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盖尔星，禁忌之海大裂隙最深处。
这里是杀死过神明的罪孽之地，神明最后的葬生之所，黑暗混沌本是它永恒不变的旋律。
然而混沌黑暗的中心点处正亮起一抹微光，明明灭灭打破了这不变的旋律。
长满柔嫩藻类的祭台上一条人鱼正安静地躺着，微光从他腰身下的金色鱼尾上发出。
微光逐渐稳定开始从尾巴蔓延至全身，霎那间人鱼枯槁的头发犹如注入生机般重现出高贵的银色，暗淡的鳞片也好似擦去蒙尘重新变得金光闪烁。
银白的睫毛如同蝴蝶振翅颤动着，台上的人鱼慢慢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澄澈蓝宝石似的眼睛。
......
“杀了他！”
“去死，你这个魔鬼！”
“异种来了快跑......”
脑海传来尖锐的嘶喊声，伴随着嗡嗡耳鸣。
伊珀圆润的眸子瞬间缩成细窄竖瞳，指端伸出尖锐利爪在石台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他喘息着打量四周破败不堪的建筑，隐约看见一些熟悉的印记。
“这是......”
脑海中的声音渐渐消失，伊珀气息渐缓收回利爪坐起身，他想起来了这是他最后陷入沉睡的地方。
一阵眩晕与无力感袭来，伊珀指尖抵住眉心快速检查了下身体状况，他放下手指眉心微蹙。
环顾四周环境，伊珀粗略估算现在距离他杀死灾祸进入沉眠期过去了百年上下，为什么体内神力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腹部处的神核依旧像漏了底般无法填满。
他放出精神力先去感知下领域里的情况，然而收到的反馈令他面沉如水。
“不对劲。”
果然这股从他醒来后一直感受到的违和感不是错觉......
伊珀转身鱼尾金鳞炸出耀眼的金光包裹着全身冲出结界飞快地向大裂隙外游去，留下原地水纹晃荡。
-
半日前，彩虹海域一场大规模人鱼偷捕刚刚结束。
黑鹦鹉号捕捞船的主储藏室里，数十条被注射了麻醉剂的人鱼挤在一个浑浊的大水舱中。
血水混杂着各色鳞片与腐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怪味。分拣池旁的船员早已习惯，神色麻木地操控着机械臂对捕捞到的人鱼进行分拣。
样貌上乘且尾巴颜色鲜艳的是上等货色，需要分拣进含有治疗药剂的独立水箱中养好。长得一般尾巴颜色也中规中矩的是中等货色，几个一起丢进旁边水质好些的箱中给点普通药剂。
当然人鱼没有太丑的，畸变种除外。
剩下尾巴颜色很浅，不太走运捕捞过程中断胳膊断腿甚至伤到脸的是下等货色，不需要费心治疗给点消毒剂就行，能不能活全看命硬不硬。
就比如眼前这条浅绿色人鱼。
他的腹部开了一个血糊糊的洞，尾巴失去一大片鳞片还断了一条手臂气息微弱，船员只扫了一眼就将他扔进废弃通道，甚至不愿意浪费消毒剂。
“扑通——”
排放口旁拥挤着的丑陋畸变种海兽们翻腾着一拥而上，可怜的人鱼甚至发不出一声惨叫就只剩下一副骸骨缓缓沉向海底。
甲板上忙碌着的船员没人关心失去了价值的人鱼是个什么死法，他们只知道今天老大火气很大，不想死的跟这条人鱼一样就闭嘴努力干活，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船长室内断断续续发出低吼与咒骂，黑鹦鹉号的独眼船长用他那仅存的一只好眼死死盯着显示屏，然而一上午过去了雷达依旧没有任何捕捉到人鱼的信号发出。
“该死的，今天这群海里的垃圾都上哪儿去了！”
船长蹬开座椅来到甲板看看四周风平浪静的海面，火上心头：“都他妈的打起精神，再抓不到好货色咱们都他妈的得喂鱼！”
骂骂咧咧声渐渐远去，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颈部有着道狰狞疤痕的男人喘着粗气低声说：“那条红尾还不够好?”
要知道他们在彩虹海域捕捞到的霞光种人鱼不仅仅只是颜值高，精神力也非常高，要是离开搭载的反精神力装置，像他们这些低等级的人在霞光种人鱼面前只能任凭宰割。
为了抓到这条红尾还不能损伤他的鳞片，他们可是死了两个精神力b级的人。
男人摸摸脖子上的疤痕心有余悸，要不是船身颠簸让他从人鱼锋利的尾鳍攻击下逃过一劫，现在被割断喉咙死掉的也该有他一个！
听到男人的话，精神力B级的光头男啐了一口:“妈的，听说是海鬼号昨天狗屎运爆棚抓上来一条雌性人鱼。”
他是昨天抓捕的主力，挂了不少彩，本来能凭借这条红尾得船长青眼，结果出了这么档子事。
“雌性？咱们抓到的人鱼里也有雌性啊。”
光头男啧了下：“那他娘的能一样吗？那可是水晶紫尾！”
“雌性紫尾！”
周围假装做活其实竖着耳朵在听的船员们发出阵阵惊呼，可以想象这条人鱼将会在帝国拍卖会上引起怎样的哄抢。
光头男听着周围人的交谈十分气闷，早知道一开始招募去海鬼号好了，成功参与抓捕到一条水晶紫尾人鱼后还愁下半辈子生活问题吗。
反观他们黑鹦鹉号昨天除了那条红尾其余的成色不好不说，这才一晚上都已经死了好几条，损失惨重。
甲板上的事情独眼船长并不知晓，眼看离返航交差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终于坐不住了，他面色狰狞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在操控台输入一个坐标，黑鹦鹉号转舵拉满航速向着那片浓墨色海域前进。
不过有这样想法的显然不止独眼船长一个，黑鹦鹉号偏离大队后陆陆续续有捕捞船加入到这条航线上。
当能够在星图上看见那片墨色海域时已经是午夜。
海浪拍打船侧，体量不小的黑鹦鹉号在海中浮浮沉沉，发出一两声沉闷酸涩的金属咯吱声。
前方被迷雾笼罩看不太真切的黑色海域就是传说中的禁忌之海。
人鱼飘渺的歌声似远似近，而船上众人却不禁汗毛倒立，因为雷达并没有捕捉到任何反应。
这样的情景让独眼船长艰涩地吞咽着喉咙，可他必须拼一拼，如果就这样带着一船下等货回去向那位阴狠贵族老爷交差，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将跛脚老鬼那边重金换来的录音文件接进船上的声呐装置......
人鱼充满恨意与痛苦的尖啸划破夜空。
诡异的歌声戛然而止，四周的浓雾也似被定住。
所有人紧张的等待着，大气不敢出。
“注意动向，随时准备收网！”大副的声音传来。
窸窸窣窣——
与仿佛静止的海面相反，被所有人忽略的黑色海水之下，一条条灰白色触手从海床钻出来又缠绕在一起，逐渐粗壮。
哗啦，水花跃动的声音接连响起。
精神高度紧张的大副观察到光屏反应，立刻通知：“快收网！”
他盯着主控室监控上即将起水的网兜，然而屏幕呲地变成一片雪花，他赶紧举起还在运作的通讯设备问：“什么情况？”
滋滋片刻后传来回音，“没有！网里什么都没有！”接着通讯断了。
“没有，怎么可能......这里明明......”大副放下手中通讯，回身看向刚才明明显示有好几条人鱼入网的屏幕看去。
大副的话被他倒抽的冷气噎回去，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光屏上密密麻麻的光点，“都是人鱼......”
窸窸窣窣——
“啊啊啊，这是什么......！？”
外面早已乱成一锅粥，瘫坐在地上的刀疤男努力回头想找同伴，然而身后早无人应，只剩下浓雾。
黑水之下，密密麻麻的触手缠绕在一起，逐渐合拢拉长成一道道灰白色的畸形剪影，他们齐齐抬头看向上方。
最早按下录音的独眼船长此刻淡定地站在船长室，无视这骚乱的一切。
他背对着舷窗，好像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异常凸起的眼球与脖颈疯狂鼓动的血管有什么不对，嘴里嗫嚅，“都抓到了，嗬嗬嗬......”
“嘀嘀嘀——”
不断攀升的精神力检测数据让警戒灯不停冒着红光闪烁警告。
“嘭——”检测器很快承受不住爆裂开来，冒出一股黑烟，紧接着又传来几声巨响，黑鹦鹉号的动力消失，电力系统瘫痪，整艘船陷入黑暗。
海上突然又起了大风，雾气被吹散露出空中那轮银月。
朦胧的月光下，黑鹦鹉号船身上一道道攀爬的灰白影子露出身形。
它们一团一团聚在一起附身在船员们的身体上，这些船员现在的样子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类，就像是各种海洋生物特征与人体结合在一起的东西，是丑陋的畸形。
“咯吱咯吱——”恶念形成的影子怪物看似没有实体却在啃噬着船员畸变的身体，发出粘腻血肉的声音。
这些恶念怪物源源不断攀上黑鹦鹉号，扑上去与同类抢食厮打在一起，场面荒诞可怖。
突然，这些怪物集体停下了动作，像是感受到什么恐怖的存在，宛如退潮般惊慌潜回海底。
月色下，海天相接处出现了一抹黑色像一堵高高的黑色墙壁压来，移动速度异常得快，行至不远处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黑云或者墙体。
黑压压的山一般的海啸裹挟着暴雨与涛涛巨浪转瞬到了跟前。
“咯吱——”残破的黑鹦鹉号船身在这样的冲击下不堪重负发出破碎的闷响，被巨浪托起又狠狠砸下。
驾驶室里，已经被恶念侵蚀的快要失去人形的独眼船长瘫在操控台旁，额头的鲜血流过眼皮滴答掉在衣襟上。
轰隆——
巨大的雷响伴随着暴风雨时不时炸起，照亮外面的发生的一切。
借着雷光，勉强还存着一丝人类意识的独眼船长透过带着血色的模糊视线，在那海啸顶端看见了一条金色人鱼。
长发如同空中那轮清冷孤高的月色散发着幽幽冷光，瞳孔中流转着湛蓝风暴，金纱般的长尾鳍掠出海面轻轻一划，带出的风刃就将黑鹦鹉号以及这片海域里后来的那些捕捞船四分五裂。
独眼船长来不及再多看一眼，就连同被摧毁的黑鹦鹉号残骸一起沉入海底，意识消散前他想起来曾经流传的金色人鱼的事迹。
那是关于阿盖尔星之主的传说——金色的人鱼之王。
“祂的眸，盛满整个阿盖尔星的风暴与海洋。
当祂开心，整个世界澄澈；
当祂愤怒，整个星球为之掀起风暴。
祂是风暴与死亡的象征。”
站在海啸顶端的伊珀并没有理会这个被恶念占据身体变成异种的人。
他眉头紧缩，这片海域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怎么会有这么多恶念凝成的实体，他明明在沉睡前将这些恶念都杀光了才对！
来不及思考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伊珀唇瓣轻碰吟唱出净化咒语藏在掌心燃起柔和的金色光芒中，挥手将光团抛洒出去。
带着净化咒的精神力光团在空中四散开来变成无数精神力丝线向四面八方飞去，很快覆盖了大半海域，海中来不及躲藏的恶念接触到金色流星瞬间便化为齑粉。
另一端一些正在被恶念占据身体控制权的人鱼突然感受到了强大的精神力靠近，接着无数的恶念被净化他们站起身了喘息着想要感谢自己得救了，却没人知道是谁来了，这期间这一带的海水颜色逐渐恢复清澈。
伊珀在海啸顶端耳鳍翕动捕捉风暴带回的信息，确认大部分目标都被清除后他将剩余不多的力量落成临时结界护住了一些重要的地方。
做完这些又是一阵眩晕袭来，伊珀散去海啸纵身跳入海中向着即将露白的西南海域游去。
那边有很多不同寻常的气息。
“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