是无情,为了那个位子,手足亦能相残。不曾想,这两个同父异母之人竟真的做到了手足情深。她想起了那日太子对她说的话,原来……他都是真真切切地为了瑞王。
德福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他清了清嗓,浅笑道:“不过,即便如此,王爷也丝毫没有怀疑过姑娘,看得出王爷对姑娘十分信重。”
是吗?他……真的信任我?陈思思眼眸闪过一丝怀疑。
“咳咳……”
门口忽然响起了两道咳嗽声,两人同时望去,只见赵禹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心事重重,双眉之间满是倦色。
赵禹辰迈步走了过来,他瞟了一眼陈思思,随后若无其事地坐在了一旁的矮几旁,他随意拿起一卷书简翻阅,淡淡地说:“去给本王准备些热水,本王要沐浴更衣。”
“是。”德福默默地退下了,临走时还不忘递一个眼神给陈思思:姑娘,你可得把握好机会好好感谢一下王爷!
陈思思原本觉得同处一室没什么,可在接收到德福那莫名其妙的眼神后竟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她局促不安地抬了抬两只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手,试图说些什么:“那个……今日的事还要多谢你。”
赵禹辰微微抬了抬眼皮,嗤笑一声:“你真以为本王是为了救你吗?若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本王才不屑救你!谋害太子的人,本王不会放过!若此事查出真与你有关,本王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陈思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尴尬感是一扫而空,所有感谢的话通通都咽回了肚子里。她已经好多日不曾好好睡觉了,此时浑身疲软,只想躺平。她站起来慢悠悠地往外挪,想要出去找个地方睡觉。
“你去哪儿?”背后响起赵禹辰冰冷的声音。
陈思思像个企鹅一样侧了侧身:“王爷,我已经好多天没睡个好觉了,我去问德福公公寻个住处。”
“就在这儿待着!”
“可这里……”陈思思指着仅有的一张床,“这里不是你的寝殿吗?”
“你以为那些人会轻易放过你吗?你猜他们会不会对你做些什么?”赵禹辰挑了挑眉毛,冷冷道,“就在这儿给我待着,别一天到晚地给本王找事情!”
“殿下,水准备好了。”德福站在门口恭敬地说。
“嗯。”赵禹辰站起来就往外走。
“等等!”陈思思一瘸一拐地蹦了过去,“殿下,那我……睡哪儿呀?”
“打地铺!”
德福公公悄悄叹了口气,不是,殿下,你怎么能让一个受伤的姑娘去打地铺呢?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呀?
“哦!”陈思思瘪了瘪嘴,可怜巴巴地对德福说,“德福公公,劳烦你帮我拿两床被褥来。”
说完,她又踮着脚一点一点地往矮榻上挪。
赵禹辰蹙了蹙眉,忽地挽起袖子一把将她拦腰抱起,陈思思惊得瞪大了眼睛,他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埋怨道:“真是麻烦!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说着,他朝着矮榻的方向走去。
陈思思好笑地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明明就是嘴硬心软,若是嫌麻烦,大可以不理会她,何必再多此一举?她心安理得地任由他抱着,反正现在脚尖也疼得不行,她也懒得动!
一股独属于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陈思思竟然觉得十分安心。她望着赵禹辰那完美无瑕的下颚,心忽地就漏跳了半拍。
赵禹辰轻轻地将她放在了软榻上,垂眸的一瞬间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交汇在一处,他们从彼此的眼眸中看见了对方的倒影,那影子如在盈盈春水之中,荡漾着无限的波涛,赵禹辰只感觉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变得十分僵硬,他连忙挪开了视线,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转头就离开了。
陈思思嗤笑一声,不是,这人平日里嚣张霸道,私底下竟然这么容易害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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