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兀得响起，在喧闹和寂静之间打破边界。

“喂，哥！你去那里了，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我们已经回来了。我妈在姥爷家做了一桌子菜，你赶紧回来……”李明琛的声音透过丝丝电流传过来。

顾视清答：“我知道了，就回去。”

少年欣长背影逐渐模糊。

过去的总要过去。

老旧的小区大都是上了年纪的教职工，平日里小小的花园里被左邻右舍打理的井井有条，斗棋溜鸟好不惬意。这几日落了雨，各家烟火飘出散在雨雾中，寂然寥落也生出一股热闹气息。

抖落一身冷气，顾视清推门而近。

姥姥姥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舅舅舅妈和二姨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李明琛童心不减逗弄舅舅家的弟弟妹妹。

“视清回来了。”姥爷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顾视清笑答：“姥姥姥爷好！”

老两口身子硬朗，上辈子他走的时候，他们还能满城跑着遛弯呢。

门声响动，二姨端着盘子出来，一眼就看见，“视清，快，厨房里熬了姜茶，先去喝一碗。”

语毕，又朝着沙发那边拉高了声音吼道：“李明琛！就知道玩，厨房端菜！”

“啊——”李明琛哀叫一声，骤然起身问顾视清：“哎，你去哪里了，考完出来就没影了，我本来还想咱们一起去……”

二姨：“一起去干嘛？”

喝酒！

李明琛紧紧捂着嘴，疯狂摇头。

没！什么也没！

“还不端菜去？”

“好嘞！”

“哥哥，哥哥！”不及膝盖的小萝卜头跑过来，张开手就要抱。

顾视清顺势抱起来将她重新放在沙发上，怕来回再撞到她。

“乖乖坐着，听话。”

舅妈笑着端出一杯姜茶：“视清回来了，考试累了吧，坐着先喝点水吧，马上就吃饭。囡囡不许闹哥哥哈。

小萝卜头人小鬼大：“没有闹！妈妈，大哥哥怎么比二哥哥好看那么那么多啊？”

连说带比划，把从厨房里出来的李明琛气得不行：“你个见色忘义的小崽子，忘了二哥哥刚才给你买的零食了。”

小萝卜头气势汹汹：“都被，二哥哥抢走啦！”

李明琛放下手中碗碟，扑过去揉小萝卜头的白脸蛋：“说，谁抢走了。”

“大蝈蝈，救命！”

顾视清拦着李明琛，“她还小，你逗她干什么，别闹了。”

李明琛摊在沙发上，气得哼哼两声。

“吃饭吃饭!”

——

连绵多日的雨渐渐消匿，天空放晴，一碧长空，万物都仿佛濯洗过一般焕发出轻快愉悦的气息。

高考成绩出来了。

……也该报志愿了。

陶念乖巧地坐在一旁，将填好的志愿递给陶延至和王妘看。

皆大欢喜。

二人甚至摸着照片边框喜悦到哭了出来。

陶念左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这皆大欢喜的一幕。

好似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已经考上了大学，她反而是无人在意的那一个。

滑稽可笑。

“嗡。”

调成震动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陶念瞧着一时半会儿怕是顾及不到自己，转身回了房间。

点开信息。

【顾视清：你准备报什么学校？】

【陶念：早就和你说过了，京北呀。我们不是报的一样的志愿吗】

【顾视清：嗯，我再确认一下，有点紧张】

陶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紧张？紧张什么，以他和自己的成绩，上那所大学绰绰有余。

【陶念：那你可要确认好】

【顾视清：嗯。……你暑假准备做什么？】

【顾视清：通知书下来，一班和二班会一起举办谢师宴，去吗？】

【陶念：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你有什么计划吗？谢师宴当然要去。】

陶念顺着顾视清给出的思路往下思考，没有开灯的房间有些昏暗，发着光的屏幕也无法顺着电流感受到信息另一端人的情绪。

顾视清字字斟酌，来来回回反复好几次才能发出一句话。

谢师宴定在八月下旬，她是个小骗子。

【顾视清：旅行吗？】

他又急急补充。

【顾视清：是余中和周北方组了个团。】

陶念想了想，啪一声打开灯，翻出了自己的存折。从小到大她收到的压岁钱，零花钱都在这里了。

还不错，很可观。

以防意外，她至少得留出一部分上学的资金。

“咚咚咚！”房间的门被敲响。

“念念，出来吃饭了。”

“好！来了。”

【陶念：好，定好了告诉我时间。】

陶念放下手机，去客厅。

没有注意到放在床上的手机闪了闪屏幕。

【顾视清：明天我去找你。】

王妘口味清淡偏酸甜口，听说陶清很像她，陶延至倒是个地道的北方人，可这么多年来也是合着王妘的口味走。

陶念喝着碗里的白粥，一桌子上夹得最多的就是一旁的咸菜。

嗯，酸辣爽脆，很是合胃口。

对此，她只能表示，闹也闹过哭也哭过，最重要的是不是自己做的菜不要提出任何要求。

三人吃过饭，一同坐在沙发上。

陶念不愿意久待在这样的气氛里，率先提出：“过几天，我想出去旅游。”

陶延至：“去那里，和谁？”

陶念：“上次一起去状元庙祈福的一些朋友，具体地点还没有确定。”

“是和班里的班委吗？”王妘问：“怎么不和小静一起？”

陶念笑容一顿，白小静？隔壁那个又作又爱哭的白小静？

她疯了，才会和白小静一起去旅行。

“她应该有自己的计划。”陶念，“我是和班级里的同学一起去的，我和她不一个班。”

王妘遗憾：“好吧。”

——

高中三年的习惯很难短时间改变，哪怕是熬夜，陶念早晨照例是五点半醒来。

黛色窗帘被刷的一下拉开，远处天空晦暗，东方一线霓霞。从三楼往下看去，小区的环境绿化很是不错。

小花园旁边站着一个人。

陶念定睛一看，不由惊讶。

顾视清？

陶延至和王妘这个时间还没醒，陶念轻声出门，一路小跑来到楼下。

陶念喊道：“顾视清，你怎么在这？”

顾视清：“昨天晚上和你发消息了，今天来找你。”

陶念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懊恼歉意：“我忘看了。”

“那你这来的也太早了。”陶念，“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怎么不打电话说？”

顾视清一时语塞，他本来是想借口找她商量旅行的事情，早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在楼下转转，没想到被陶念抓个正着。

“没什么事情，睡不着，出来转转。”顾视清不着痕迹提起，“今天是报志愿的最后一天了。”

陶念笑意清浅：“是啊。”

见他很是不安心，陶念又道：“第一志愿，京北。第二志愿，庆南。第三志愿……”

“一样吧？”

陶念拉着顾视清躲到一旁，出了小区，往空旷的街道上溜达。

顾视清稍稍安定，清晨凉意缭绕过手腕，他的目光落到女孩抓着的位置，仿佛皮下的血管在安静又疯狂地涌动。

一片灼热。

陶念：“你们准备去哪里玩？”

顾视清回神：“江南那边的一些古镇，具体还没定。”

陶念想起昨天晚上和陶延至二人商量的话，并未得到反对，但恐怕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次旅行要和顾视清一起。

陶念：“定时间了吗？”

顾视清答：“这周周六或者周末可以吗？”

陶念点点头表示知道，“我都可以。”

远处一股白蒸汽腾空，买早点的店铺早早开门迎客。

顾视清重生一世才对陶念知之甚深，而陶念早就在不动声色的对话中，套完了顾视清的家境。

她习惯了谋而后动，所以才会选择靠近顾视清。

陶念看到早点铺，想到顾视清本就不爱吃早餐，在学校时候她有时会去督促他，这一回家了，估计他自己不太可能做着吃。

拉着他坐下，叫了早餐。

“这个假期很长，你总不能一直叫外卖。”陶念皱眉，“有时间可以自己做饭，要不然落下胃病就不好了。”

高中上完，很多同学都有大大小小的胃病，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仗着身体好，倒还算幸运。

顾视清唇角带笑，勾起眉眼上挑，很是醲艳煞人。

“嗯，听你的。”

陶念面上发热，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由失笑。这人以前面对谁都是一张冷脸，哪怕是她也只会稍稍缓和了神色，哪里会露出这般蛊惑人心的笑容。

这，如何扛得住。

她侧了脸，不再看他：“……赶紧吃饭。”

她怕自己一不留神，把前些日子他说的话，描述一番从自己嘴里不要钱的吐出去。

那就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吃过早餐，两人沿着路边往回走。

身姿欣长清朗的少年落后气质温婉，一袭浅薄荷色裙的少女，不紧不慢的走着，冷峻眉眼之间慵懒和专注糅杂在一起，一双凤眼上挑，无端生出些岁月漫长的深情。

那般浓厚的深情，搁在这样的少年郎身上，少了份年少的热烈和急躁，多了份如冬日旧酒的醇美滋味。

不相称，却诱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