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拜堂

姜尧猛地睁眼,还没看清眼前的东西便瞬间弹起,翻身下床。

刚睡醒时的眩晕袭来,但她一步也没停,靠着肌肉记忆从几个人的缝隙中穿过,一溜烟跑到了屋外。

太阳又一次挂在了天上,洒下冰冷的阳光。

风一吹,姜尧的大脑才重新反应过来:为什么她的房间里有人?

她听着身后逼近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脚下速度加快,一边跑一边往后看。

小吴和小齐带着几个生面孔的壮汉,手里拿着绳子和麻袋,面目狰狞地追着她跑。

“快拦住她!”小齐朝前面大喊。

姜尧赶忙回头,看见路边站着几个农妇,听见命令后朝她围了过来,在她面前围成密不透风的人墙。

前有狼,后有虎,眼见那几个农妇朝她扑来,姜尧双脚踩地,腿上用力,一只手抓住半空中伸出来的树枝借力,整个人腾空而起,在那群农妇头顶一个前空翻,稳稳落地,越过了众人。

小吴在身后骂了句脏话。

“安宴,你在吗?”姜尧抓着木牌,一边跑一边问。

依旧没有回应。

她再迟钝也意识到安宴那边出了事,但目前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只能趁早离开这个地方。

姜尧左躲右藏,终于甩开了那群人,在一处农田里落了脚。

她蜷起身体,努力靠身旁的农作物掩盖身体。

可她凑近了才发现,农田里种的绿油油的一片根本不是蔬菜或谷物,而是一片又一片的杂草。

因为分布均匀,长得又格外高,像是真正的农田。

姜尧心里的违和感越来越重,这个村子从里到外都像是小孩玩过家家时模仿大人的生活而造出来的——轻飘飘的棉衣、怪异的窗户、种着杂草的农田……

像是这个村子的建造者根本不清楚人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或者说,这里生活的根本不是人类。

等等!

那件轻飘飘的棉衣,现在还披在她的身上……

姜尧转过头,背上的棉衣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张姜黄色的脸,它咧开嘴,做了个类似人类微笑的表情。

下一秒,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姜尧眼前一黑,只来得及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下意识抓了一把地上的土。

她像是一脚跌入了黑暗,整个人极速下坠,却永远触碰不到底。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停滞,她宛如魂魄一样悬浮在半空。

毫无目的地飘浮了良久,黑暗中终于亮起了一盏烛灯——灯前坐着的男人如墨般的长发垂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上缠着一圈手臂粗的铁链。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又像是要在什么中挣脱出来。

“安宴?”姜尧双脚缓缓落地,朝他走去。

安宴皱着的眉头一顿,渐渐舒展开。

“安宴!”姜尧见他没应,便又叫了一声。

在距离他三步距离时,安宴突然睁开眼睛,喊道:“别过来!”

姜尧脚步一顿,她皱着眉,看着明显不对劲的安宴。

“你怎么了?”

“我……”他只说出一个字,便猛地咬紧嘴唇,整个人身体紧绷到颤抖,铁链发出哗哗地响声,额头青筋暴起,脸上血色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血色?

姜尧瞬间睁大眼睛——这是活着时候的安宴。

他活着的时候为什么这么痛苦?

他的牙齿深深嵌入下唇,鲜血汩汩涌出,喉咙里是压抑不住地嘶吼。

姜尧不忍看他如此,上前几步试图解开他身上的锁链。

“走啊!”安宴痛苦地仰起头,因为太过用力,纤细的脖子上血管清晰可见,喉结滚动间,晶莹的汗珠滑进衣襟。

姜尧充耳不闻,安宴身上的铁链明明没有上锁,却怎么都找不到尽头,并且越来越紧,无论如何都解不下来。

姜尧手忙脚乱的档口,背后又燃起了一盏灯。

她回头望去,灯边之人同样是安宴。

只是这次的安宴年纪更小,约莫七八岁,他衣着破烂,露出来的皮肤上青紫交错,瑟缩在灯旁,面无表情地啃着手里脏兮兮的馒头。

姜尧手足无措之际,砰砰砰!几盏灯与前面的两盏围成一圈,在姜尧面前同时亮起。

旁边是各个时期的安宴。

只是无一例外,他们都在受苦。

最后一盏灯亮在圆圈正中心,灯下是姜尧最熟悉的安宴——是具尸体,正在被人分割。

姜尧疾步跑去,想看清分尸之人的脸,可还不等她到跟前,所有灯瞬间熄灭。

她重新陷入了黑暗。

那些是安宴生前的过往吗?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现在在哪?

一个又一个问题浮上心头,她的手紧紧按住躁动的心脏,试图拼命压下心口的酸涩。

姜尧知道自己深陷梦境,外面情况危险,安宴下落不明,她不甘心就此沉睡下去。

于是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直到腥甜味溢满口腔,她的耳边才终于听到一丝外界的声音。

先钻入耳朵的是高昂嘹亮的吹奏声——唢呐。

身边像是在举办庆典,乐器此起彼伏,只是所有演奏都不是很熟练,欢快的曲调断断续续,莫名透着股萧瑟。

姜尧打了个激灵,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得仿佛挂了半斤白面,怎么都睁不开。

挣扎了半晌,眼睛终于撕开一条缝隙,一缕宛如破晓的微光照进她的瞳仁,姜尧漆黑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随后终于重新聚焦。

姜尧发现自己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上,四周奏着喜乐,她头顶盖着结婚用的红盖头,身上被麻绳五花大绑。

她用尽全力挣了挣,却挣开不了分毫,她试着弯曲手腕,掏出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却总是差一点。

手腕已经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她调整了无数个姿势,汗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终于!

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指尖碰到了刀柄。

她一次次用力,把指甲扣进刀柄上的纹路里,匕首终于从袖子中滑出,却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姜尧生怕被外面听见,发现异样,赶忙一脚踩住匕首,往座位下面藏了藏。

所幸喜乐声音改过了匕首落地的声音,没被人察觉。

她试着挪动身体,让自己蜷缩在座位前,整个人紧紧贴在地面上,终于靠背在身后的手捡起了匕首。

姜尧不知轿子要被抬到什么地方,也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只能用匕首磨麻绳的动作飞快,有几刀位置偏移,甚至划破了自己的胳膊,但她一下也不敢停,迅速调整了位置后继续磨着。

不知磨了多久,姜尧手上的绳子终于断了。

姜尧松了口气,几下解开麻绳,刚想强冲出去,但轿子却在这时落了地。

“里面是那个女人?”一个老人嘶哑着嗓子,问道。

是村长。

“放心,已经被迷晕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像是之前跟着小吴小齐追姜尧的其中一个。

“那个鬼也被困住了?”

鬼?

“管他是哪路神仙,进了阵法大罗神仙来了也逃不出来。”

什么阵法?

安宴怎么了?

她手上一顿,本想继续听,却又听见有人在朝轿子靠近,她转了转眼睛,当机立断几下把麻绳又简单套回手上,低下头身子一歪,倒在轿子里。

轿帘被一把掀开,几双有力的胳膊粗暴地把姜尧拉出来摔在地上,姜尧一动不动,像是真的昏睡过去了一样。

“哼,贱女人。”村长蹲下身,粗糙的手隔着盖头捏住姜尧的下巴,“下去给我儿子陪葬是你的荣幸。”

村长人看着病殃殃的,手指却意外有力,这一下快把姜尧的下巴捏碎,姜尧死死咬着下唇,才没痛呼出声。

她在心里暗骂几句,倒在地上打算看村长的下一步动作。

“来人!吉时已到,把她,咳咳咳……把她扶起来,拜堂。”

“是。”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姜尧扶了起来,将她搀到了一处高台上,姜尧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身前多了一双穿着喜庆红鞋的脚。

她把头微微抬起一个不明显的角度,看到了那双脚后面还有一双脚——对面人也是被搀着的。

不出意外,对面这位应该就是她昨天晚上见过的人——那具刚缝好的尸体。

村长的拐杖在地面敲出咚咚咚的声音,距离姜尧越来越近,姜尧听着他在自己和那尸体中间站定。

下一刻,他对着高台前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列祖列宗在上,今我儿死于非命,特找来这凶手与我儿结成阴亲,让她在黄泉之下服侍我儿万年,列祖列宗若同意这门亲事,便降下天雷,以此示意小辈!”

轰隆——

一声巨响在天空中炸开,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瞬间阴沉下来。

下一刻,竟下起雨来。

“谢列祖列宗成全!”黄村长顶着雨,颤颤巍巍地拜了下去。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叫好声。

姜尧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凶手?谁啊?我吗?

“一拜天地——”

不等她想明白,老村长便站起身,扯着脖子喊道,声音尖锐无比,让姜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姜尧被身旁的壮汉按着对着台前不知哪门子歪门邪道的“列祖列宗”的方向鞠了个躬。

“二拜高堂——”

姜尧又被按着脑袋对黄村长鞠了一躬。

“夫妻对拜——”

姜尧的火气已经涨到了脑门,在马上要被按着头弯下去时,她把手上的麻绳一松,一把扯掉头上的盖头,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一脚踹翻了身旁的壮汉,整个人像离弦箭一般像村长窜了过去。

“拦住她!”村长破铜锣般的嗓子又拔高八度,所有人应声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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