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夏末。
旋转木马的铁架锈蚀得厉害,油漆剥落,露出灰黑色的金属骨架。
夏忧忧站在游乐园入口,看着褪色的“B612星球乐园”招牌——这是他们高中时逃课来过的地方,蓝可曾在这里的镜屋写下“你会长大,但我不”。十年过去,游乐园早已废弃,杂草从地砖缝隙钻出,攀附在倒塌的售票亭上,像某种绿色的血管。
远处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清脆、笃定,与记忆中的频率微妙重合。
张云兮从夕阳里走来,短发染成了银灰色,无名指上一圈晒白的戒痕。
“迟到了。”她说。
1
张云兮变了很多,又似乎一点没变。
她穿着黑色连衣裙,领口别着一枚狐狸胸针——眼睛是两颗小小的琥珀,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夏忧忧想起那张从冰岛寄来的极光照,想起雪地上金色的狐狸瞳孔,想起包裹里那半片生锈的美工刀。
“其他人呢?”张云兮环顾四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瓶——小小的白色塑料瓶,标签被撕掉了,像当年她课桌里那管药膏。
夏忧忧摇头:“木然说手术排不开,林白……”
“死了。”张云兮平静地接话,“冻死在哪个酒吧后巷,对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讨论天气。
2
他们走向旋转木马,铁架在风中微微摇晃,发出不祥的吱呀声。张云兮从包里掏出一瓶香槟和两个纸杯,酒液在夕阳下呈现出蜂蜜般的色泽。
“新郎是冰岛人?”夏忧忧问,指了指她的戒痕。
张云兮短促地笑了一声:“不,是心理医生。”她晃了晃药瓶,药片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现在轮到我喂别人吃月亮了。”
夏忧忧想起高中厕所隔间墙上的刻字——“他们喂我吃月亮”,想起梦境中狐狸啃噬月亮的画面,胃部突然一阵绞痛。
张云兮递来一杯香槟:“敬B612。”
“敬小王子。”夏忧忧接过,杯沿沾着淡淡的口红印。
3
镜屋的玻璃大多已经碎裂,残存的几面映出无数个变形的她们——拉长的、压扁的、断裂的,像被撕碎又拼凑的照片。
张云兮用鞋尖拨开碎玻璃,露出墙角的一行字——
“你会长大,但我不。”
蓝可的笔迹,比十年前更模糊了,恍若随时会消失。
“知道吗?”张云兮突然说,“他寄过明信片给我,从长江入海口。”
夏忧忧猛地抬头:“什么时候?”
“去年。”张云兮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片——空白,背面印着经纬度坐标,“就这个,没写字。”
坐标与蓝可玻璃珠里刻的一模一样。
4
落日沉到铁架后方,把张云兮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当年被她撕碎的情书,边缘参差不齐。她点燃一支烟,薄荷味混着香槟的酒气,在暮色中形成一种奇特的氛围。
“其实我见过他。”她突然说。
“谁?”
“蓝可。在冰岛。”张云兮吐出一口烟圈,“他站在极光下面,撑着一把透明伞,伞骨上挂满了玻璃珠。”
夏忧忧攥紧了香槟杯:“你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叫他?”张云兮笑了,“因为他身边站着会走动的稻草人。”
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像某种摩尔斯电码。
5
告别时,张云兮给了夏忧忧一个信封。
“等他醒了,”她指了指信封,“给他。”
夏忧忧知道“他”指的是谁——漠河医院的林白,冻伤昏迷的吉他手,曾经在天台上吼《加州旅馆》的少年。
回程的出租车上,夏忧忧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冰岛的极光下,透明伞骨折射出七彩的光,伞下空无一人,只有雪地上的一串脚印,组成一个模糊的单词:
“SORRY”
车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照片在光影变换中忽明忽暗,极像某种呼吸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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