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泽走后,奉天“啪”的将扇子收起,仰头望着天上月,叹息道:“又该走了。”
这一世,奉天大约是躲过了天老爷的眼,竟投身到了皇帝家,虽然母妃走得早,但上有温柔贤惠的太子疼着,其他几位兄长也是看在太子的面上对他还算中规中矩,下有乖巧懂事的弟弟,可谓是绝顶好命。
这不过连年战乱,举国上下以再无兵力财力去迎战,所以公主就变成了和亲的工具。奉天的母妃从她出生起就让她女扮男装当成皇子养,这才逃过了和亲。
“哎呦,这太子殿下的病怎么还越发严重了。”婢女云儿送完药端着盘子出来。
“殿下这病来的也是奇怪,这六月的天不过出去一回,回来竟染了风寒,可是寻常风寒几服药下去也就好了,殿下这病拖了三月有余还不见好。”璟缘守在门口,替她关上门。
“妄议太子,该当何罪?”奉天背着手走进宫门。
“八皇子。”两个婢女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下,“奴婢该死,请殿下饶恕我们这一回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行了,”奉天也知这二人侍奉太子已久,还算贴心,“记住就行,办差去吧。”
“是。”
奉天刚跑进院里,就见侍卫扶着太子出来,便欣然上前。
“皇兄,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奉天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箫,通体一身白,两头竟还有半寸繱犗之色的玉,“这可是我输了一袋金瓜子才赢回来的。”
太子拉了拉肩上的披风,结果玉箫仔细端详,“萧是好萧,一看就是出自行家之手。”
“帛青,快去给我倒杯茶,跑了一路渴死我了。”奉天拿出扇子,使唤着太子的侍卫。
帛青颔首进了屋,太子将玉箫收起来,夺过他手中的扇子,掏出绢帕拭去奉天额头的汗。
“看你跑的一头汗,再扇要着凉了。”太子掩嘴轻咳两声。
“我这不是一得了这宝贝就着急给你送过来嘛。”奉天见躬下身方便太子给他擦汗,隐隐闻见一股幽香传来,他一把拢住太子的袖口,“皇兄身上的香味还和小时候一样,只是多了些药味,有点发苦。”
太子莞尔,在她脑门上一弹,“你呀,小时候可没少折腾人,不好好跟其他几位兄长住,总偷偷跑来我这东宫,搞得照顾你们的嬷嬷们担惊受怕。”
“那还不是仗着皇兄宠爱。”奉天冲他眨眨眼。
帛青端来一杯茶,奉天接过一口气喝完,叹了声“爽”,干脆叫帛青又推来了轮椅,硬要嚷着带太子出去转转。
“八皇子,太子殿下身体尚未痊愈,今日虽天气暖和,但还是有风,属下是怕……”
太子抬手制止他,问奉天:“今日为何一时兴起想要我跟你一起出去?”
奉天一听这话就来劲,“前些天我跟思齐他们一起玩儿的时候,结识了一个江湖术士,这可是个奇人,能点石成金,凭空变出火来,方才送你那玉箫就是从他那里得的。”
“你都说是奇人,那必是要见上一见了。”太子道,“帛青,去备车吧。”
太子向来宠爱八皇子,帛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去备车。
虽说去的路途并不远,但太子身体抱恙,马车即使行的慢,这摇摇晃晃没一会儿,太子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皇兄,”奉天见太子面色不佳,忧心道,“你身体若实在不舒服我们便不去了。”
“无妨,既然出来了,就去看看,正好我也很久没有出来逛了。”太子身体向后靠去,面色越发苍白了些。
奉天心里有些懊悔,又怕太子心疼,也不能当面自责,只好默默挪到了太子身旁坐下。
“皇兄,马车壁太硬了,你靠着我吧。”奉天小心搂过太子,让他靠在肩上。
太子靠过去柔柔一笑,“真没想到我们小奉天也长这么大了。”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我们溜出去看花灯,人太多看不着,你就让我骑在你的脖子上看,现在终于也能让你靠着我的肩膀了。”奉天自豪地拍拍自己的肩膀。
“那时候你母妃刚过世,宫里的太监宫女又都是欺软怕硬的势利眼,我发现你的时候一点小孩儿的灵气都没有了,所以才想着带你出去看看花灯,说不定你会好一点。”
“当时若没有皇兄,我可能早死了。”奉天叹了口气,“我母妃不得宠,她过世前我都未曾见过父皇一面,幸亏有皇兄照拂,我才活到今日。”
太子深知天家父子兄弟间寡薄的情感和皇权利益比起来渺不足道,而对权势地位毫无**的他,却被硬推上了太子之位,即使他明知龙子夺嫡有多惨烈,也只能被这洪流驱使而无挣扎之力。
“我们是亲兄弟,理应如此。”
奉天一晒,“亲兄弟只有皇兄而已,当年授意太监宫女凌虐我的可是……”
“小天,有些话心里明白就行。”太子打断他,“到了,下车吧。”
两人一下车,一行贵公子便跪地行礼。
太子一挥手,“各位请起吧,在外面大家不必拘礼。”
“好了好了,这里是风口,我皇兄身体欠安,赶紧进去吧。”奉天张罗着,一行人簇拥着二人进了酒楼。
“皇兄,这醉仙楼的醉仙酒可是一绝,一会儿您一定要尝尝。”奉天道。
“好。”
落了座,太子四下环视一番,不是官宦家的公子哥,就是年轻的将领,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打过照面,唯独不见奉天说的那位奇人。
奉天似是猜出了太子的心思,附耳道:“皇兄,那位奇人一会儿就到,我们先吃着。”
“八皇子,昨日那柄玉箫音色如何?”与奉天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御史大人家的嫡出小公子赵思齐问道。
“这话你问我?”奉天笑道,“你知我不通音律,这不是白白取笑我嘛。”
“那我猜这玉箫定是寻了位好主人。”少年将军萧尺泽看着太子。
“巧的是我昨日恰得一支玉箫。”太子道。
“素闻太子殿下善书画通音律,那玉箫配殿下真是相得益彰,美哉美哉。”尚书家大公子吴珂道。
正聊得甚欢,帛青进来在奉天耳边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就带着那位奇人进来。
“无道兄。”奉天招手示意。
无道走过来坐在他身侧,几位公子面面相觑。
“皇兄,无道这人怪得很,不喜行礼跪拜那一套,还望皇兄海涵。”奉天转头悄声道。
“无事。”太子道,“早先就听奉天提起这位奇人,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宇轩昂丰神俊朗。”
“在下并非什么奇人,不过会一些江湖术法而已,太子殿下谬赞了。”
“我皇兄既然要夸你,你受着便是了。”奉天撞了一下他的肩,给他倒上一杯酒,“尝尝这醉仙酒,天下可没有比这更好的酒了。”
无道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嘴角不屑地撇了撇,“醉仙酒?名不副实的俗物罢了。”
“无道兄此言差矣,此酒……”
“咻”
话未说完,一支箭破窗而入,诸位公子立刻拔出剑。
无道看了眼一旁倾身抱着太子的奉天,捏着酒杯的手骨节兀然凸起,然后不动声色饮下一杯酒再不紧不慢地续上。
随后又有数支箭射了进来,纷纷被他们用剑阻挡。
“皇兄,我护送你离开。”奉天蹲身要背起太子。
“不用管我,帛青会……”
奉天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将他箍在自己背上,“皇兄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我怎会不管你?”
无道又仰头饮下一杯酒,酒杯往窗外打出去,便传来一声惨叫。
“有人上报八皇子结党营私,意图不轨,吾等奉命来缉拿八皇子,里面的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奉天一听这话,便要冲出去与那人理论,却被太子拦下。
“别去,你若出去便正中他们下怀,这里有没有后门,我们不能叫人瞧见抓了把柄。”
“可是……”
奉天犹豫间,赵思齐道:“八皇子,你快带太子殿下走吧。”
“这里有我们挡着,见不到你们,他们也拿我们没辙。”萧尺泽道。
“快走吧。”无道站起身,就听见门外传来嘈杂的声响。
“来不及了。”吴珂道。
正当众人焦急万分,眉睫之际,无道结了个印念了几句咒语,三人便直接到了东宫。
奉天左右顾之,却不见赵思齐几人的身影,“我们一走,将他们留在那儿恐有危险。”
“我这阵一次最多只能过三人。”无道拍灭烧起来的衣角。
奉天才将太子放在床上,宫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无道兄,请你先帮我照看一下皇兄,我去去就来。”奉天道。
无道冷冷地应了一声,奉天这才放心出了门。
太子经历这么一番折腾,已经气喘吁吁躺在床上,双目有些失神。无道用灵力查探一番,发现这人中毒不浅,五脏六腑已被毒药侵蚀,根本就是无力回天之症。
“你……是中毒。”无道试探道。
“别告诉奉天。”看太子的表情,他俨然知道自己毒入膏肓,已无多少时日,“那小子若是得知我中了毒,定然按捺不住,会因此丢了性命。”
“看方才那情形,即使她不如何,似乎也有人想找她的麻烦。”无道面色不改。
“你和奉天关系应当还不错吧?否则她也不会引我见你。”太子咳了一会儿,“我知你晓得她让我见你别有用心,只是我无心皇位,亦命不久矣,只有一事我想求你。”
“你想让我护她?”无道问。
“这些年,她明里暗里替我挡了不少明枪暗箭,所以那些人气急败坏便转而攻击她,她虽有一身好武艺,但……毕竟是个女儿家,免不了四面皆敌。”太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虽然女扮男装让她躲过了和亲,但又逃不了夺嫡,你有这样的本事定然不是凡人,如若奉天能受你庇护,那我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无道心里莫名一阵憋闷,但嘴上还是应承了,“我会尽所能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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