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连忙扒拉陆城的裤腿，用眼神示意：你们刚才聊了什么，给我说说。

可惜全被陆城无视。之后陆城发现这只黑猫真是锲而不舍。

不仅挡在路上问，回到家了还要问，连陆城在炒菜都扒拉着他的裤腿，甚至还想爬到他身上来，一脸问不到决不罢休的气势。

陆城直接选择无视。

这会他心绪不佳，并不想说话。毕竟，真的要为了他那个一直忽略他们母子的外公，放弃那么丰厚的遗产，这个选择做得他肉疼。实心的疼，不掺水分。

他做好了饭，给小黑盛了碗饭，夹够了菜，发现这只猫终于消停了。可是当陆城独自一人吃饭的时候，又有点怀念这只猫缠着他问。至少那会，他还有个可以倾诉的选择。

他心说你要是再扒拉下我的衣服，我就和你说。

可惜后者根本听不到他的内心活动。于是陆城主动出击，他拍了拍小黑的脑袋，故作认真的说：“好好吃饭，别把饭吃得到处都是。”

把大白菜扒到旁边的冯唐：“……”。他不爱吃大白菜，不喜欢那个寡淡的味道，可是陆城最近又死穷死穷，冯唐真担心他哪天连大米都买不起。

冯唐忽然又操心起大灰的饭量，作为一只大型猫，大灰的饭量绝对配得上他的体格。估计剩下的猫粮也只够它个把星期，它又不吃米饭，怎么办，难养活了。

平生第一次，冯唐为了柴米油盐发愁，居然也不觉得大白菜难吃了。因为等它愁完，发现整碗饭都已经见底。

冯唐发现他自己的饭量也在涨，看来他也得想办法去挣点钱才行。

吃完饭后，陆城去洗碗。他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冯唐跳上-床去看，看到是杨忍冬来电。

冯唐把爪子按在接听键上，往旁边一滑——

“喂。”

“喵呜~”冯唐激动不已。

听这热情洋溢的声音，听这饱含感情的嗓子，不是那只见了面就只会和他动手的猫是谁？

杨忍冬：“……”他随手就掐断了电话。

冯唐：“……”你丫的等着！

半个小时后，杨忍冬的电话再次打来。这次，冯唐专门蹲在陆城面前听得仔细。

“律师说这个条件行不通，所有材料已经提交上去，现在在走司法流程，最快也要等半年才能结束。加上冯唐两个叔叔现在还牵扯在谋杀冯唐和故意伤害你的案子里，这中间还牵涉到公司董事等很多方面的事情，律师的意思是遗产宣判出来之前冯建安的所有财产，包括当初你的房子，都处于冻结状态。”

“是真的没有办法提前支取部分钱吗？”陆城不知自己是该失落还是庆幸。

“暂时没有。”顿了顿，杨忍冬在电话那边又补充道:“不过吴元默说，如果你同意在自愿放弃遗产继承书上签字，他可以自掏腰包给你二十万，这个钱和冯建安的遗产无关。”

冯唐的嘴巴张成O型，和同样惊诧的陆城面面相觑。

冯唐:“……”他怎么听起来这么感动呢？

陆城不可置信的问：“你确定？”

“确定，这是吴元默自己说的。不过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毕竟二十万的数字和冯建安的遗产差别还是很大的，你可以考虑一段时间再给我打电话。”之后，杨忍冬掐断了电话。

陆城把手机扔在床上，讥笑了下，“想不到吴元默这样的王八蛋，居然为了冯唐能做到这个程度。想不到冯唐这样的败家子，居然还能有这么铁的兄弟。”

冯唐也有点意外，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要是出事的是吴元默，这个二十万他也肯定会出。

一方面是这层关系在，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因为二十万在他们眼里不是个大钱。冯唐相信前期吴元默安排人注意他两个叔叔动向，以及找媒体炒作这件事的时候，肯定花了更多的钱。

但陆城就不会这么想。他想的是，如果有一天他出了事，有谁会愿意出二十万来帮他？

陆城把自己周围所有人都想了一圈，发现没有。

完全没有。

陆城觉得自己活得特别失败，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N次这么觉得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隔壁陆续传来电视机里的声音，正是该躺被窝好好享受的时候，陆城却推开门准备外出，“大灰，小黑，我今天晚上要去医院照顾外公，你们自己待在家里好吧？”

冯唐不乐意，陆城要是在，他还能跟着看看手机新闻啥的，陆城这一走，他们两只猫就成了睁眼瞎，漫漫长夜的，他能干什么？

冯唐不想待家里，想跟出去，被陆城从裤腿上拽下，“乖一点，那里有猫窝还有床，你早点睡。”

说罢，门一关，人已经走了。

两只猫面面相觑。

大灰倒是无所谓，它跳到床上——陆城把两个床都铺上了棉絮，不过一个床上有被子，另一个没有，显然没有被子的那个是留给两只猫的。

大灰就跳到没被子的床上，眯眼睡觉。冯唐不乐意，他走过去扒拉门，发现这个门锁居然是古老的铜心锁，锁在外面，他在里面根本不可能打开。

前后两个门都是如此，百无聊赖的冯唐只好躺在桌子上，伸出爪子勾拉灯线。

房间里的灯是圆形的灯泡，散发着黄色的光，用一根绳子牵引到开关。

拉一下，开灯，再拉一下，关灯。

冯唐发现，当整个屋子漆黑的时候，坐他对面床上的大灰的眼睛就会发亮绿色的光，像野兽一样。等房间亮起来之后，它的眼珠子又会归于平静，就是平常的翠绿色。

于是冯唐就想找到让大灰眼睛闪光的临界点，就像是小时候小心翼翼的开关冰箱门，就为了找冰箱里面灯灭的角度一样。

冯唐就这样闲着没事，踩在桌子上拉灯泡，拉一下亮一下，再拉一下，再关一下。灯光明暗明暗，不到十秒钟，呲溜一下，灯泡连着闪烁两秒，熄灭。

这个荒废了两年没人搭理的灯泡，熬过了无人照料的岁月，熬过了陆城的检查，却没有熬过手欠的猫爪。

冯唐:“……”他不是故意的。

整个房子只有两个灯泡，客厅的没亮，房间的坏了，导致屋里一片漆黑。冯唐于是想先把客厅的灯打亮，这乌漆嘛黑的也不是个事。

才刚从桌子上跳下去，冯唐还没干什么呢，大灰就跳下床，就着黑夜里的声音判断，叼起走在半路的冯唐，扔进了猫窝里。

显然是怕他又去折腾灯泡。

冯唐不跟大灰斗，他打个哈欠，决定先睡一觉。

然而冯唐才闭上眼睛，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大灰在扒拉窗户。

兄弟有活动？冯唐赶紧起身，朝他走去。大灰在窗户那里鼓捣什么。

这个房间的窗户还是老式的四宫格，窗户外面还有铁栏，但是铁栏的笼空隙显示不足以拦住冯唐。

因此大灰重新检查了窗户的锁扣，确认冯唐不能直接推开，这才跳下窗台。至于冯唐能不能自己打开……只要冯唐敢开，它就能醒。

冯唐在心里推演了大灰的心理活动，十分不屑的回到猫窝:说的好像你能防得住我似的。

冯唐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不出片刻就熟睡过去。

可是睡到半夜，房间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冯唐翻了个身，心说大灰怎么又醒了。

他继续睡觉，这时，鼻子忽然捕捉到陌生的气息。

猫其实是个远视眼，对太远的东西看不清，但是猫的鼻子灵，别说这几十平米的小房子，就是他自己家那五层楼的别墅，他都能闻出陌生人的味道。

睡梦中的冯唐惊醒过来。

它慢慢爬起身，用黑黝黝的眼睛从猫窝里看过去——后门入口的位置，有个黑影弓着身体，正在翻找什么。

卧-槽，有小偷！

冯唐兴奋得毛孔都立了起来。他屏住呼吸，从猫窝里轻手轻脚的爬出来。

猫的身体构造生动诠释了什么叫悄无声息，尤其是当他刻意隐藏自己的时候，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冯唐走过去，在距离男人两米的位置停下来。

男人把立在后门门口旁边的柜子打开了，周围太黑了，他掏出了手电筒，细弱的亮光只够让男人看清眼前的东西。

其实他本不该这么小心翼翼，因为房子的主人已经走了，这里面根本没有人，无论他今天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不过，这房子里倒是有两只猫……切，猫而已，又不是狗，还能咬他不成？男人心里冷笑，听说这是个城里来的人，他外公住院，随手就拿出了好几万出来，他一定准备了不少钱。

男人打开衣柜，发现这里空荡荡的。也是，刚来么，肯定没有收拾好。

要把行李箱找到。男人想，他转向手电筒，朝着床的方向看去……

两只绿得发光的眼珠子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男人的视野里。他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叫出来。

他按住直飙到一百八十码的心率，吓得几乎不能呼吸。直到那两个灯泡似的眼珠子转了转，男人这才发现那是只猫，正坐在床上。

这只大猫的坐姿真是悠闲，它的大尾巴在身后甩了甩，不仅没有半点攻击性的动作，反而将尾巴缠在两只前爪上面。

像个优雅的大家闺秀。

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房子里闯进一个满怀恶意的陌生人。

男人松了口气，心说这猫怕是个蠢货，不过越蠢越好。

他把手电筒往床边照了照，在床边发现了一个旅行箱，他露出贪婪的目光，把手伸了过去。这时，面前这只大猫突然伸出爪子按住了他的手，连同男人的手一起搭在了行李箱上面。

他十分诧异，不明白这只猫到底想干什么。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风。

男人下意识的知道不好，可是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尖锐的爪子忽然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啊！”

男人发出惨叫，他的叫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吓到了屋外旮旯缝里忙着搬运过冬粮食的老鼠。

老鼠们发出滋滋的声音，匆忙跑了。隔壁家的狗也似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旺旺的叫了两声。

四下无声的荒野农村，狗吠传出好远。

冯唐一爪子得逞后动作不停，接二连三地挥舞着爪子直击小偷的后脑勺。

小偷显然也是被吓着了，接连挨了好几掌才反应过来。他恼羞成怒，赫然出拳，打在了冯唐的肚子上。

正打得起劲儿的冯唐没有料到小偷居然敢反抗，扎扎实实的挨了他这一拳，痛得他喵了一声。

小偷这才意识到，刚才像人一样又快又狠打他的东西居然是只猫。

究竟是什么时候，猫也能这样攻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