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祁同玉在心里骂道。
事已至此,她没力气去辩驳,有些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她没杀宋温,是无辜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此刻她必须养精蓄锐。
不知不觉她睡着了,梦到十年前的事。
十年前,她二十五岁,研究生刚毕业,进入家族企业上班。
祁家是个大家族,爷爷育有三子一女,也就是祁同玉的父亲以及两位叔叔,一位婶婶。他们分别又各自组建家庭,生育后代,光是祁同玉知道的堂兄弟就有十二个,还别说那些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祁同玉是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
理所当然地,她不受重视,在集团内受人排挤。父亲更喜欢大她两岁的哥哥祁成阳,将一切希望托付在他身上,而对这个女儿,只当作商业联姻的工具。
那时父亲正与陈家商议,要把她嫁给陈家的三儿子陈思清。
祁同玉内心憋闷,选择了逃跑。
她在某天清晨偷偷溜出家门,只带了一些衣物以及少量现金,打车到了火车站,停在告示牌前望着密密麻麻的红字。
红字写的全是列车班次,祁同玉随便挑了一班,买票进站,结果发现是最差的绿皮火车,座椅梆硬,桌面残留油渍,地下散落着瓜壳果皮,还有熏臭的酒味槟榔味,祁同玉坚持了四个多小时终于忍受不住,在一个叫做屿村的地方下车了。
前脚刚踏上站台,便有一股热烫气息翻滚而来,那还是在酷暑时节,平地如同一块巨大的烙铁,仿佛最后的水分都已蒸发殆尽。
祁同玉拖着行李,走在尘土飞扬的小县城里,不出几分钟热汗就将衣衫打湿,她感觉自己已经吃尽了今生苦楚,腿都要走断了。
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摩的,祁同玉不管三七二十一,过去问载不载人。
开摩的的人戴黑色头盔,半张脸被挡住,只露出下巴和眼睛。
走近了才发现这人挺高的,骑在摩托上还能单腿游刃有余地支着地。
祁同玉正是心情最坏的时候,也有点大小姐脾气,难免语气不善,本想问的是“能不能载我去最近的旅店呀?”,问出口却变成了“喂,能送我去最近的旅店吗?”
那人看了她一眼,似在思索,过了会儿问:“你出多少钱?”
“你要多少?”祁同玉问。
“五百。”
“成交。”
祁同玉爽快同意了。
这对普通人来说是狮子大开口,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虽在祁家不受重视,零花钱倒是管够。
那人还在讨价还价:“你先给钱,我再送你过去。”
祁同玉直接从包里翻出五张红钞,眼皮不眨地递过去。
那人摘下头盔扔给她:“上车。”
祁同玉戴上头盔,目光有一瞬间在他脸上停留。
这男孩年纪应该不大,外形介于少年人与成熟男人之间,有凸出的眉骨和略显锋利的下颌线,祁同玉从小生长在复杂的环境中,很快便判断出一般这种脸型的男人长大了就会很有味道,她语气不禁缓和下来。
“到那儿要多久?是五星级酒店吗?”
“这里没有五星级酒店,最高也是四星级,”男孩似乎有些不耐,“你先上车。”
这还是祁同玉第一次骑摩托。
她坐在男孩身后,行李袋挂在腰上,单手抓着男孩的T恤,将薄薄的亚麻面料抓出几道褶皱,勾勒出那道窄细的腰身以及结实的背部肌肉。
耳边充斥着风声和摩托车的轰鸣声,驰骋在县城道路上无需避让车辆,只需目视前方,不断加速。
直到这一刻祁同玉才意识到,她终于摆脱了祁家,赢得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短暂的自由。
“你叫什么名字?”
“李未明。”
“什么?”风声太大,她听不清,往前凑了点儿,几乎趴在他的宽肩上。
“李未明,”男孩的声音传来,“未来的未,光明的明。”
*
“到了。”身边的警员将她晃醒。
祁同玉打着哈欠下了车,听见警员们还在窃窃私语。
“哇,瞧瞧人家这心理素质,居然能睡得这么香。”
祁同玉装作没听见,追上了前面的谭捷:“警官,我今晚到底能回家不?”
“我说过了,还不确定,跟我来就是了。”谭捷加快脚步,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忍。
祁同玉在心里说。
忍。
她换上一副假惺惺的笑容,小跑着追过去:“知道知道,你们工作也不容易,能配合的我一定配合。你们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的嘛,一定不会冤了像我这种无辜民众的清白,你说对吧?”
直到进了警察办公室,她才悄然噤声。
办公室是单人间,看来谭捷在公安局里还算有点儿地位,室内陈设简单,除了一张四方桌之外就是一个锁起来的斗柜,里面放着各种卷宗。
谭捷在对面坐下来,递给她一杯热茶:“法医同事还在尸检,宋温的死亡时间还不确定,还要再等等。”
祁同玉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可以等的。”
“现在说说吧,”谭捷拧开笔帽,“你说你没有作案动机,这是怎么一回事?”
祁同玉刚要开口,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她转头一看,脸色霎时变了:“你怎么过来了?”
“是我请李教授过来协助的,”谭捷揉了揉眉心,“最近人手严重不足,有劳了。”
“客气什么,这本来也是我的兴趣所在,”李未明拉开祁同玉身边的椅子坐下,往她那边微微探过身,“而且能够接触第一手材料,何乐而不为?”
这是把我当成研究对象了吗?我又不是犯罪分子!
祁同玉压下满腔火气,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她低头喝茶,忽而觉得这场景有些魔幻。
十年来只在梦里见过的人,居然就在她眼前,而且还变得那么……诱人。
李未明的变化不仅在于外表,更多的来自于由内而外的气质。祁同玉记忆中的李未明野性难驯,但也是清澈干净的,就像在露天旷野中不点自燃的干草堆,他的热情能将她体内所有的渴望与执着烧干殆尽,有时又像清凉的露水一样抚慰她的心灵。
对于祁同玉来说,曾经她最爱李未明的地方,就在于全世界只有李未明一人能让她享有全然的掌控感。
这个人是我的,他甘愿臣服于我的裙下,他全身心都属于我。
曾经祁同玉非常确定这件事。
二十九岁的李未明却让祁同玉有种局面逐渐失控的感觉。
十年间断了联系的人,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个子好像变得更高了,换下刚才派对上的西装,穿着羊绒的黑色高领毛衣,很温文尔雅的样子。
祁同玉却觉得他的目光已经将她生吞活剥了。
现在他站在警方一边,随时有可能公报私仇,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祁同玉偏过头,避开李未明的视线。
“警官,”她转向谭捷,语气诚恳,“请相信我,我跟宋温真的不熟,她虽然是我老公的情人,但说实话做过我老公情人的用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我何苦冒险去害她呢?”
谭捷:“好,既然你说你是无辜的,那么黑掉二楼摄像头的另有其人,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祁同玉想不出来。
“好吧,”谭捷叹了口气,转向李未明,“未明,你也看过案发现场,你有什么想法?”
李未明侧着身,指节轻叩桌面:“宋温的死亡地点发生在泳池区,乔彤不是说过吗,泳池区正在修缮,是暂时不对外开放的。”
谭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乔彤又是谁?”
“乔家酒庄老板的女儿,”李未明微微一笑,“她本想邀我去游泳。”
谭捷嘴角抽搐:冬天游泳,真有你们的。
“所以呢,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派对是戚砚林组织的,我问过他,今晚宋温是不请自来,”李未明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一个不温不火的女艺人,来这种穷奢极欲、酒池肉林的派对,大概是想借机拉拢关系。不去人多的地方展示自己,一个人跑到不对外开放的泳池区去干什么?”
谭捷一愣:“这……”
“宋温是去见人的,”李未明平静道,“应该是提前约好了要在泳池区见面。”
接下来怎么做谭捷就知道了,他立马打电话叫下属拿来证物袋,仔细检查宋温的手机。
十分钟后,下属进来汇报:“宋温今晚就打过三个电话,时间分别在七点二十五分,八点三十三分,以及八点四十九分,号码我们查过,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宋温的经纪人,李知,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她母亲,最后一个电话——”
下属说到这,停顿了下,祁同玉面无表情地接上:“打给了我。”
“祁小姐,请你如实回答,”谭捷问,“你真的没有约宋温到泳池区见面吗?”
“真没有,还要我说多少遍?我甚至都没给过宋温我的电话!也不知道她是从谁那里找来的。”
祁同玉有些焦虑,现在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她,但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你的项链呢?”
这时,李未明忽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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