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现在时

谭捷耐不住性子,急忙问:“你先说,凶手为什么不是女人?”

李未明不答反问:“还记得发现尸体时的样子吗?”

谭捷当然记得。

那样一个美丽的女人,毫无生气地泡在水里,面庞肿胀。腹部流出的血液染红了泳池,场面惊悚又离奇。

他不免有些丧气:“可惜我们搜证时几乎没找到任何可用线索,足底痕迹,指纹,只检测出宋温和祁同玉的,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么他一定很了解警方的搜证流程,而且经验丰富。”

“有一点你倒是对了,”李未明单手撑着桌面,目光沉静,“宋温的死亡地点并不是随机的,而是凶手有意为之,他事先将宋温约到早已封禁的泳池区,方便动手——所以你才会根据宋温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判断那时和宋温通过电话的祁同玉是嫌疑人。”

谭捷一愣:“你的意思是,凶手不是通过打电话的方式,和宋温联系的?”

“可能是发邮件,传纸条,事先口头约定,只要是能够传递见面时间地点讯息的方式,都有可能,”李未明轻声说,“还有,就算是用电话联系,凶手一定得在案发当晚才给宋温打电话吗?下午不行?上午不行?或者更早时间?”

听他这么一说,谭捷立马明白了,但若是这样的话,搜查的工作量就更大了。

李未明却说:“可以确定的是,凶手至少是在派对开始之前,和宋温联系的。”

“为什么?”

李未明没马上回答,他偏头看去,玻璃是单向透视的,他像隐于虚空的窥视者,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遥望窗后侧脸表情淡淡的人,像静止的老式电影片段。

“喂。”谭捷催促。

李未明回过神来,说了四个字:“衣着打扮。”

“什么意思?”

“衣着打扮能暴露人的心理,”李未明眼神犀利,“比如说祁同玉,案发当晚她穿了什么?”

“红裙子。”那天祁同玉美得不近人情,谭捷自然印象深刻。

“不光如此,她的裙子,妆容,佩戴的首饰,在人群中都颇为吸睛,”李未明冷笑,“这无疑暗示着,她非常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如果她预谋杀人的话,不应该越低调越好?何必这么招摇?”

谭捷设身处地想一想,点头说:“也是,我要是凶手,一定穿不容易引人注目的黑色。”

李未明:“再想想宋温。”

那天宋温穿粉色小礼服,裙子短得离谱,胸前也有大片皮肤裸.露,透露着浓浓的性.暗.示意味。

谭捷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宋温是因为事先和人约好要见面,才会打扮成这样参加派对,而且她约见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男人。”

“回看监控视频,也能看出很多细节。”李未明补充。

“宋温进场之后一直穿着披肩,显然她也不喜欢如此暴露的着装,也只有在和祁同玉说话的时候,她才将披肩脱下,这说明在潜意识里,她为了掩饰害怕或者妒忌心理,故意保持高调,但在祁同玉离开后,她又立马穿上了披肩,说明除了祁同玉之外,她并不想引得其他人的注意。”

“而我们发现宋温尸体的时候,她是没有穿披肩的,看来,她是为了来这里和凶手见面,故意打扮成凶手喜欢的样子。”

“所以,凶手一定是男人,或者至少性取向是女性的人,”李未明面无表情,缓缓道,“——这就是结论,你可以去找证据了。”

陈甄在走廊徘徊,单手捂着鼻子,觉得哪儿哪儿都很臭。

他这人有怪癖,闻不得味道大的东西,走廊刚清洁过,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陈甄最受不了,眉头紧皱,戴上防护口罩。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个高腿长的李未明大步迈出,刚巧与陈甄打了个照面。他表情平静,一侧眉毛却微微挑起,无声暴露心绪。

陈甄见他一身黑衣黑裤,还以为也是警察,急忙迎上前去:“警官,听说我太太的嫌疑洗清啦?她现在在哪儿?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

“你太太是谁?”李未明语气森冷。

“唉,你哪个部门的?不懂事儿,”陈甄今年刚过四十,走到哪儿都是神气十足,威风八面,见眼前的人挺显年轻,以为是个好拿捏的,脱口便教育起人来:“你们人民警察,不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吗?怎么这都不清楚?”

他见李未明毫无反应,愈加气愤:“我太太是祁同玉!”

李未明转身就走,步履飞快,出了公安局左转,那辆房车还停在院里。

回程也在飙车,他既不赶时间,也不求刺激,只求将一切甩走。记忆在岁月盘桓中生了根,在他体内附上魂,他用了许多种办法,都无法冲散。

审讯室的门开开关关,警察们进来又出去了,幽闭的小房间像囚笼,光线微薄,凉意浸骨。后来,乔彤也遭不住,遗憾不能再陪她,哭泣着回家去了。

门再度开启,这次进来的人,居然是陈甄。

陈甄中等身高,体格偏瘦,戴平光圆框眼镜,一头油光锃亮的黑发梳到脑后,露出宽大饱满的额头。所谓“天庭饱满”,这是古人常说的贵寿之相,看着面善。

祁同玉冷眼看着她法律名义上的丈夫。

最初祁家和陈家商议,要将她嫁给陈家第三子陈思清。出于利益考量的联姻,本就不牵涉感情,偏生陈思清是难得的情种,接触一段时间下来,竟对祁同玉产生情愫,说要对她负责。

这可把祁同玉吓得不轻。

于是转而投奔年龄稍长的陈甄,精明的商人,颇具契约精神。结婚当日两人便达成共识,陈甄不干涉她的私生活,她也对陈甄在外如落花流水般的情人佯作不知。

婚后八年,他们保持分居状态,直至近日时机成熟,祁同玉才正式向陈甄提出离婚申请。陈甄也欣然同意。

“你怎么来了?”祁同玉轻咳一声,毕竟以嫌疑人的姿态,她难免觉得丢人。

陈甄笑笑,拉开椅子坐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你被扣在警局了,我总得过来看看。”

祁同玉一怔:“家里人都知道了?”

“放心,谁还没被警察调查过?你那些兄弟姐妹或多或少都有把柄捏在我手里,不敢闲言碎语,”陈甄慢悠悠道,“而且你的嫌疑已经洗清了,可以走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祁同玉愣在原地。

陈甄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觉得稀奇,不由多看了两眼:“吓着了吧?走,我送你回去。”

祁同玉回过魂,恢复冰冷神情,像女王一样率先走出去,正好谭捷打着哈欠从茶水间走出来。她立即停下,看了看四周,转而又抬头,朝谭捷轻抬下巴。

“李未明呢?”

“不知道,回家了吧。”

祁同玉点点头,说行。

她转身就走,出了公安局,找到陈甄的车,砰一声,合上车门。

陈甄从后跟上来,被这阵势吓一跳,本想问她干什么那么大火气,再一细想,换谁被逮到警察局住了一天,估摸着心情也不会好,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一路无话。

陈甄没去过祁同玉家里,但大概知道地方,在市郊一栋偏远的私人别墅,夜深人静,鬼影幢幢,据说上世纪吓疯了好几个村民。

鬼都不去的地方,祁同玉将它盘下来,大修大造,大张旗鼓地搬了进去,还因此上过今日晚报。

车在漆黑的巷道边停下,说起来这房子目前还算是夫妻共同财产,陈甄仍觉瘆得慌,一秒也不想多待:“那就送你到这儿,你自己进去吧。”

“ok,”祁同玉拉开车门,又坐回来,“咱们什么时候去办离婚?”

“我明儿去出差,要大半个月,”陈甄想了想,“下个月再说吧。”

“行。”祁同玉不急于这一时,也没意见。

她半条腿已迈下了车,又被叫住。

“等等。”

祁同玉回头看,陈甄忽然摆出难得严肃的表情:“还记得我们约定好的吧?”他意有所指。

“记得,”祁同玉盯着他,轻声说,“你别忘了。”

听起来算是善意的提醒,了解她的人却知道,这是威胁。陈甄心中疑窦顿生,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问你自己。”祁同玉笑得妩媚,甚至有些不怀好意,陈甄以为她在虚张声势,后半句话却将他彻底打回原形,“约宋温去派对的人,是你吧?”

陈甄安静下来。安静极了。

无声的静谧弥漫在四周,像流动的水。陈甄今日反应的时间比平时长,但也不过半分钟,又恢复寻常的和煦:“为什么这么说?”

“她不是跟过你?”祁同玉瞥他一眼。

就因为这个理由?陈甄耸起肩膀笑了:“戚二的派对,我约情人去那里?我脑子秀逗了吗?”

祁同玉方才想起来,陈甄向来和戚家不对付,他是体面人,却热衷于下姓戚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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