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赝宠情殇
夜色如墨,军帐外的火把在朔风中明灭不定,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远处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与巡夜士兵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李玺随意地席地而坐,从怀中取出一个银质酒壶,仰头饮了一口,随即递给身侧的萧承瑾。"罄霖的雪酿。这一路贴身藏着,就等着与你共饮。"
萧承瑾接过酒壶浅尝一口,唇角微扬:"还是那个味道。"
"酒也喝了,旧也叙了。"李玺笑容一敛,目光陡然锐利,"允棠,现在能告诉我实话了吗?乌戎联军大军压境,你却陈兵东线对着勃轳,到底想做什么?"
萧承瑾沉默片刻,指尖轻叩酒壶:"乌戎陈兵边境月余,看似按兵不动,实则已切断我东西部商路。若再不断其爪牙,明年开春,边境七城的粮草就要告急。"
"所以你明知西线危急,却要先打东边?"李玺倾身向前,"你知不知道朝中多少人等着抓你的把柄?这一战若不能速胜,那些老狐狸立刻就会参你个穷兵黩武之罪!"
“所以这一战必须胜,也必须快。”萧承瑾目光沉静,“勃轳一破,东部商路得通,乌戎失去东部屏障。此战意在立威,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附属国。届时我才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西线。”
李玺猛地站起身:"那你为何不早说?若不是勃轳使者逃到我的地界求援,我至今还蒙在鼓里!"他声音压抑着怒意,"你就这么不信我?"
"正因信你,才不能将你拖下水。"萧承瑾抬眼看他,"罄霖刚与勃轳签订盟约,你若公然助我,岂不是背信弃义?"
"盟约?"李玺冷笑一声,"勃轳一边与我结盟,一边与乌戎联合,陈兵你国边境,这等毫无诚意的盟约,撕了又何妨?"他取出兵符拍在案上,"三万精锐就在十里外扎营。要打勃轳,还是要直取乌戎,你一句话。"
萧承瑾凝视兵符良久,终是摇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
"没有但是。"李玺打断他,"乌戎若吞并你的国土,下一个目标就是罄霖。勃轳用盟约想绊罄霖手脚,父王能忍,我不能忍。我今日助你,既是为友,也是为国。"他忽然压低声音,"其中压力,我能替你扛。你只管放手一战。"
一直沉默的阿托斯忽然开口:"王爷,陛下所言极是。乌戎狼子野心,今日若不联手遏制,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李玺的视线在阿托斯身上停留片刻,其实他早注意到萧承瑾身后这个身形气质酷似故人的随从了,甚至都能确定就是“那人”;但接到阿托斯一个警告眼神后,就没再多说。
萧承瑾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终是长叹一声:"这个局面,你保持中立才是上策。何必非要蹚这浑水?"
"中立?"李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多国混战,谁能中立?”
萧承瑾望向渐亮的天色,声音低沉:"这一战后,乌戎定会报复。"
“那就让他们来。”李玺朗笑,“正好让天下看看,这悍然动武的好战之徒会是什么下场。”
萧承瑾望向远处逐渐亮起的天色,晨曦在他眼中映出复杂的光影:"有时候,最危险的敌人不在阵前,而在身后。"接着道,"景深,天快亮了,咱们都该准备拔营了。又该后会有期了。下次,我不向你求援,你切莫出兵。"
李玺愕然一怔,最终只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就在萧承瑾策马转身离去时,李玺突然驱马靠近阿托斯,声音压得极低:"您先……保重。"
随即扬起声音,"允棠,听说你这儿有个厨子做的炙羊肉是一绝……下次定要让我尝尝!"
萧承瑾仿佛没听到,只管前行,不去理会。
两军在边境线上分道扬镳,阿托斯望着李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王爷他轻抚腰间佩剑,目光深邃如夜。
夜色如墨,东境大营的主帐内只余烛火噼啪。萧承瑾素衣宽袍坐在案前,朱笔悬停半晌。
阿托斯第再次上前添茶时,看见王爷用指尖轻轻的敲击着台案,——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虑时惯有的动作。
“王爷。”阿托斯放下银壶,开始为他磨墨,“勃轳的事告一段落了,我们明日是回京?还是去西北边境?”
烛芯爆开一粒火星。萧承瑾的笔尖终于落下,批注的笔画却凌厉得几乎撕破纸背。案角那碟赵将军特意寻来的梅花酥原封未动,就像站这儿的阿托斯,被一种无形的冷意隔绝在外。
“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就说,我听着。” 阿托斯再迟钝也能感觉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
朱笔骤然搁下。萧承瑾转过脸来,烛光在他紧抿的唇线上切出锋利的阴影。他的目光并未立刻聚焦在阿托斯脸上,而是先扫过他磨墨的手,最终定格在他的眉眼之间,那眼神深得让人发怵。
“昨夜...”王爷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琰王爷跟你,说了什么?”
空气凝滞得能听见灯烟扭动的细响。阿托斯望着对方绷紧的脖颈,他想起昨夜篝火旁,李玺确实毫不掩饰地打量过他,想起离别前李玺那句低语和王爷此刻异常的态度,一个念头骤然清晰:王爷看见了,或者说,猜到了。
他垂下眼,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心底竟生出一丝孤注一掷的计较:“他说……我长得像一位故人。
烛火猛地一跳!萧承瑾的手指不再敲击桌面。他眼底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又迅速冻结成更深的寒潭。
“哪位故人?”萧承瑾的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反而更显骇人。
阿托斯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他说,像郑赫渊,郑将军。”
其实李玺并未明说,但这是阿托斯想做,以及能做出的、最直接的试探。
“背着我,”萧承瑾抬起脸来,指尖又无声地敲起了案角,他喉结滚动,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碾出来,“就为了和你说这个?”
“是。”阿托斯面上古井无波的样子,心跳如擂鼓。他就是要捅破这层纸。。
“你可知,他跟本王说了些什么?”萧承瑾并没有接茬。
“不知。”阿托斯道
“他让我,将你让给他。”萧承瑾的声音淬着冰,“说愿意出三座边境城池,为你这个‘赝品’赎身。”
帐内死寂。“赎来干嘛?”阿托斯的声音低了下去,“给他做郑将军的替身?”
“替身?”萧承瑾忽然嗤笑,笑声里淬着冰,“你也配提‘替’字?赫渊是国之柱石,你呢?”他目光如刀,将阿托斯从头到脚凌迟一遍,“琰王爷看上的,不过是一具皮囊,一件玩物。怎么,心动了?”
“说真的,”萧承瑾缓缓起身,踱步逼近,“我也没想到,一具皮囊,竟能值这个价。”他俯视着阿托斯,“你说,本王该不该成全他这番‘美意’?”
阿托斯指尖掐入掌心,抬起头,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火:“那在王爷眼里,我究竟算什么?一件……可以待价而沽的货物?”
萧承瑾俯身,冰冷的手指抵住阿托斯下颌,迫他抬起脸:“看来是本王平日太过宽纵,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语气轻柔,却字字诛心,“你什么都不是,阿托斯。只是本王买回来的一件东西。如今有人想用金匣子来换,本王权衡一二,有何不可?”
王爷,不可。”阿托斯仰着头,心头剧痛,咽喉被压迫着,声音嘶哑。
“凭什么?”萧承瑾的手指猛地收紧,阿托斯的下颌上立刻渗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凭你救过本王?这样的死士本王有上百个。” 他的声音淬着冰,“凭你出谋划策?幕僚营里多的是聪明人。”
阿托斯被迫仰着头,呼吸艰难,却仍直视着那双盛怒的眼。他忽然低低地笑了,声音因窒息而断续:“就凭…琰王爷向您索要的,从来都不是“阿托斯”…”他眼底掠过一丝孤注一掷的锐光,“他想要的不过是您亲手调教出来、却宁可毁掉也不赠人的——‘赝品’。您说,若他发现这‘赝品’骨子里还刻着您的名字……会玩得更有趣些么?”
其实他知李玺要赎自己的真实目的,但他更想知道自己在萧承瑾心里的分量。他在赌,赌萧承瑾极强的占有欲和骄傲。
萧承瑾钳住他下颌的手骤然收紧,眼底的暴怒几乎要化为实质:“你竟敢——”
“奴才…不敢。”阿托斯气息微弱,眼底却燃着幽暗的火,他看到了瑞王冰冷眼眸深处的震荡。“奴才只是觉得……王爷的骄傲,容不得他人觊觎您的所有物,哪怕是……一件失败的替代品。”
“闭嘴!”萧承璟猛地甩开手,他后退一步,周身散发着冰冷的威压,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阿托斯的脸:“你的心思,太过了。”
就在这时,院外骤然传来铠甲碰撞与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奔至帐外,单膝跪地,高举一封粘着赤羽的绢帛,声音嘶哑却清晰:
“报——!西境六百里加急!”
满室死寂,只余窗外风声。
阿托斯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忍着下颌的剧痛,迅速起身,沉默地退回到瑞王身后的阴影之中,垂首敛目,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萧承璟甚至未曾回头,只冷声道:“呈上来。”他一把夺过卫兵高举的染尘密函,迅速展开。目光扫过绢帛上潦草的字迹,他脸上的暴怒逐渐被一种冰冷的锐利所取代。
绢帛上只有寥寥数语:
「哈尔顿已率精骑五千东进,乌戎大军六万,动向不明。」
“呵。”萧承璟指节捏得发白,冷笑一声,“好一个哈尔顿……好一个乌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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