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耳房,但好在清净,丫鬟小厮也不爱往这跑,除了平日里办差,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这位命里带煞的大小姐沾上晦气。唯独从小带着奉天的奶娘时不时过来给她带一包点心,忧心忡忡的摸着她的脑袋看她吃。
耳房的窗子外头是一小片竹子,杂草丛生,无人修理。但奉天倒是每天都兴致勃勃地坐在窗前写字念书,平常人家女孩儿做的事情她是一点儿也不做,无道就坐在墙头或是靠在廊下把玩着手里的念珠。
因为无人理她,又不会说话,奉天日日只静静地坐在窗前,这倒让习惯奉天在耳边聒噪唠叨的无道有些不适,破天荒时不时地就找她说话。
“你日日呆在屋里,怎的也不出去?”
奉天冲他一笑,垂头在纸上添了几笔,将一幅画好的肖像递给无道。无道拿起细细端详一番,本想夸一夸,但纸上的丑人着实让他难以开口。
“画的我?”无道不确定地问。
奉天点点头。
无道又看了眼那画,忍不住问:“可曾有人教过你画画?”
奉天摇摇头。
无道算是明白了,他在这里徘徊了数日,别说画画先生了,就是教书先生他也没见来。倒是那位住在厢房里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才六岁,什么礼乐射驭书数,好几个先生围着他转。
爹不疼娘不爱的奉天就连念书写字都是自学成才,无道虽不精通,但身为鬼界小皇子,凡人的这些东西也算是手到擒来。
“你叫我声师父我便教你作画念书,心情好还能教你练枪,如何?”无道倚在窗边,以平日里奉天对自己说这话的神色斜眼瞧着她。
他在鬼界那可是人人畏惧,就算是小孩见了他也要被他这张冷脸吓哭,于是鬼界就有了哪家小孩不听话就带他去见小殿下的传闻。没成想这小奉天不但不怕,还挺亲近他。
奉天望了他片刻,抓起他的手写道:“师父。”
无道有些愣神,忽想起初次在忘川捡回奉天的魂魄。那时他还不懂音律,只拿着笛子坐在兽骨上瞎吹一通,却不料招来了奉天。他从未见过那般漂亮的人儿,看着看着,便晃了神,于是便带回冥宫。
帝尊看着眼前的魂魄沉吟半晌,随即就带着这个美貌女鬼去了往生殿,自此那冰棺里躺着已经死透了的人竟活了过来,醒来后便日日缠着他说话。
“哎,小无道,你想好了没?”奉天懒散地躺在兽骨上看着他,“你若叫我一声师父,我便替你寻一件宝贝做兵器,心情好还教你御蝶之术如何?”
“不要。”小无道冷着脸转过身去,继续吹笛子。
奉天并不死心,一挑额前的刘海又出现在无道眼前,“还教你吹笛如何?”
无道不耐地瞪着她,只觉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恬燥之人,可奉天却每天不厌其烦变着法儿的逗弄他。
“断了。”无道指着地上的断剑。
“我都说了,你不适合用剑,这都第几把了。”奉天肩上扛着一柄长枪,洋洋得意,“古有始祖龙脊骨,传说坚而不摧,沉而不重,如若做成骨锏最合适不过,骨节之间再做成可伸缩的,即可当鞭使用,真是两全其美。”
“要。”无道伸出手。
“哎呀,那可不行,这样兵器是我要送给未来徒儿的。”奉天佯装为难地摇摇头,叹口气道,“你若想要也不是不可以,叫声师父听听,我明日就给你取了始祖龙脊骨做骨锏。”
“不要了。”无道转身就走。
“哦,那正好,妖族小公主南宫凤弥正巧缠着要拜我为师,那就给她做把骨鞭吧。”
奉天单手耍着枪正作势要去找那妖族公主南宫凤弥,衣角就被扯住。她一回过身,无道正怨气冲天地瞪着她,恨不能用眼神将她凌迟。
“不许给她。”
奉天粲然一笑,道:“哈,我寻得的兽骨想给谁给谁,你又不叫我师父,管我作甚?”
“我不管,就是不许给别人。”无道扯着她的衣角不放,奉天本想伸手拉回衣裳,却不料用力过猛,将小无道摔在地上。
她急忙将鬼界尊贵的小皇子一把提起,不成想这小孩平日里又犟又冷,这会儿倒两眼噙泪可怜见儿的。
奉天没见过无道哭,立马扔下手中的长枪,蹲下身捧着那小脸,“你这小孩,平日里头破血流也不见你掉一滴泪,不就是把骨锏嘛,也犯得着……”
无道嘴一咧:“你若给了别人,再想让我在忘川接你可不能了。”
“哟,你若不来接我,我跟着群鬼上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那可连你是谁都记不得喽。”奉天一挑眉,揶揄笑道。
“你敢喝孟婆汤我就敢让你下十八层炼狱。”
奉天挑衅一笑,道:“你敢让我下十八层炼狱,我就敢把兽骨送别人做兵器。”
“不许!”无道怒吼一声。
奉天也不惧他,干脆往那地上一坐,撑脸看着他,“那你叫我一声师父,这兽骨就只给你一人。”
二人僵持半晌,无道才勉为其难开口道:“师父。”
奉天这才从地上蹦起,欢喜地抱着无道转了数圈才将他放下,马尾一甩,飒然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此以后,上天入地我们师徒同心。”
衣角被扯了扯,无道回过神来,不禁摸了摸小奉天的发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此以后,上天入地你我师徒同心。”
说完这话,无道便懊悔起来,奉天有天罚在身,不论在凡间经受何等折磨他都不可插手,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但奉天虽小,这家人待她如何她心里门清,有了无道这个依仗也可安心些。
奶娘端着饭菜走进来,无道这才惴惴不安的隐去,坐在屋顶看厢房那边丫鬟们排着排,手里端着的都是美味珍馐。可那小少爷并不满意,胖乎乎的身体有奉天两个宽,腆着肚子在一个丫鬟腿上踹了一脚。
“这道菜昨天就吃过了,怎么今天还送过来,去换。”
那小丫鬟被踢得立刻跪下,“是,奴婢这就去换。”
夫人从屋里走出来,在丫鬟手臂上掐了几把,咬牙切齿道:“叫你不长记性,叫你不长记性,还不快滚。”
小丫鬟也不敢吱声,哭着退下了。
小少爷倒是坐上椅子大快朵颐起来,无道从房顶跳下来,倚在廊前的柱子上,刚好可以从窗户看见小少爷令人胃口全无的吃相。他动了动手指,就见小少爷突然停下咀嚼,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那是一坨血肉模糊沾着毛发的东西,再一看碗里,竟是半只死老鼠,其余的盘子里净是些蛆虫蛇鼠。
夫人和小少爷皆惊叫着滚下餐桌爬向门口,丢了命似的大喊“来人”。
众人蜂拥进屋子,那桌上放的明明就是山珍海味,哪来的蛇虫鼠蚁?可那母子俩却怎么看都不是能吃的物事。
老爷一脸晦气地坐下,道:“闹什么?方才来的那可是刘大人,好么,这么一闹给把人闹走了,我真是倒了霉了娶了你。”
“赵进财!”夫人指着他,极为熟练地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打滚哭天喊地:“你现在攀上官家了就嫌弃我了,当初你家道中落的时候可是隔三差五上门,死乞白赖求亲的,借着我家的势你起来了,倒来挑我的错了,你个狼心狗肺黑了心肝的……”
赵进财看着眼前与那市井泼妇一般无二的杨二娘,又悔又恨。如果不是当初夫人死了生意黄了,谁会娶土财主家嫁不出去的悍妇杨二娘。可眼下生意还要杨家帮衬,又不能休了这悍妇,还得好吃好喝好话供着。
“哎呦你看你,我就说说,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赵进财收敛神色,俯身将杨二娘从地上拉起来,替她擦了眼泪,“原是我的不是,我不该那么说你,你呀也别生气了,晚些我叫下人再给你和小宝做一顿嘛。”
无道眼瞅着这伪善至极的两人,挑起嘴角冷笑一下,转身走了。鬼界那边始终没有传来消息,无道先去了奉天房里。
奶娘已经收了碗筷去了后院,无道这才进了门,奉天一见是他来了,立刻咧嘴笑起来。
“我有事要离开几天,”无道从怀里掏出一片闪着光的黑鳞挂在奉天颈上,“这鳞片可要保管好,你若遇到危险它会及时通知我,关键时刻它还会救你一命。”
奉天低头看看那鳞片,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无道回到鬼界,得知帝尊至今仍未有音讯心下有些不安,四大护法的传讯皆未收到回讯。
“暗神杀者呢?”无道问。
四个人面面相觑。
看着四人的神情,无道就知肯定有一部分暗神杀者出了状况。
“召回暗神杀者。”无道寒声道。
四人不敢马虎,立刻布阵召回暗神杀者。
暗神杀者即为前世杀孽深重之人灵魂所淬炼,为鬼界搜集一切情报,必要时刻可杀神,非鬼帝,他人皆不能将其毁灭。
“殿下。”暗神杀者跪在无道面前,双上奉上一柄权杖。
无道看见那权杖面冷沉下来,道:“这是父王的权杖,怎么回事?”
那暗神杀者刚要开口,却好似被什么控制了一般表情扭曲,身体猛然蜷缩一下,周身的黑气失控弥漫。
“不好,这个暗神杀者应该是被控制了。”冥泽道。
无道伸手去拿权杖,却被那黑气击倒在地。
“殿下!”冥焰冲过来扶起无道。
其他三人已然联手将那四散的黑气控制住,“冥焰,快带殿下走,这个暗神杀者已然失控,我们要在他彻底被控前将他摧毁。”
“你们摧毁不了他,暗神杀者只有鬼帝可以摧毁。”无道推开冥焰,开始施法。
“不行啊殿下……”冥仕开口道。
“现下父王不在,鬼界唯一可称帝者舍我其谁,你们退下,奉天回来还需你们护法,暗神杀者由我来解决。”
“殿下……”
无道喝道:“退下!”
四人被喝得一震,不敢违逆,只得退到一边帮无道解决四散的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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