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玉走下舷梯,独属于州海冬日的凛风扑面而过。
“陈太,”蓝牙耳机内有人讲,“财产分割方案已经草拟出来了,具体内容还需和陈总那边商定,您看是约个时间当面谈还是……?”
“不用面谈,”祁同玉从随行助理手中接过提包,“直接发给陈总吧,他会同意。”
“好的,”听声音李律似乎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亏了?你主动放弃了所有集团的股权和分红,甚至直接退出了董事会,不再考虑提些更好的条件吗?”
“我要了他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和现金,这就足够了。”
祁同玉登上接驳车,这时助理凑过来悄声说派对将会在八点开始,她略微估算了下时间,从包里拿出粉饼开始补妆。
“我不跟你多说,反正这样就好。”
“好,有消息我会立马通知您。”李律最终妥协了。
从机场出来,上了私家车,祁同玉才想起来问助理今天是去参加谁的派对。
助理说是戚砚林。
祁同玉才想起来这回事。
戚砚林是戚家的第二个儿子,祁同玉为省事总叫他戚二,此人顽劣成性,混账过头了,但好在没什么野心,倒和祁同玉挺聊得来。
戚二旅居法国多年,上月才回国,戚家本指望他能把玩心收收,多帮衬家族事业,没想到戚二一落地就大张旗鼓广撒请帖,把名流圈子里爱玩的请了个遍。
至于为什么会请祁同玉,她猜想只是为了凑数。
戚二的派对在著名的乔家酒庄,快开到地方时,祁同玉收到陈甄的消息。
陈甄:商业联姻正式结束?
祁同玉:嗯。
陈甄:这段时间合作愉快。
祁同玉发了个握手的表情包。
她开车门下车,走进会场。
和陈甄协议离婚的消息外界还不知道,有熟悉的人见了她,仍像平时一样称呼她为“陈太”。
这段婚姻有名无实,但祁同玉也因为“陈太”的身份享受了不少好处。只要是聚会当中她必然是全场的焦点,无数人想方设法地和她攀谈,拉近关系。
而不像从前一样,她只能沦为背景板。
“陈太。”又有人要敬她酒。
祁同玉碰了碰杯,和那人对上视线。年轻漂亮的一张脸,梳着公主头,淡粉色蓬蓬裙,上身衣料似乎有些紧了,正中那道勾似是硬挤出来的。
她只记得这是陈甄的某一任女友,却记不清这个女人的名字,只能保持微笑。
“昨天……陈总联系我了。”女人扬起笑,与缀在她耳旁的珍珠一样夺目。
祁同玉很快意识到这是类似于家庭伦理剧中“鹬蚌相争”的桥段,要是往常,她为了扮演好陈太,起码也会装一装。
离婚协议都拟好了,现在她不想装了。
“你不需要告诉我,我对陈甄的那些风流韵事不感兴趣。”祁同玉抬手搭上女人的肩,亲亲蜜蜜说话的姿态,“不过给你点儿提示,陈甄吝啬感情,却不吝啬金钱。他定期见面的女人太多,有机会多捞点是点。”
掌心下的皮肉僵硬,无声昭示着警惕。祁同玉笑了一笑,无视女人愕然的表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良久,她又听见女人迟疑的声音:“你……嚣张什么?陈总可是亲口跟我说,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你的……”
挑衅的一番话却说得底气不足,水平太低。
祁同玉摇了摇头,笑容里有浓浓的嘲讽。她只是轻声说了一个字,脸上阴寒的表情却让女人不自觉后退,转身匆匆跑开。
旁人听不到,那个字却温柔地传入女人的耳畔。
祁同玉叫她滚。
周围的客人一头雾水,还想着看情妇与正主撕逼的大戏,没想到这就结束了。
祁同玉整理发丝,目光扫视一圈,宾客们登时转开眼,装作无事发生。
酒过三巡,祁同玉有些累了,上楼想找间休息室。
走廊两侧挂满深红色的帷幕,她绕环形梯逐级而上,侧首边的帷幕里却在这时发出了一些极为细微、暧昧的声音。
祁同玉见惯不惯,目不斜视走过,这对鸳鸯却忽然掀开帘子,旁若无人地热吻。
那个男人的目光忽然和祁同玉碰上,愣了愣,立马推开了女伴:“阿玉?”
“谁啊……”女伴咕哝着睁眼,看到祁同玉的刹那也惊呆了,毕恭毕敬地问好,“陈太。”
“抱歉,搅了你们的雅兴。”祁同玉笑笑。
“说哪儿的话。”
戚砚林草草挥了下手,女伴听话离开,戚砚林整理衣冠,领她上楼,往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没有别人,适合谈话,戚砚林开了瓶红酒,给祁同玉倒满一杯。
“没想到你真会来。”
“本来不打算来了,”祁同玉疲惫摇头,轻抿了口酒,“但既然是你组的局,也该捧个场。”
“你一来可给我脸了,”戚砚林斜倚在沙发上,偏头透过窗玻璃看楼下,“陈太一来,谁不知道我戚二有人撑腰,不再是戚家那个无人在意的小儿子。”
这些年戚砚林仗着和她的关系嚣张横行,祁同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她很快就不能提供这种庇护了,不禁有些惋惜。
“很快我就不是陈太了。”
戚砚林一愣:“你们真打算离婚?”
祁同玉嫣然一笑,笑容里全是释然和畅快:“是啊,我终于等到这天了。”
戚砚林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放弃陈家这么大一块肥肉也是真可惜。他叹息不已,借机灌了不少酒。
酒多了话也多,戚砚林开始叨叨,讲他在国外的见闻,各种风情的美女,在雨天或是酷暑难耐之际来场悄然的邂逅,荷尔蒙无限迸发,情到浓时他痴情地看着身下美人的皮肤仿佛变成一块泛着甜味儿的蜜蜡……
“打住,”祁同玉不想再听下去了,“换个话题。”
“唉,对了,你以前应该也有艳遇过吧?”戚砚林忽然好奇。
祁同玉眯眼:“以前指的是?”
“在和陈总结婚以前,”戚砚林也眯起眼睛,“或者婚内?”
“没有。”祁同玉果断否决。
“真没有?”
“没有。”
戚砚林撇了撇嘴,觉得无趣,这才转移话题,说国内的社交圈全是和他一样的二世祖,玩的花样再多也未免腻烦,说最近想玩点刺激的,打算开家侦探事务所当一下柯南。
“我们国家似乎不允许开侦探事务所。”祁同玉骂他笨。
“这样啊,”戚砚林遗憾耸肩,“我还想找个老师教我破案呢,可惜人家不怎么搭理我。”
“谁?”祁同玉顺口一问。
“一个专家,破案挺厉害的,还上过新闻,”戚砚林语气中全是崇拜,“真专家,今天我也请他来了,不过到现在还不见人。”
祁同玉沉默不语,低头喝酒。她穿一袭红裙,妆容明艳,面上表情却非常寡淡。一种脱离尘世般的生无可恋。
她对戚砚林想结交的朋友不感兴趣,而且那人既是破案专家,应该能和警界扯上联系。
这种人她只想远离。
“对了,今儿宋温也来了。”戚砚林话音又一转。
“谁?”祁同玉隐约觉得这名字耳熟。
“就跟你老公好过那个女明星,她现在资源也飞升了吧。”
祁同玉恍然想起来,那女人的确叫宋温,在遇见陈甄之前只是个不知名小演员。
不过她关注不多,只说:“噢,刚才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她主动找的你?”戚砚林兴致来了,“不会真这么没眼力过来挑衅你吧?要不要我找个由头治治她?”
祁同玉看他一眼:“你闲的?”
又垂眼说:“也是可怜人。”
戚砚林讲她假慈悲,祁同玉也不反驳,自顾自喝酒。晚间下了场急雨,她从窗外望去,看见楼下的露天石板泛着晶莹的水光。
“唉,出事了,我下去看看。”戚砚林收到一条消息,匆匆起身。
“怎么了?”祁同玉抬手拦住他。
戚砚林轻轻叹气:“还不就我们家那点事儿。”
戚家是南方巨贾,大家族一百多口人,内部派系复杂。戚二的父亲在家族内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但仍受兄弟们制衡。
父辈之间的矛盾自然传给了子辈,戚二那堂兄戚凯源,平时没少给他使绊子,戚二办派对不能不给戚凯源面子,他来了,还要砸人场子。
乖戾得很。
“我跟你一道去。”祁同玉跟着戚砚林,一路听他飞快地讲完了来龙去脉。
这事儿说来也小,就是戚凯源借着酒意把一服务生给揍了。
那服务生是今年新来的,做事没分寸,端酒的时候没留神把酒给洒了,但也没碰着戚凯源一根毛发,那大少爷当场就拉下了脸,估计也是找个由头出气。
据说打得实在惨,幸亏在场有人拦着,才没闹出大事。
这毕竟是戚家的事,祁同玉深知她去了也没用,于是在路上给乔彤打了个电话。
到了露天花园,看热闹的还在,人群中央确实有个服务生倒在地上。
“戚凯源!你是故意过来砸我场子的吗?”
戚砚林知晓分寸,戚凯源受他父亲宠爱,很多事情闭着眼睛就算过去了,即便今天闹得实在不好看,戚砚林也只是大声嚷嚷了几句。
那被打的服务生才二十岁出头,着实吓坏了,捂着流血的鼻子不住地啜泣。
戚砚林稍加安抚,许以金钱鼓励,又让人速速送去医院治疗。
戚凯源站在一旁,全程看好戏,轻描淡写地抛来一句:“Sorry啦,没控制好手劲儿,谁让这小子欠打?”
“你明明是故意的!”戚砚林瞬间被激怒,“你故意要我难看!”
“够了。”祁同玉低声打断,她揉了揉眉心,“吵得我头疼。”
戚凯源半边眉毛挑起,笑得痞坏:“我当是谁,原来是陈太,刚才失礼了。”
祁同玉淡淡地笑了下:“你父亲今天没来,真该让他看看。”
她唇角微敛,语气发凉:“这样没有教养。”
戚凯源脸色霎时变了,表情看着想打人,手臂青筋暴起。他咬牙说:“不要以为我不敢揍女人。”
“够了!”
旁侧匆匆走来一个倩影,高马尾,未施粉黛,如清水芙蓉,穿着颇显身材的健身衣,显然是中途赶来救场的。
在场的宾客都知道她的大名,就是这乔家酒庄的主人,乔彤。
“要打架出去打!别在我的酒庄闹事!”乔彤气势汹汹,推着戚凯源的肩膀要将他赶出去。乔家与戚家是世交,乔彤更是戚凯源未来的大嫂,戚凯源不得不收了气焰,嬉皮笑脸地求饶。
乔彤最终还是将他撵走了。
“不好意思啊。”乔彤向戚砚林真心实意地道歉,“你刚回国,就让那小子砸了你的场子。”
“哎,彤姐,你这就客气了,”戚砚林连忙摆手,“这酒庄不也是你租借给我的么,都是自己人,别说见外的话。”
乔彤又看向祁同玉:“好久不见,等会儿我们好好聊聊。”
祁同玉笑笑:“幸亏没出大事。”
“说是戚凯源打人的时候在场有其他客人拦了下,”戚砚林看了看四周,“到底是哪位勇士?我都想重重悬赏了。”
“可能我知道是谁,”乔彤笑得隐晦,甚至看起来有些娇羞,她转头朝某个方向望去,忽而兴高采烈地挥挥手:“未明!”
祁同玉浑身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动,如极寒之冰冻住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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