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谢青安瞄了郑平屿一眼,长呼一口气,将悬着的心放下了。
上身前倾,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托着腮陷入沉思,幸好幸好,若是他,解除婚约还比较好办。
行吧。罪臣之女,身负重伤,又被赐婚,这穿越的配置,真是令人“心向往之”。
“哎,你发什么呆!真——不记得了?”那人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不可置信道。
谢青安看这人对她甚是熟稔,估摸着这两人和原身关系不错。于是点点头,说道:“对,不记得了。不仅是你们,所有的人和事我都忘了。我想,大约是——失忆了吧!”
真是又烂又好用的梗啊!
“他——是和我有婚约的人,那你是谁?”谢青安觉得此人话密得很,于是追问一句。
“小爷姓林,名景川,字——”话未说完,猝然间,用他那镶满宝石的剑鞘,迅速抵住她的喉咙。剑未出鞘,但谢青安已被吓得下意识的往郑平屿身边躲,面露惊恐。
见她害怕,林景川便收了佩剑,嘴里嘀咕着,“还真失忆了,要在平时,我这样对你,马车顶早就被你掀了。”
原来此人是在玩笑,谢青安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松了口气,攥紧的双手也瞬间无力。
“噔”一声,一个匕首从谢青安右手处划落掉在地上,刀刃上沾着鲜血。
郑平屿撩开斗篷拿起谢青安的右手,手掌处只见深深刀痕,鲜血淋漓。下一瞬便抬头挖了林景川一眼。
林景川被惊着,并未看到郑平屿的眼神,见谢青安因自己的玩闹受了这样重的伤,连忙从腰间掏出药粉撒上,边撒边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你说失忆是在说笑,不想竟是真的。”
药粉撒上,肉眼可见的迅速止血。郑平屿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裹住伤口,避免沾上污物。
林景川一番手忙脚乱后,长舒一口气。
抬头看了眼谢青安。又紧张起来,只见谢青安双眼通红,涕泗横流。
“怎的,是……是还疼吗?”林景川又慌了起来,让他在战场上拼搏不在话下,见着女人哭却是无措。
谢青安见他是真的担心,便摇摇头,“无事。”说完一串眼泪珠子又掉了下来。
因右手被帕子包扎着,谢青安便用左手擦眼泪。
“嘶——”谢青安忘了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被拔,泪水腌的甲肉生疼。
这下谢青安终于撑不住大哭出来。
她觉得自己真的无用,弄伤自己的匕首是在牢中割绳子时,秉持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理念,自己偷偷藏的,到最后身处危险时,只知藏于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身旁,不知举起武器防身,还将自己割伤。
幸好这二人目前看来是个好人,不然刚才就已经死了。
林景川看崩溃大哭的谢青安傻眼了,眼神向郑平屿求救,郑平屿摇摇头,示意他不用管。
果然,没一会,谢青安就由大哭逐渐转成抽噎。
林景川极有眼力见的递出手帕,谢青安也没拒绝,直接拿起来擦了擦脸,顺便擤了擤鼻涕,又将帕子递回他手里,林景川嘴角抽搐,手中的帕子不知往哪里塞。
收拾好心情,谢青安开口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林景川惊讶于她情绪转换如此之快,泪珠子还挂在脸上,嘴里倒开始问话了。
但此时已不敢再开玩笑,老实回答:“去我娘和亲前的公主府暂住几日。”
这短短的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之大,让谢青安反应了好一会。
他娘?和亲?公主府?
哦!他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和亲后所生的孩子,大脑飞速转动,终是将这人物关系捋顺了。
等等。
“暂住?我们还要去哪?”谢青安疑问。
“我在京中没有府邸,所以成婚后要住你谢家。”郑平屿上了马车就没有说过话,此时,倒是出声了。
哦?谢青安颇感意外。
一个王爷,在京中居然没有住所,听起来好像也挺惨的。
“在牢里时,那个女的说谢家除了我都死了,怎么?被抄家了,府邸竟然没被没收?”
谢青安问这问题的样子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面上丝毫没有被抄家灭族的悲痛。
郑平屿与林景川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复杂之色,对她失忆之事更是信了几分。
“皇帝特旨,许你回荟州老家,安度余生。”郑平屿看着她微笑回答。
啥玩意?荟州?从未听说过。
天老爷。
谢青安只觉得脑子要爆炸。算了算了,先别打听这么多,着眼于眼前吧!
谢青安迎上对面之人的目光,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又直接问道:“你喜欢我?”
这一问,林景川睁大双眼,抿起嘴唇像是忍笑,眼珠子在二人身上来回来去。
郑平屿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如常。
“为何如此问?”郑平屿将问题抛回给了她。
“即便失忆我也不是傻子,赐婚的圣旨不就是为了救我么。若非喜欢我,那……是我救过你?”谢青安看着郑平屿十分认真的猜道。
她说出来的这番猜测,倒是让郑平屿有些动容。从前只知骑马打猎,爬树捉鸟的人,如今失忆,倒学会了揣测人心。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幼时我们曾进宫做太子伴读,你爹便担任太师之职,教导我们这些小辈。今日谢家遭遇不测,我自然是要报恩。”郑平屿虽看着谢青安说这些,但心中回忆起太师对他的教诲和关爱。
原来是师恩啊!幸好不是喜欢我。谢青安松了口气。
“殿下,到了。”马车外的人提醒道。
林景川掀帘而出,郑平屿紧随其后,二人搀扶谢青安下了马车。
面前稍显陈旧的宅子就是公主府了。
府门大开,门口灯笼贴着喜字,向里望去,冷清得很,不见宾客也没有操办婚事的人,看不到一丝办喜事热闹的样子。
“两位殿下,快进府吧!都安排好了。”一位上了年岁但身子看起来十分硬朗的长者早已在府门外等候多时。
向他二人行过礼后,看向谢青安,“这位想必就是谢太师之女了,快进府里,老头子来为姑娘诊个脉。”
一行人进了府,由他引着,谢青安和郑平屿进了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打扫的一尘不染,屋内摆设看起来也被换过。
“时间紧迫,只能这样了。若是有什么要换的,姑娘吩咐老头子。”见谢青安环顾四周,以为是哪里不满意,于是出言相问。
“不,很好。我很满意,多谢了。”谢青安这人最怕麻烦别人,赶忙拒绝。何况这毕竟曾是公主府,东西只是破旧,细看还是能看出往日的精雕细琢。
“既然如此,请姑娘坐下,老头子为你诊脉。”
谢青安听话的坐下,伸出左手。
“姑娘并无大碍,回元丹吃的十分及时,身上多是皮肉之伤,喝些温补的药,等血痂脱落后涂上祛疤的药,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回元丹。应该就是昨晚郑平屿用绳子放下的药瓶里装着的药丸。
“多谢,不知如何称呼您。”谢青安眼角弯弯看着为她诊脉的人。
“不必言谢,你爹与我也是熟识,未随公主和亲前,他唤我老顾,明明他还比我大几岁呢。”说到故人,顾伯神情动容,眼眶微红。
顾伯用衣袖抹了抹眼角,“老头子失态,叫姑娘看了笑话,若真要称呼,姑娘可随二位殿下唤我顾伯。”
“好,顾伯。”谢青安感慨于长辈们的感情,发自内心的叫了声顾伯。
顾伯听到后欣慰地点点头,看了眼谢青安,又回头看了郑平屿一眼,“老头子现在去熬药,姑娘歇息片刻,劳烦殿下看顾着。”
进了公主府后,林景川就不知去哪了,郑平屿倒是一直跟着,听到谢青安身体并无大碍后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看着谢青安和顾伯,一言不发,听到顾伯叮嘱他,微微颔首。
顾伯走了,屋内只剩谢青安和郑平屿,二人一坐一站。
“你站着不累吗?”谢青安动了动头,示意郑平屿坐到与她一桌之隔的凳子上一同歇息。
郑平屿刚一坐下,正欲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却被她抢了先,“回元丹很贵吗?”
见郑平屿面露不解,连忙道,“昨晚吃了后,没一会儿,便止血止痛,且到现在我都十分有精气神,如此药效,我猜,应该价值不菲吧!”
郑平屿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这些,但既有问,他必有答,“千金难买。回元丹乃是小景从东肃带过来的,此药丸制作复杂,一年也不过几粒。”
小景?就是那个看起来不着调的纨绔公子林景川,本来对他印象不好,但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摆在她面前,谢青安竟有些愧疚?
教导学生时自己说过无数遍的不要以貌取人,如今还未深交便给一个陌生人定了性,真是该死!
千金是吧!总有一天我会挣够还他的。
谢青安头脑风暴时的脸色非常精彩,郑平屿在旁边也看的莫名其妙。
正准备告诉她伤口应如何清理时,只见她“咦”一声,便从凳子上弹起来,直奔门外。他自然也站起身跟着。
走到门口,他便定住了。
只见谢青安朝西而站,眉眼带笑。天边彩霞如缎,太阳在两朵云团之间,余晖奔涌而出,洒在她身上勾勒出金边。微风拂动,额前的发丝也随之而动。
若不是身上还披着郑平屿的斗篷,他都快要忘了谢青安才从牢中出来,身上还有可怖的伤口。
“快来看。”谢青安偏头看到了郑平屿,眸中笑意更浓,“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夕阳。”
郑平屿哭笑不得,几年未见,怎么情绪如此多变,上一刻还在那板着脸问东问西,像个审案子的,下一刻便又如孩童般被外物给吸引了去。
见她兴致盎然,便没有着急唤她回房换身干净衣服,家中遭逢大难,如今用了这么大的力气救出她,往后便只想顺着她了。
于是跨过门槛,徐徐走到谢青安身边,与她一起共赏这夕阳。
“解除婚约的事,不着急。”霞光渐渐消没,二人并肩站着还往西望着,谢青安轻声说出自己的决定。
郑平屿感到意外,从远处将目光收回,看着谢青安,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在牢中宣读圣旨时,她还着急地问他能不能解除。
“我想过了,以我如今尴尬的身份,即便能解除婚约,日后说不准一道圣旨又赐给了谁。与其和别人,不如和你。你在京中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想必也不受皇帝重视。你我都为鱼为肉,任人宰割。不如一起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谢青安这般真知灼见,分析利弊的模样让郑平屿心中一颤,万分诧异,望向她的眼神复杂难辨,先是觉得欣慰,回过味来,又忍不住涌出了一股怜惜之情。
失忆若为真,那仅凭昨夜到现在发生的事和说过的话便能猜出这许多,这心智常人难以企及,若为假,如今云淡风轻的样子,谁人能不敬佩怜惜。
“你俩站这院子里做什么,快来搭把手。”二人各怀心事,被身后的林景川给扰着了。
二人一齐回头,见林景川端着水盆,肩上挎个布袋子,身后跟着一个身形修长,面无表情的女子。
谢青安正欲向前帮忙,郑平屿先她一步接过水盆。
“你瞧瞧,这衣裳你可喜欢?”林景川从肩上褪下包袱,递给谢青安。
谢青安接过包袱,掀开一角,灰蓝色衣料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上面碰巧绣着她喜欢的竹叶。
“多谢,我很喜欢。”谢青安发自内心地道谢。
一枚回元丹已经让她对林景川改观,现下为了她的伤势跑前跑后,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哪里像个皇子呢!
林景川见她喜欢,也很高兴,“对了,这是舒十三,是我的护卫,以后贴身保护你。”
谢青安看向这女子,怪不得面色如此严肃呢,原来是个护卫。
“姑娘先进屋吧,十三为你擦洗伤口,上药包扎。”舒十三拱手行礼,脸上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郑平屿:哼(掀桌)明明是我吩咐林景川去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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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婚约不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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