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会诊

晨光熹微,院子南面的小矮屋里,零散的放着几堆柴禾,女孩双手被扎实的绑着,额间的头发凌乱,在角落的稻草上躺着,时不时的抽泣一声。

几束细细的光从窗户缝溜进来,射在女孩的脸上,小夏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只是昏暗的房间,满是霉味的柴禾与杂物,眼泪就不自主的流了下来。

自己真傻啊,那时怎么就信了那人的话,还将娘托付给那人,才酿的如今这般……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人声来:“大人,这儿走。”

紧接着门嘎吱地响了,只见一名男子先进门,提起她瘦瘦的手臂,她自小没怎么吃饱过,昨日一天未进食,双脚险些站不稳,泪眼朦胧间,听得门外那人说:“是这个人,你现下给人带出来送上车去!”

听得此处,小夏手脚像被针扎住脚掌,自己该不会被卖去寻花问柳之地了吧!只是这样想着,她身子天塌了般抖得像筛糠,瘫痪在地,被身边那名催促的男子踢了一脚:“麻溜点,跟小鸡子似得,落到我手里可由不得你!”

她抱住一旁的柱子,任凭大汉拉拽,她心想,大不了今天交代在这了。

“我瞧着这丫头二两肉没有,您现在成了咱德义馆的贵客,不能失了礼数,不如小的给您另寻个懂事儿的……”掌柜打扮的男子搓了搓手,低头巴脑的笑问。

男子身形高大,怒目斜视,上手就是一个巴掌,掌柜翻了个身倒在地,一旁的伙计吓得赶紧上前扶住。

好不容易爬起来,却碍于男子的魁梧和凶悍,心中有怒火却也不敢言语粗鄙,只支吾着说:“哎哟,大爷,您、您这是……”

男子只站在那看了他一眼,掌柜便噤声了,一脸谄媚的陪着笑。

泪眼朦胧间,小夏瞧见那人朝自己走近了,一双大手将人捞起,抗在肩头,这人力气奇大,她怎么也挣脱不得,一口咬在那人肩头,那人只闷哼了一声,便作罢了,往门外走去。

完了,这下跑不掉了,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随着铜鼓几道门,除了大门,最后至一旁的小巷子里,那人将她放下来,说道:“人带来了!”

小夏满脸懵,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她提起脏脏的袖子擦了擦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眼前伍芸正两眼通红望着她,小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与伍芸抱在一起。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情绪稳定下来后两人诉说了一下经过,小夏抽泣着说了在小黑屋的几个时辰,伍芸安慰她,将过程告知,小姑娘的声音惊恐起来:“这么说,姐姐你答应那人了?”

伍芸无奈的笑笑:“嗯嗯,好在将你解救出来了,其他的我自有安排的。”小夏见状不再说话,她知道这世界上能让自己舍身相拥的人,除了自己娘亲,唯眼前这个姐姐了。

伍芸抚了抚小丫头的头:“咱们可不能在这儿待久了,回去再说。”

她牵起小夏,两人先是在巷子口探头观察了会,清晨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影,便对着身旁的男子深深跪下了:“今日感谢邓大哥相助了,来日必定不会辜负您的大恩!”

小夏迟疑了一瞬,被伍芸拉了拉衣摆,也跟着跪下了,心里暗想,刚才还好咬得不重!

邓俊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不敢,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伍姑娘可别忘记咱主子的事,咱后会有期。”

说完抱了拳,扬长而去。

次日清晨,空气里满是雾气,伍芸再次查验了医药箱的物品,长呼一口气,侧门的马车早已准备好,伍芸同车夫微微颔首:“有劳了。”

一路上伍芸有些头昏脑涨,昨晚收拾物品收拾了许久,被马车颠簸的也睡不好。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在一处小巷子停下了,马夫起身掀开门帘来,千山上前将人扶下马车,接过药箱,将人往内院引。

一路上,千山时不时回头瞥上一眼。

伍芸见此,噗嗤捂嘴笑了:“这位小哥儿,老是看我作甚?”

说的千山自己也不太自在的挠了挠头,回头朝她作了揖,笑着说:“小的见今日的姑娘格外精神,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姑娘切勿怪罪才好。”

“小哥儿谬赞了,奴婢万不敢当。”伍芸低着头,顺从的跟在后面,心里想是不是最近胃口好,吃的多些,想穿些个显瘦的颜色来着。

她今日盘了个百合髻,身着一身竹绿色的回纹交领上衣,衣角掖在裙子里,手臂露出一小段深黛色的里衣,下身一条淡黄色撒花褶裙,一身春意盎然在这深秋的景致里越发水嫩,即使身段瘦弱,这身打扮也引的千山频频回望。

随着千山在一处小院落前停下,门口的侍卫见是千山,作了揖,放人进入院里。

跟着他穿过一道垂花门,迎面来两名婢女,将手上的药匣接过去,柔声说道:“小芸姑娘,请随我来。”

她看了眼千山,千山笑着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这才忐忑的跟着进了房门。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可是每次这弯弯绕绕的门道,使人心里发憷,就是小偷来了这也得脱层皮才是。

侍女将匣子放到房间的大桌子上,然后退下了,伍芸有些许紧张,立在一旁,不知如何。“傻子!傻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可把伍芸下了一跳,抬头找声音来源,瞥见窗户旁的吊环上,一只绿毛小八哥正叽叽喳喳:“傻子!傻子!”

伍芸先是观察了四周,确认无人,冷笑着伸过手想教训小家伙一番,那鸟爪被链子牵住了,只得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伍芸这才收了手,心想,算你识相!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侍女道:“王爷万安,姑娘已经在里屋等待了。”她迅速跑回桌子旁,假装无事。

下一刻男子威风凛凛的跨步进来,他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一身清凉的衣装,许是刚晨练完,将手上的长枪递给侍卫,大手一伸放置在桌上,伍芸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大着胆子上前,将一只小垫子置放在大手下,面对着男子坐下,开始把脉。

她打量着这只手,手指传来温暖的触感,那只手修长结实,虎口处满是厚茧,手心处一道一指宽的疤。

好一会儿,她起身福了福:“回大人,并无大碍,稍后奴婢为您头部针灸……”

“骗子!骗子!”

这不合时宜的声音把在场的惹都吓了一跳,伍芸手抖了一下,见齐晋宸皱了眉道:“是什么东西?”

立在门边的小丫鬟突然跪了下去,支支吾吾的:“回王、王爷,是清辉阁那边送来的,说是、说是看王爷平时沉闷的很,叫奴婢送来解闷……”

齐晋宸眼神一瞥暗示了,千月上前一把扬起小女孩的下巴,掌声清脆响亮,她歪倒在一边去,先是愣了会,只半边脸红了起来,才不可置信的捂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主子的房门也是你能进的?数清楚你有几个脑袋再来回话,没眼力的东西!”千月人生的娇俏温柔,训话时中气足得很,“若以后再有此事,不经主子问话的东西塞进来,小心先打一顿,统统发卖了出去!”

丫鬟此时眼中噙满了眼泪,低头捂了脸,哽咽的答道:“是……奴婢知晓了……”

千月正声道:“还不下去?等主子请你不成?”

见人还未起身,一旁稍长点的丫鬟上前福了福,将她拉起,带着去了窗户旁,将鸟架子解了下来,那小鹦哥嘎嘎的叫着,被塞进笼子里,提出了门。

齐晋宸只是冷眼看着,接过千月递过来的茶,轻抿一口放下了:“家教不严,让姑娘见笑了。”

“大人英明,不会有错。”伍芸只是假装翻药匣,掩饰心里的紧张,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姑娘和善温柔的模样,做起事来不拖泥带水,这要是放现代不是妥妥的老板娘形象嘛!

好一会儿才翻出针包,将其摊开在桌上,侧身一揖:“奴婢现下为大人针灸,若有不适望大人稍稍担待些。”

座上的男子并未说话,只是微微抬起头,闭上眼,松弛的靠在椅背上,千月侧身一抬眸,往外看了一眼,身旁的下人们适时皆退下了。

伍芸打开布包,选取了合适的针,对着头顶处比对了一番,大拇指与中指配合,将针弹进穴位中,调整了一下深浅,下一针再如此,不消一会便完了工,她拍了拍手,端起一旁的茶水一口闷下。

“大人稍安勿躁,这针需灸得一柱香的时辰,大人可闭目养养神,待时辰到了奴婢为您取下便是。”伍芸侧身福了,点上了香,四下无人,大着胆子坐上一旁的太师椅。

“唔。”齐晋宸闭着眼深舒了口气,并不说话。

屋内只两人,此时几束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映照在他的脚边,秋日的风拂来,将靠窗案牍上的纸张吹起,又放下,沙沙声甚是悦耳。

伍芸撑着脸,这才细细观望来,眼前的男子双眼微闭,浓密的睫毛一抖一抖,像蝴蝶翅膀,鼻尖处仿佛印了个小光圈,那高耸挺拔的鼻梁像山峦般,往下看,是微微黝黑的面庞,不算薄的嘴唇,流畅的下颌线上,密密麻麻的长了些胡茬子,看起来手感不错的结实的胸膛随呼吸起伏……

这人还是长得挺好看的,要是性子没那么差就好了,她想着,一下看的出神,忘了时辰,香燃尽了未察觉。

“可是到时辰了?”清冷的声音传来,将她拉回了现实。

伍芸一个激灵间,对上了齐晋宸的眼眸,深邃的眸底流转着微光,仿佛藏匿着无底的暗河,只一眼,人一下陷了进去,幽暗不明。

见人无动于衷,他无语般轻轻叹息,声音低沉:“还愣着作甚?”

“是、是,奴婢这就将针取出,大人需闭上眼。”伍芸低下头,心跳如擂鼓的快步走至齐晋宸身后,深呼口气,小心翼翼将银针一根根取出时,稍稍迟疑了会子,擦拭过收起了。

齐晋宸感应到了似的,缓缓睁开眼,问道:“如何?本王这病症可有疑难处?”

伍芸恭顺的作了揖:“回大人,您可以起身了,倒是无大碍,只是近来还是得少近酒、酒色为好,待好全了也不迟的。”

齐晋宸刚想起身,见面前的丫鬟大着胆子上前,他皱了眉,想开口,伍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瞬间明白过来,伍芸便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个东。

沉默了一秒,齐晋宸运了气,一把将茶杯甩了去窗台,哐当一声,窗台后一个下人装扮的背影闪动,齐晋宸呵斥道:“大胆,敢闯王府!”

邓俊快步进来,单膝作揖:“回主子,那人轻功不错,朝东南方向的园子去了。”

“此事不要声张,千山轻功不错,他一人去即可!”他朝伍芸的方向看去,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邓俊说完,便风风火火的出去了,门口的千月端了两盏茶进来,依旧是温柔的模样,看人时眼睛如春水般,仿佛半个时辰前的事情没发生过。

齐晋宸接过茶水,撇了浮沫,品了一口,点头道:“不错,千月近日有些许长进。”

她给一旁的伍芸递了盏茶去,回身道:“回主子的话,这是前几日宫里送来的新茶,名点春,香气醇厚,确是不可多得。”

伍芸紧张的捧起茶杯,品了一大口:“是不错,好香~”

千月低头掩面而笑,上前给她续上茶水,一边小声叮嘱她慢点喝,估计在别人眼里,自己这该是茹毛牛饮了吧。

好一会儿,齐晋宸屏退众人后,沉声问她:“本王这身体,到底如何?”

伍芸端着茶的手顿了一下,抿抿嘴,一脸认真的起身:“回大人的话,您这症状不是一两天形成,说到底是积劳成疾,加上寒毒入体,若不制止,只怕、只怕待毒入骨髓,回天乏术了……”

座上的男子若有所思般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叹息一声,才开口:“那依姑娘看,本王该如何?”

“回大人的话,倒是不难,这针灸需一月一次,得连着三个月,只消平时少做些伤筋动骨的事儿,多多修养,最好少……少近酒色为好,加上奴婢这写的方子,不出一年便能好全了。”伍芸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来,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

一年怕不是有些长,齐晋宸接过来,眉头越皱越深:“这圈圈扭扭的是何种意思?”

哈?什么歪歪扭扭,那不是阿拉伯数字……伍芸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昨天自己写的草稿吗?赶紧伸手抢过来,换上公整的方子。

“大人对不住,这是昨日奴婢胡思乱想所画,大人切勿见怪……”说着说着伍芸的声音抖了起来,头越垂越低,就怕人家桌子一拍,以为是什么暗号,把自己嘎了。

见面前的男子只是将方子放置在一旁,自顾自饮茶,丝毫没有想问话的意思,她心里才稍稍放下来,眼睛提溜转了圈,上前作揖:“大人,若您没别的话,奴婢这边退下了。”

说完转身整理药匣,出门时侧身福了福,左脚还未跨出门,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慢着……”

难不成是对我有意见了,我只是个小丫鬟,既没钱又没什么大能耐,求放过……

伍芸认命般闭上眼,攥了衣角,低着头转过身:“大人还有何事?”

齐晋宸安静的看了伍芸好一会,咳了两声,别过脸小声的说:“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姑娘今日的……针灸的很不错,令本王心生敬佩。”

伍芸心下想着,当然了,跟先生学这针灸的时候,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起初不知道找何物练手,便使了一顿鱼羹换来侍童哥儿的信任,结果是被扎的差点偏瘫,侍童哥儿躺了足足半月才好转,被先生好一顿训。

许是开窍需要时间,侍童哥儿瘫了第二次后,她终于记熟了所有穴位、脉络走向,好在他身体素质不错,才敢在伍芸手下当小白鼠,代价是鱼羹升级成兔炙。

“奴婢告退。”她行过礼,并不理会齐晋宸的眼神。

出门时,带路的是大丫鬟千月,她有了“前车之鉴”,客客气气的作了揖,千月一直帮她将药匣提到马车上,伍芸道了谢,转身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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