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耽于往事的时间有点儿长，手里的梨枝垂下来、落到茶杯里。脸上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小神仙不明所以、只觉得好看，盯着他发愣。又后知后觉担心，这人是不是熬了两天坏掉了？毕竟人都那么脆弱。

或许是他脸上的担忧太明显，回过神来的祭司被吓了一跳、笑着审他：

“做什么这么盯着我？”

“我以为你生病了。”

说着竟真的绕到他面前、蹲下来、伸手要去探他的前额。

祭司也没动，任那只温暖的手落在自己脸上。

“什么？”

这触感让他有点儿懵。

少年又拿另一只手探自己的前额，眉头紧紧皱着。

”你熬了两天一夜没吃饭！人怎么能这样熬！”

有些奇怪，他不喜欢看这人眉头紧锁的样子、哪怕是为了他也不行。于是他伸出两根手指、去抹平了紧皱的眉头。

“放心吧。喝了上神心头血的人可没那么脆弱。”

像触感上好的冷玉、面上降了温、可心里窜了火，于是眉头展开了、脸却红了。当然，一半是因为对方的话。

“你……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啊？”

蹲着头仰着看他，更像小狗了。

祭司笑着不说话，拍拍他的脑袋、去看树旁的井。

少年也顺着望过去，后知后觉、一个重心不稳、向后跌了下去、摔了一屁墩儿。

“哎哟！”

祭司忙去拉他，把人拽回到自己眼前，哭笑不得：

“神仙也会摔跤？”

“你！”

少年揉着自己的尾巴骨、又要皱眉、在那人明显不虞的眼神里生生顿住了。

“那个......你喝了它......就......能看到我？”

他看得到自己？？？？然后一直把自己当空气？？？？？？

“想什么呢。”

他瞟了眼明显想岔的神仙，又没忍住、抬手去摸他的发顶。

不过这回手没拿开，沿着颈侧缓缓向下：

“你的心头血散了我的煞气，大概是喝的太多、跟你有了共感。这里，”

手指落在了心脏的位置。

神仙应当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可他这会儿心跳剧烈、像里面长了只猴子、要蹦出来。

那个人垂着眸，不知道是在看他自己的手、还是在看自己的心。

他笑了。

“这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脑子在想什么，我也看得到。”

他喝了神的心头血，百余年这么过来、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这样倒像给自己换了副心肠似的、和别人共生。

重生为.....说不清是人是鬼是神是仙的东西、因为这他。

是他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想通这个道理后，总是忍不住多留心他一会儿的。想这位上神是什么模样多大年纪，也会故意做一些跳脱的举动，攀上崖壁、去摘那颗最熟的杏，想他会不会生气、生气了又会做什么。

直到第二天，看到院门口一筐黄澄澄的果子，还欲盖弥彰地写了些歪歪扭扭的字装作村民送来的。他看着果子笑，心想这人应该年纪不大，是个少年人。

果然是个少年人。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漫上来，传进心脏、自己的心好像也醒过来了。

咚。

咚。

咚。

少年人莫名红了脸，他的脖颈也有些热意。

“那你....”

少年踌躇着开口，

“那你是不是......是不是看到了...你知道....”

落在他心口的手指落下来，摊平整个掌间。感受到更清晰急促的心跳，说来也奇怪、他明明由死入生已近百年、这好像还是头一回感受到生之可贵。

多好啊。活着。

会心跳，会心动。会因为一点点触碰就脸红，会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可爱反应......想要吻他。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嗯。我都知道。”

“那你……我.……”

唇上的陌生触感打断了他的话，少年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楞楞地、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片刻之前，有片羽毛落在上面、轻轻柔柔、让他心痒难耐。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了。”

“啊？”

“那根竹枝，我后来才明白过来。这里，”

他指指脚下。

“是你的心脏、是不是？”

少年点点头，反正他都知道了、就索性都告诉他。

一座飘于茫茫海域的孤岛，自天地伊始就存在了。被日月精华滋养了千万年，慢慢通了灵、有了意识。后来又被唤醒，知道人在寻找什么海外仙山、便幻化出本体共他修养。

“蓬莱。”

“啊。”

少年下意识地回应、随即猛地回过神、对上那人恍然大悟的眼神才发现自己又中了圈套。

“你故意的！”

“果然是这样。真正的仙岛是你。你救了我、又留在这儿，是因为我吗？”

其实无需问的。他们早就心意相通，可感情这种东西、光靠“知道”是不可以的。非得谁一遍一遍说出来、谁一句一句听到耳朵里，才能把悬着的心落到胸腔里，妥妥帖帖、踏踏实实。

好在少年没有犹豫。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