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啧。”

“哎……”

听到语气词三连，辛摩意识到，他活不了多久了。

面前的老中医眉头紧蹙，频频摇头。七年间，辛摩已看了99位，医生，这是第99 1位。

集齐100个医生，他就能听到100次——

“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老中医说。

辛摩勉强笑了一下：“大夫，我也知道我的情况。您实话告诉我吧，我还有多长时间？”

“三个月。”老中医从喉咙里嘟囔出这几个字。

老中医哀伤地望着眼前的青年，怜惜不已，多好的孩子啊！

长得漂亮，他的俊美如一柄精铸匕首，冷冽寒芒之下是不祥的征兆，盯着看久了，会被剑光刺痛双眼。这柄匕首只会用于贵族华丽的自尽。

声音好听，沉稳而斯文，听他说一句话，就能让老中医这昏聩的耳朵返老还童，精神百倍。

起点极高，0岁家产过亿。头脑聪明，20岁名校毕业。能力出众，27岁年薪千万。

可惜，辛摩的生命只能停留在27岁了。

走出中医馆，辛摩抬起头，望着冬日灰蒙蒙的太阳。他能活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么？

辛摩自出生起，大灾小病不断，脑疾、心疾、血液病、骨科病全部点亮。病危通知书每年一封，当生日礼物那样收。ICU打卡300次，医院甚至想给他办个年卡。

他又好胜、要强，锋芒毕露，病着也不想比别人差。考试要拿第一，业绩也要第一。被他甩在身后的人，只能酸溜溜地说一句“这么拼干嘛，又活不了多久”。

真让他们说对了……

实习生高星野开车送辛摩来看病，他在中医馆外等候着，看到辛摩，充满期待地迎接，又看到辛摩的脸色，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

“哥，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米其林3星，你想不想尝尝？”高星野殷勤地给辛摩开车门，小心地搀扶着他细瘦的胳膊。

辛摩推开他的手，轻声说：“我没死也没瘫，用不着你这样照顾。”

高星野毫无不悦之色，他知道辛摩就是这样的人，不肯让人照顾，不肯被人轻视。

“哥，那家餐厅？”

“送我回家。”辛摩疲倦地闭上眼。

推开家门，身侧是一幅百寿图样式的隔断屏风，鳄龟悠闲地在瓷砖上爬来爬去，龟壳咣当咣当地敲着地板。

辛摩喜欢龟，因为龟类动物长寿。

“我活不过你了，”辛摩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拿出龟粮，倒在食盆里，“过两天给你找个新主人。”

这一晚，辛摩没处理工作，手机叮叮咚咚响了十几次，笔记本电脑不断传出新邮件提示音。但辛摩一次都没碰。

他读着一本想看很久但没时间读的历史书，不知不觉睡着了。

“你所信，皆为真实。那么，你选择相信哪个版本的故事？”一道温和、斯文的男声，在辛摩耳边响起。

“欢迎进入——【谶言游戏】。”

辛摩再睁开眼，看到的不是他装修典雅奢华的临江客厅，而是一间破败的神庙。

宝幡蒙灰，佛像斑驳，天幕漆黑，月光惨白。他躺在一个蒲团上，身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视野的左上方，浮着两个血红色的字【抓周】。

辛摩试着碰了一下血字，手指虚虚地穿过血字，什么都没摸到。

难不成，他已经死了，现在要转世投胎？

辛摩逛了一圈，身边有鎏金宝鉴、錾刻铠甲、无字书、古铜镜、宝球权杖塔罗牌，药瓶钱包游戏机……

这些东西辛摩都不感兴趣，直到他看见角落里——一只大乌龟！

还是活的！

乌龟嗖嗖嗖地在地上爬，辛摩强行把它抱在怀里。

一时间万籁俱寂，风声止歇。那道温和又有些阴恻恻的男音再次响起：“你喜欢乌龟？”

辛摩：“我想要长寿。”

“……”

破败神庙仿佛拼图，一块接一块地剥离。周身是一片纯净的黑色虚空。辛摩怀里的乌龟还在不断挣扎，但辛摩已渐渐失去了意识。

海风的气息，咸腥，黏腻。辛摩睁开眼时，又躺在船里了，他看到五个人的背影。小船在海浪的拍击下微微摇晃。

“哥？”

辛摩侧过头一看，竟然是高星野。此刻，辛摩正枕着高星野的大腿。

“怎么回事？”辛摩扶着头坐起来，“这是你说的那家米其林，在船上？”

高星野脸色煞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更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你。”

前排的五个人没说话，昏暗的光线中，他们像五团幽灵。他们脑门贴着玻璃，默默地望着舷窗外的黑色海水。

辛摩眼前，血红色的页面自动弹出：

【您已获得技能：恐惧护盾】

【技能效果：吸收环境中的恐惧情绪，制造多种形式的护盾】

【请给你自己取个名字，故事讲述者是：____】

【提示：您可以使用真实姓名参加游戏，或者给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

【ID确认后，无特殊道具不可更改】

辛摩随手输入“心魔”二字当做自己的ID

输入ID后，血字融化，耳边响起系统的声音：“您已进入新手副本【腐化之海】”

“主线任务：逃离腐化之海。”

“支线任务暂未触发。”

系统页面也变了，左侧是辛摩的个人信息及属性，右侧是他的道具栏。右上角还贴着他的证件照。

【故事讲述者：心魔】

【已拥有技能：恐惧护盾】

讲述者属性：

【体魄：0（你还没死，真是个奇迹）】

【战斗：0（想吃鱼了记得让鱼摊老板帮你杀鱼，因为你和鱼打架，你会输）】

【敏捷：0（800米跑5分30秒的水平，什么？1000米？你跑不下来）】

【隐匿：0（一群人中，鬼怪最先发现的就是你）】

【幸运：0（这条属性也能挂零，不愧是幸运0）】

【社交：5（嘴上功夫了得，字面意思）】

【魅力：8（暗恋你的人很多，你知道么？）】

【智慧：10（初始最高。很可惜，你其他属性太差了）】

【隐藏属性暂未激活】

【初始属性综合评级：下下等（随缘吧，能活多久是多久）】

（注：评级暂不可隐藏）

辛摩：……

他冷下脸，倒不是因为“能活多久是多久”这句有点晦气的话。而是因为，凭什么把他评为下下等？

辛摩最不喜欢居于人下，这比死了还让他难以接受。

20多年来，他永远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那一批，从年薪到家境到样貌到学历，各个方面他都令人望尘莫及，这么个破游戏，竟敢把他评为下下等？

辛摩非得拿个上上等不可。

“你是什么等级？”辛摩问。

高星野：“上中等。”

辛摩：“嗯。”

“哥，这只是初始属性，你不用太在乎。”高星野小心翼翼地说，他深知辛摩有多要强，有用的没用的他都要争个高下。

辛摩扫了他一眼，把高星野剩余的安慰话逼了回去。

从小到大，除了身体方面，他还没有被别人安慰过。

比起安慰，酸溜溜的嫉妒发言都显得非常悦耳。辛摩听那些无济于事的安慰，只会更加烦躁。

系统：【直播已开启】

辛摩扫了一眼新弹出来的直播提示页面，可获得观看积分、打赏积分。离开副本后，积分可在系统商城兑换道具。

具体的辛摩懒得看，他都下下等了，哪有心思关心直播。

玩家看不到的直播弹幕区：

【来咯来咯，今天是11月的最后一天，又抓新人进来咯】

【让我看看有哪四十九个倒霉蛋】

谶言游戏每月最后一天，抓取49个新人玩家，分成7组，每组7人，投放到不同的新手副本。

新手副本不重复，每次都是新的故事，新的乐子。老玩家们很爱看。

【这批新人，上上等1人，中大奖了啊。上中7人，也不错，关注他们一下】

【哎呦，还有一个下下等呢。】

【三个月没出一个下下等的新人了，这位中了特等奖！】

【你记错了，我蹲了6个月，第一次见到下下等。这位中了爆炸奖！】

【他在现实世界活的得多失败！】

【体质、战斗、敏捷、隐匿、幸运全挂0，这哪儿是爆炸奖啊，这是逆天惊雷奖！】

【不知道他的个人技能是什么。】

【肯定好不了，选择道具只是“影响”个人技能，不是“决定”个人技能。这破面板，能获得什么好技能】

【社交和魅力倒挺高，长得像个男狐狸精，适合当个小白脸】

【前面的，这是玩命的游戏，当小白脸？队友提上裤子就翻脸】

【来来来，我开盘。经典节目，猜这局谁第一个死】

【这还用猜？逆天惊雷下下等呗】

【这下下等新人脸都黑成锅盖了哈哈哈！】

辛摩看不到弹幕，他只是在认真思考对策。

游戏，浪费时间还不能变现，他从不玩。但他知道，年薪千万、家产过亿、名校学位这些东西，在谶言游戏中毫无作用。这款游戏又不能充值。

面板属性下下等，光辉履历没有用。思来想去，辛摩只能依靠这一棵救命稻草：个人技能。

【恐惧护盾】能吸收环境中的恐惧值，给他加护盾。

刚进入不明游戏，这7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害怕，现在，恐惧护盾的进度条累积到30%

达到100%，才能使用一次护盾。

正想着呢，大浪扑来，小船侧倒，船舱侧面沉入海水，玩家们齐刷刷地倒向一边，若不是高星野护着，辛摩的脑袋就要磕在船舱侧面。

“啊啊啊！”

“发生了什么！”

船舱内的玩家纷纷尖叫。

视野右上角的护盾形状进度条，又往上涨了一点儿，变为50%

这群玩家还是很容易感到恐惧的嘛，刷盾不是特别难。辛摩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船体摇晃越来越剧烈，舱内的尖叫愈发刺耳。

忽然，咣当一声巨响，小船侧舷触礁。

小船本就老旧，这一撞，船舷破了个洞，海水灌入船舱。玩家更是嗷嗷叫唤个不停。

护盾的进度条一层一层往上涨，终于，类似手机充电的提示音响起，一个护盾的图标亮起。

第二个护盾进度条，很快涨了10%

啊，真好。辛摩在心中感叹。

海水已灌满船舱的一半，头顶的灯泡惊悚地摇动，灯光晃在辛摩脸上，他的目光忽明忽暗。

被浸湿的白衬衫贴着辛摩瘦削单薄的肩膀，几缕湿发粘在额前，他坐在角落里，海水已没过他的胸口。

辛摩盯着尖叫、挣扎的玩家，缓缓……微笑。

【我天呢，他笑什么？】

【海难没吓到我，他这一笑，让我出了一身白毛汗】

【这位是，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