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疲惫,更有无法言说的沉重。

沈婉柔默默退至一旁,纤细的身影在厅堂幽暗的烛光下显得尤为单薄。

她用袖口悄悄拭去眼角滑落的泪珠,指尖微微颤抖,仿佛连擦拭泪水的力气都快被这压抑气氛抽空。她的目光始终关切地落在老夫人与沈清澜身上,瞳孔中映着烛火,也映着无尽的担忧与无助。厅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只有案几上几盏烛火轻轻跳跃,光影在青石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摇曳的影子,映照着每个人眉宇间的忧虑和心底的隐忍。

沈老夫人再度睁眼,眼睑微微颤动,那双曾经慈祥温和的眼眸此刻已布满血丝,痛楚与无奈交织,如深潭般幽暗而苦涩。她的手紧攥着沉香佛珠,指节泛白,仿佛要将所有脆弱与绝望都揉进那温润的木珠中。她望向沈清澜,目光里既有祖母的疼惜,更有家族长辈沉甸甸的期待。她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清澜,你……可愿为家族,忍辱负重?”

这短短一句,似千斤重锤砸在厅堂的寂静里。沈婉柔在一旁听得心如刀绞,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忍住哽咽。她悄悄别过脸,不敢再看祖孙二人的痛苦抉择——那是一种身为人子、身为人亲的无力与煎熬。她看到沈清澜的背影,在烛光下挺直如松,却分明带着倔强与隐忍,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会被压垮,却依旧咬牙坚持。

沈清澜抬眸,望见祖母眼中那深藏的痛楚与无奈,以及那份身为家族长辈不得不做出残酷抉择的绝望。

那一瞬间,她心中一酸,强撑的冷静险些崩裂。她看见祖母原本明亮的双眼如今布满血丝,眼角的泪痕未干,手背上青筋凸起,正微微颤抖着。祖母的坚强,不过是强撑着不倒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沈清澜的指尖冰凉,她努力挺直脊背,不让自己的脆弱流露。她咬了咬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依旧坚定:“祖母,清澜不愿嫁。”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未知的东宫与太子,“沈清澜本是自由身,何甘沦为权力棋子?可若不嫁,沈家百口,皆为刀下之鬼。父亲在天牢受苦,族人惶惶不可终日,沈家百年基业,恐将毁于一旦。若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能为父亲申冤,能保全家族血脉。”

沈老夫人听着,再也抑制不住,泪如雨下。她伸出手,紧紧握住沈清澜的手,那双手冰冷而颤抖,祖母用自己的掌心努力传递着温度与力量:“好孩子……祖母知你苦。”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心疼,“你自小聪慧坚韧,本该有锦绣人生,如今却要为你父亲、为整个沈家扛起这千斤重担。祖母无能,护不住你们……”

她哽咽着,将沈清澜的手贴在自己苍老的脸上,泪水浸湿了孙女的指尖:“但如今,唯有此路可走。你需谨记,保全自身,方能为家族谋出路。”祖母一字一句,语重心长,“入了东宫,步步惊心,你要学会隐忍,学会筹谋。莫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那太子。你的一切言行,都关乎沈家的命运。若有委屈,暂且咽下;若有危险,定要以自身安危为先。祖母只盼你,能熬过此劫,还沈家一个清白。”

沈清澜感受着祖母手心的温度与泪水的冰凉,心中百感交集。她用力回握住祖母的手,将那份痛楚与责任一同握紧。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眼神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祖母,清澜记下了。清澜定会保全自身,定会查明真相,还父亲清白,保沈家周全。”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这寂静的厅堂中回荡,如同暗夜中的一盏孤灯,虽微弱,却倔强地燃烧着希望。

……

东宫深处,夜色如墨,檐下宫灯摇曳,映照出萧景珩独坐的身影。窗外松柏森森,夜风穿廊,发出低低呜咽,恰似他此刻心绪。殿内香炉轻袅,龙涎香淡淡弥漫,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寒意。案头烛火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孤峭而锐利。

赐婚圣旨静卧于案,明黄绸缎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一道无形枷锁,将他牢牢缚住。

两个时辰前。

萧景珩立于东宫正殿,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暗影,在他素白锦袍上绘出破碎的光痕,仿佛预示着这场赐婚带来的裂痕与未知。殿内沉香缭绕,熏炉青烟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殿中陈设典雅而不失威严,紫檀木案几上,玉玺印泥尚未干透,映着窗外微光,冷冽如霜。

内侍总管手持明黄圣旨,身着绛紫朝服,缓步上前。他身形微躬,神色恭敬却不掩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像是奉命传递命运无情的使者。他清了清嗓,声音尖细而高亢,回荡在空旷大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嫡女沈清澜,温婉贤德,才识过人,特赐婚于太子萧景珩,择吉日完婚,钦此。”

那声音如利刃,划破萧景珩内心的平静。圣旨在他眼前徐徐展开,金线绣的龙纹蜿蜒盘旋,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萧景珩敛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锋芒与冷意。他缓步上前,衣袍带起微弱的风,袖口银线暗纹在光下流转。他双手郑重接过圣旨,指尖触到绸缎冰凉的质感,一如他此刻心境——寒彻透骨,波澜不惊下是翻涌的暗流。

殿内鸦雀无声,连侍立两旁的宫人也屏息垂首,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萧景珩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圣旨的边缘,那冰凉的触感仿佛沿着指尖蔓延至心底。他微微颔首,姿态恭谨,声音淡漠而疏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儿臣领旨,谢父皇恩典。”

内侍总管悄然退下,殿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将萧景珩与外界隔绝开来。

他并非未经世事的少年,自幼在宫闱权谋的暗潮中挣扎求存,步步为营,早已习惯了在刀尖上行走。

记忆深处,童年并非欢笑与无忧,而是母妃在深夜的叹息,是兄弟们不经意间的冷眼与算计,是父皇那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目光。他年少时,便在无数个深夜里,躲在屏风后,屏息聆听朝堂的密议、后宫的流言,将那些刀光剑影的言语,一字一句刻进心里。每一次宫宴,每一场请安,都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他必须谨言慎行,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父皇的手段,他洞若观火——每一道恩典背后,都藏着不容抗拒的枷锁,每一次“眷顾”,都是更深的算计。他清楚地记得,多年前,父皇曾因他诗文出众,当众褒奖,赐下无数珍宝,举宫皆羡。可就在那场盛宴过后,父皇却突然将他母妃宫中得力的管事嬷嬷调离,理由冠冕堂皇,实则是在削夺母妃的势力,警告他莫要锋芒太露。

还有那次,父皇“体恤”他政务辛劳,特意指派了一位看似忠厚的太傅辅佐,实则那人却是二皇子的心腹,被安插在他身边,名为辅佐,实为监视。他只能不动声色地周旋,将计就计,最终才得以化解危机。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的冰凉触感,那玉佩是母妃临终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也是他在这冰冷宫闱中,少有的温暖寄托。

赐婚……沈清澜。”他低声呢喃,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沈家如今风雨飘摇,父皇此举,明为赐婚,实为制衡。将沈家的希望与自己的命运捆绑,既安抚朝野,又削弱自己势力,一举两得,好算计。他睁开眼,眸中寒意如霜,透过窗棂望向遥远的宫墙,仿佛能穿透重重殿宇,看到那深宫之中,父皇审视的目光。

“顾渊。”萧景珩低唤一声,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仿佛一道利刃划破东宫夜色的寂静。殿内烛火微微摇曳,光影流转,将他清瘦却挺拔的侧影拉长,投在绘着千里江山图的精致屏风上。他立于案前,一袭玄色锦袍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眉目间隐现锋芒,如暗夜孤鹰,蓄势待发。

腹顾渊闻声,如影随形悄然入内。他步履轻缓,靴底与青砖几乎未发出声响,显是训练有素。顾渊躬身垂首,黑衣融入殿内阴影,低声道:“殿下,宫里眼线传来消息,沈家女已接旨。”

萧景珩唇角微扬,那笑意未达眼底,带着几分不屑与怜悯,仿佛早已洞悉世间困兽犹斗的悲凉。

他转身,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棋谱,黑白棋子如命运的抉择,错落有致。“沈家已是困兽,枝叶凋零,门庭冷落,昔日宾客盈门的盛景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只剩残垣断壁,风雨飘摇。”他缓缓踱步,锦袍曳地无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棋盘之上,冷静而精准,“可我,亦不甘为笼中鸟,任人摆布。这东宫,看似金碧辉煌,实则不过是一座更为华丽的牢笼。”

他停在窗前,手指轻轻拨开沉香木窗棂,望向宫外沉沉的夜色。远处,沈府的方向,隐约可见几点灯火,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萧景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倔强:“她们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强加的命运。” 他回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顾渊,“父皇这一招,看似赐婚,实则是将我和沈家一同推入更深的漩涡,一石二鸟,好不狠绝。”

顾渊垂首,感受到殿内愈发压抑的气氛,连烛火都似乎暗淡了几分。他低声试探:“殿下,可要……抗旨?”声音压得极低,唯恐惊扰了这满室紧绷的情绪。

“抗旨?”萧景珩倏然停步,转身冷笑,眸光冷冽如霜刃,在烛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父皇巴不得我反抗,好名正言顺削我权势,甚至可借机废黜太子,另择‘贤良’。我若不从,正中他下怀。”他抬手,指尖轻轻敲击案几,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笃笃”声,如棋子落盘,冷静而决绝,“这场婚事,我接了,但如何走这一步棋,却是我的事。我不会做任人摆布的棋子,更不会让这场联姻成为我覆灭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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