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孤注一掷
哈尔顿的成功,并非完全天衣无缝。瑞王萧承瑾虽凯旋,却从未放松警惕。他深知哈尔顿的睚眦必报和乌戎的野心。边境的探马和安插在各国的细作,陆续传回了“乌戎特使频繁活动”、“各**队异动”的模糊情报。
朝堂之上,并非所有人都如瑞王般警觉。部分大臣认为大战刚息,应休养生息,对边境情报不以为意,甚至认为瑞王有些小题大做。
萧承瑾只能加派了更多精锐斥候,严密监视边境动向,同时以演练为名,暗中加强边关防务,命令心腹将领提高戒备。他还修书一封,以感谢上次调停为名,再次联络白狄首领,重申友好,提醒他注意乌戎的动向,试图巩固这个潜在的盟友,至少确保其中立。
入夜,瑞王府书房,萧承瑾正在奋笔疾书,阿托斯侍立一旁,一边磨墨,一边看着萧承瑾给奏章加批注。那日在萧承瑾醒来之前,阿托斯便已离开,萧承瑾虽然浑身难受,也只当是醉酒后的荒唐,并没深究。
王爷打开新得的边境布防图,眉头微蹙,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排兵布阵。
“阿托斯,”萧承瑾“你说他们四国陈兵城下,我们该如何抗击?”。
阿托斯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如铁:“王爷,卑职恳请您,即刻上书陛下,主动将此前夺取乌戎的两座边塞归还,并派遣使者,表达我东奥愿与乌戎和平共处之诚意。”
萧承瑾瞬间僵住,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什么?归还边关要塞?阿托斯,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那是将士们用鲜血换来的!再说要塞之处,易守难攻,如果归还今后就是他易我难了。”
“王爷!”阿托斯抬起头,目光悲悯,“首战告捷,乃因乌戎仓促回师,我军以逸待劳,并非我军实力已远胜对方。如今探报显示,哈尔顿正游说多国联军!我国虽可硬拼,但你也看到战争之下,百姓浮屠。此时归还两城,看似示弱,实为缓兵之计。”
“此举一则可向天下展示我东奥乃仁义之师,并非贪图领土,占据道义上风,或可使锦源、晟政等国疑虑,不敢轻易与背信弃义的乌戎合谋。二则可暂时安抚乌戎,使其无立即开战的完美借口,为我们整军备战争取时间!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够了!”萧承瑾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乌戎狼子野心,岂会因两座城池的归还而满足?哈尔顿的野心,又岂是一场‘道义’表演所能浇灭的?他们只会觉得我东奥软弱可欺,届时联军压境,我们岂不是更失先机?他再多国联军,我们也不能退缩。你休要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萧承瑾的怒喝在书房中回荡,烛火都被震得摇曳了几下。阿托斯依旧单膝跪地,头颅微垂,但脊背挺直,并未因王爷的震怒而退缩,眼神中的悲悯与坚定反而更深了。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萧承瑾胸膛剧烈起伏的幅度渐渐平复。 “起来说话。”他没有坐下,而是走向阿托斯,直视他的眼睛:“说说你的缓兵之计。”
阿托斯知道王爷的怒气稍缓,此刻才是真正思考他的提议之时。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愈发沉稳:“王爷明鉴。归还城池,绝非示弱以求苟安,而是战略上的以退为进。”
“其一,并非无条件归还。我方使者应大张旗鼓,宣称此乃念及边境生灵涂炭,出于‘仁义’之举,但需与乌戎签订临时停战协议,哪怕只有三个月。即使不签,这来国书往来,总能多争取些时间。这便是我方急需的时间——整训新军、调配粮草、加固其余边防要塞的时间。”
“其二,此举正如卑职所言,意在离间。锦源、晟政等国与乌戎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出兵,无非是想趁乱分一杯羹。若见我东奥如此强硬后又主动退让示好,必会疑虑乌戎是否隐瞒了实情,或担心与我东奥死战消耗自身国力,最终被乌戎利用。猜忌一起,联盟自生裂痕。”
“其三,”阿托斯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王爷,我军新胜,确有骄躁之气。归还两座难以长期固守的孤城(若联军形成,它们首当其冲),却能极大激发全军乃至举国上下的屈辱感与战意。届时,王爷振臂一呼,言明此乃‘欲擒故纵’,将士们必同仇敌忾,战力倍增!这远比死守两座城池,耗尽我军锐气要好。”
萧承瑾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紧紧盯着阿托斯。阿托斯的谋划,远比他最初理解的“退缩”要深远和凶狠得多。这几乎是一场以国家尊严为筹码的豪赌,赌的是人心、时间和未来的战略主动。书房内再次沉默下来,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
萧承瑾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重新落在那张边境布防图上。那两座要塞的位置确实突出,若四国联军真的形成合围,它们的确会成为吞噬兵力的无底洞。
过了许久,萧承瑾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所有的骄傲与不甘都暂时压下。他重新坐回椅中,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阿托斯。”
“卑职在。”
“拟稿。”萧承瑾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断的锐光,“就按你说的意思拟写奏章。但是,措辞必须精准,既要彰显父皇的仁德与东奥的气度,也要暗藏机锋,让朝堂之上那些老狐狸挑不出错处,更要让乌戎和那些观望之国,感受到我东奥的决心而非怯懦!”
“另外,”他补充道,目光锐利地看向阿托斯,“在奏章之后,附上一份你的详细方略,关于如何利用这争取来的时间整军、备战,以及……如何‘欢迎’可能到来的联军。记住,我要的不是防守,是最终能一击制胜的策略。”
“卑职遵命!” 声音铿锵。
东奥派出了四名使者,前去议和,这四人一进入乌戎国都,就听到哈尔顿准备对东奥使者进行报复,其中一个叫颍弱的使者,被立刻安排回国告知这里的情况,而其他三位使者由于瑞王之前对各国使者的侮辱,而被乌戎国君扣押起来,以平众怒。
带有退让诚意的议和书,使哈尔顿变本加厉,他不仅公然拒绝了东奥的诚意,还在他国使者面前奚落东奥的怯懦,将东奥的主动归还曲解为“力不能支,恐惧求饶”,并以此为理由,极力怂恿各国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瓜分东奥富饶的边境领土。还嘲笑东奥软弱可欺,更是以此为由,让锦源、晟政等国相信此战必胜,联军规模非但未减,反而有扩大之势!
萧承瑾手中紧握着一封来自边境的八百里加急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另一份华丽却充满傲慢言辞的国书副本——来自哈尔顿。
阿托斯站在下方,面色沉静。
“看到了吗?阿托斯!”萧承瑾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阿托斯面前,目光如炬:“这厮根本不可能是两个城池能打发的。”
阿托斯缓缓开口,声音异常冷静:“哈尔顿的这般反应,本也在王爷您的意料之中啊。”
“你说什么?”萧承瑾眯起眼睛。
“卑职当初所言,此计一为争取时间,二为离间联军。如今,在时间上这一点来讲,至少目前还未开战。我们的新兵已初步编练,粮草军械也在加速调拨。”阿托斯冷静地分析道,“至于离间……王爷,请再看这份密报的细节。”
他上前一步,翻出一份密报,其中有一段:“哈尔顿虽极力鼓动,但锦源国的特使当场并未明确表态,只说要‘回国禀明国君’。邾偃国国力较弱,使者本身就有想回避的意思。喂有晟政国的将军希望建功立业,但也对哈尔顿描述的东奥‘虚弱’表示了怀疑,认为这可能是个陷阱,还有另外两个小国被利益冲昏头脑,积极响应。”
阿托斯抬起头,眼中闪出一丝忧虑:“王爷,其实外敌始终不是最可怕的,咱们内部的矛盾才是您该忧心的,东奥国的内政管理松散,最怕打仗之时背后无援,无城可背。”
萧承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啊,外敌之患,显而易见;内政之弊,蚀骨焚心。秦丞相一向主张‘以和为贵’,恐怕此刻正在商议如何再割让些利益,以满足哈尔顿的贪欲,换取一时苟安。”
阿托斯适时接话,声音压得更低:“王爷明鉴。军械粮草调拨,沿途州府已有拖延推诿之象。若战时他们卡住我们的补给线,或是散布流言动摇军心,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时间不在我们这边,而是在他们那边!”萧承瑾的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阿托斯,那两个小国叫什么?”
“勃轳,黠勒。”
“勃轳接壤我国东北方,传令给该方边境的赵将军,让他主动出击!不要等联军集结完毕!先打这个最跳脚的小国!兵力不必多,但要精,攻势要猛,打法要狠!务必一战打出我东奥的军威,打掉哈尔顿的气焰,更要打给那些摇摆的盟友看!”
“不妥,两线做战乃兵家大忌,很有可能让东奥将陷入“东北没打完,西线已崩盘”的绝境。攻打勃轳,还可能会让锦源、邾偃等国看到东奥如此狠辣果决,而产生极大的恐惧,认为一旦东奥得势自己也不会好过,反而更紧密地倒向哈尔顿寻求保护,使得联盟更加巩固。离间的效果可能适得其反。”阿托斯道。“王爷,如此可能太过冒险了。”
“冒险?”萧承瑾冷笑一声,拿起那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兵行险着!先发制人,总不能等到联军铁蹄踏破边关,才让朝堂上那些元老诸公明白,他们想用妥协换来的和平,从来都不存在!在这个九丘天下,还得看谁的拳头硬。”
他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语气斩钉截铁:“去做!任何责难,本王一力承担!”
阿托斯看着萧承瑾决绝的背影,不再说话,而是深深一揖:“卑职,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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