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无数目光瞬间聚焦于沈清澜身上,有好奇,有轻视,有怀疑,也有萧景珩不动声色的审视。
沈清澜神色从容,衣袖下的手微微收紧,随即又缓缓松开,她上前一步,衣袂微动,声音清越如珠玉落盘,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二皇子谬赞了。清澜虽为女流,却也知家国大义。边关粮草调度,症结不在供给不足,而在转运之道受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户部、工部官员,条理分明地说道:“依清澜浅见,可效仿先朝‘转般法’,在沿江要冲设转运仓,分段而运。如此,既可避水患之险,又能缩短时日,使粮草直达边关,解将士之急。”她转向户部尚书,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至于账目不清之弊,不妨以‘三司会审’之制,令户部、工部、都察院共同监督,一物一账,皆有凭据,杜绝贪腐,确保粮草落到实处。”
随即,她又将话题引向沈家旧案,声音带着一丝沉痛与坚定:“至于沈家旧案,证据多有疑点,清澜恳请陛下恩准重审,以昭国法清明,使忠良无冤。清澜愿以己身作保,还家族一个清白,亦还朝廷一个公道。
“转般法……此法先朝确有施行,只是……”一位老翰林抚着胡须,眼中露出思索与赞许,“太子妃能想到此法,实乃大才。”
另一位工部侍郎,原本愁眉不展,此刻也舒展开来,微微颔首:“分段而运,避水患之险,确是妙策。若能施行,我工部的压力也能减轻不少。”
兵部尚书原本虎目圆睁,此刻看向沈清澜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真正的欣赏。他踏前一步,抱拳朗声道:“太子妃此计,切实可行!若能施行,边关之忧可解!老臣愿为先锋,督办转运仓设立之事!”他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的爽直,一时间,竟有不少武官附和,纷纷称善。
户部侍郎也忙躬身道:“太子妃所言极是,‘三司会审’之制,确能杜绝账目不清之弊。若得都察院大人一同监督,户部上下定当全力配合,确保粮草分毫不差,落到实处!”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显然,沈清澜的方案,也为他解了燃眉之急。
都察院左都御史,一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老臣,此刻也微微点头,沉声道:“太子妃思虑周全,既为边关解困,又为朝堂肃清吏治,老臣都察院,愿奉太子妃之议,严查贪腐,绝不姑息!”
朝堂之上,一时鸦雀无声,随即便是窃窃私语与赞许之声此起彼伏。萧景珩站在一旁,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此刻闪过一抹极深的讶异,甚至带着一丝探究。他侧头,目光落在沈清澜那纤细却挺拔的背影上,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这个被迫娶来的太子妃,远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然而,阶前的萧景渊脸色却微微沉了下来。他原本以为沈清澜不过是个花瓶,或是萧景珩的傀儡,却没想到她竟能提出如此切实可行的策略,瞬间便赢得了兵部、工部乃至都察院的好感。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那抹惯常的笑意也变得有些僵硬。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不悦,依旧用那副带着几分探究与挑衅的语气说道:“太子妃果然才思敏捷,巾帼不让须眉,本王佩服。只是这朝堂之事,非同儿戏,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这些计策,是太子殿下授意,还是……太子妃私下钻研所得?毕竟,寻常闺阁女子,恐难有此等见识。”
他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暗指沈清澜不过是太子的传声筒,或者背后另有高人指点,其目的,便是要削弱沈清澜的功劳,甚至质疑她的能力。
沈清澜闻言,神色未变,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她从容不迫地转向萧景渊,声音依旧平静如水:“二皇子所言极是,朝堂之事,确乎非同儿戏。清澜所言,皆是家父昔日教导,加之近日查阅典籍,结合当下时弊,斗胆献策,只为解边关之困,为陛下分忧。至于是否‘寻常闺阁女子’所能为,清澜不才,不敢自诩,只求所言无愧于心,所行有益于国。”
她的回答不卑不亢,既点明了自己学识的来源,又表明了自己献策的初衷,更暗含了对萧景渊质疑的回击——她的见识,并非凭空而来,而是家学渊源与自身努力的结果。
萧景珩见状,唇边那抹笑意更深了。他适时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景渊,太子妃所言,句句在理,条条可行。边关之事,刻不容缓,便依太子妃之议,即刻拟旨,交由六部办理。至于沈家旧案……”他目光转向高位,躬身道,“父皇,太子妃所请,亦合情合理,证据疑点重重,恳请父皇恩准重审,以昭国法清明。”
此时,龙椅之上,皇帝一直静默观察。他年约五旬,眉目威严,眸光深沉,如渊似海,将殿中一切尽收眼底。待众人言语渐歇,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与不容置疑的冷峻:“清澜之策,条理分明,确有先朝遗风,不失为解边关困局之一法。朕准了。六部即刻依议施行,转运仓设立、粮草调度,不得有误,违者,国法处置。”
他目光转向沈清澜,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又道:
“至于沈家旧案……” 皇帝顿了顿,殿内气氛随之紧绷。他视线扫过萧景珩,又落回沈清澜身上,语气略缓,却依旧带着帝王的疏离与考量:
“既证据多有疑点,且太子与太子妃皆请重审,朕岂能不允?沈家为国多年,忠良与否,自有国法论断。便准你所请,重审此案。朕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沈清澜,你既愿以己身作保,便也参与其中,协助查证。朕要的,是铁证如山,是国法清明,是还忠良一个公道,也绝不容冤屈与包庇。此事,若有徇私舞弊者——” 他目光陡然锐利,扫过殿中几位重臣,“无论是谁,严惩不贷!”
皇帝的话语,如定海神针,一锤定音。他既肯定了沈清澜的献策,准了边关粮草之法,又以帝王之术,将重审沈家旧案的主动权与压力,一同放在了沈清澜与三司身上,既显宽仁,又不失威严与掌控。
萧景渊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不甘,却只能躬身:“父皇圣明,儿臣遵旨。”
沈清澜亦敛衽行礼,声音清越而坚定:“清澜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查明真相,还家族清白,还朝廷公道。”
萧景珩微微颔首,目光与沈清澜在空中短暂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心与一丝因共同面对压力而悄然滋生的默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