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笑唇,挺直秀气的鼻梁,一笑总像是个深情胚子,漂亮的会让人觉得是上天亲自出马雕出的美人儿——
不是陆崝又是谁!!??
“姓江,娘亲唤我阿鱼。”江聿的惊异丝毫影响不到自己那“租房”,他听见孩童带着试探与期待回答到。
“阿鱼。”陆崝低头轻唤,缱绻的像是多珍爱眼前人似的,当然,是如果不是江聿知道两人上一秒才说了第一句话的话。
“阿鱼先把伤养好,如若要下山,我送你回去。”
日光斜照在他脸上,一双眸子在光下却不是棕黑色,倒是映着黛青色,极易让人让人想到翠微幽潭,交辉着映衬着的青绿或许才可与之齐平。
陆崝这话说得委婉,江聿却听见自己轻咳了一声,平静垂下眼道:“我家里人都……”
“好,知道了,”陆崝突然伸手抵住他的唇,“那就住下?山上还有三个小娃娃陪你,阿鱼若不嫌弃,按山下规矩,拜个师父,以后想要离开了,那便江湖再见。”
“如何?”
江聿第一次见这样的陆崝,依旧是温柔的,只是少了几分他见过那位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江聿突然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视线突然向后退上一步。
“怎么了?身上哪里不舒服吗?”陆崝说着靠近一点,眼神关切,“你右手抓着东西不放,不好给你上药,怕是还疼?”
听见这话江聿低头从被子里探出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桃花发钗,细金线蕊,绿翡翠叶,红玛瑙瓣。脉络走向,花丝纹路皆是栩栩如生,倒是件巧夺天工之宝。
陆崝只是瞥了眼便皱起眉,“手心的伤还未上药,先上药好吗?”
江聿听话伸手,黑亮似繁星的大眼睛望着陆崝:“给你。”
陆崝微微一愣,随后双手接过钗子:“嗯,我帮你暂时保管着。”
随后转头,飞了一张符纸悬在门口,陆崝温和的声音响起:“小颜儿,去叫你师哥把药拿来。”
外面没人出声,却响起“噔噔噔噔”跑远的声音。
陆崝找了个精巧木盒当着江聿面把珠钗锁好安放,用帕子轻拭过江聿手心,擦去血污,转头就看见两个乌漆漆毛茸茸的头顶从他身边钻出。
紧接着,两只手捧着一个小瓷瓶凑到他跟前。
“师父!我先拿到的!”
“乱讲,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我先够到的!你这么矮一点!”
“我先看到的!”
“那也是我先够到的。”
陆崝头转也没转,听着吵得凶了,腾出一只手随机拍在了其中一个脑袋上:“吵赢了有什么奖?要不师父也来吵吵看?”
两人瞬间哑火,各瞪对方一眼,一起把药递到陆崝垂在一边的手心里。
“这是新来的师弟吗?”较高的那个小童子探头。
“万一人家比你大呢?”另一个回怼。
“那师父是按拜师顺序排,再大也是我师弟。”
“那也是我师弟。”
两个师哥把头挂在床沿毫不掩饰地看着自己八字没一撇的师弟。
陆崝将药粉均匀扑散开,手心抬起江聿手腕高过头顶,细细缠上一圈绷带。
江聿看着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在心里默默浮了一张相似的脸——
骨架是相同的,五官大致不变,只是他先前见过的那位面色好似更苍白些,身量也更瘦,手更是瘦的青筋与骨头都格外明显,一身青袍总是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总是不把任何东西放眼里,情绪却是清晰可感的。
这位不同,先不提外貌,就说性格和给人的感觉就不同,看似把什么都放在心里,实则对什么都是义务关心两下,摸不着他心思,凛然孤高些,倒真符合对天界神仙的刻板印象。
还有体温,这位明显是温热的,而他所遇到的那位手和额头都经常性是冰凉的,就连隔着符纸那次也能感知到。
如果说这个算是阴魂造出来的假货,用以蒙蔽人心的,那也太粗糙了,这点水平可与能压制生魂,制造梦魇的阴魂差太多了。
“今年多大了?”
“十岁。”
“……”江聿听见自己嘴里吐出来脆生生的童音,多少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不过这下江聿清晰地看见了陆崝眼下的一颗小痣,朱砂色,深一分则媚,淡一分则寡,浑然天成,自成意趣。
江聿望着,突然想到陆崝先前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既然你初次见面就知道我的身份,那有没有听过一点关于我的传言啊?”
他倒是没听过别人讲陆崝怎样,毕竟是天神,少说有点忌讳。
于是他在见到这位之前对青帝的了解都来源于月尚堂的藏书阁楼,不过都是在那志怪谈梦说之中寥寥几笔带过,也没细看。
不过他倒是依稀记得一句——“陆崝,天界上神,司春时生力,风流潇洒,貌若春潭石生梅,身比雩风皱荷萍,”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他也想过,陆崝分明是个第一上神,为何关于它的记载永远都浮于外表?
虽然说古书的撰写多少会受到作者的主观影响,但能让整整一藏书阁的古籍都舍本逐末,单单写张皮子讲个性子,是他陆崝长了个什么妖孽样才能结结实实的把第一上神的地位与权力的本压了个干净?
江聿思索着,要知道,他在见到陆崝召出往生门之前一直默认天界司春上神是个女子。
没想到,陆崝不仅是个男子,还是个真长了副书上写的妖孽样的男子。
江聿悄悄唾弃了一下自己曾经的刻板印象。
接下来一阵子阿鱼都窝在这张床上哪也去不了,江聿也试过脱离苦海,可他的意识就像是焊在了这身上一般,上了人家身也不钻出来,丝毫不懂为客之道。
江聿这辈子就没吃过像这几天的一样苦,当然,这苦指的不是以上内容。
主要原因是——阿鱼日日卧床,又伤了手,这一些生活琐事嘛……
江聿默默闭眼试图遗忘这几日所见。
唉,旁观者也就只能道句——诸多不便,敬请谅解啊。
就这么生生受了差不多一星期刑,终于有一天陆崝进来时还带了个人,红衣束发,容色昳丽,眉尾高挑,英气逼人,估摸着就是他们说的蒋姑姑了。
“差不多,给他拆了绷带吧。”
“差不多?还有旧疾难愈?”陆崝伸手搭在阿鱼手腕上。
蒋姑姑动作麻利的解开绳结,“这倒不是,你自己看看。”
陆崝一时没转过弯来,女子乜他一眼,“多带人家出去走走,闷在屋内火气都大不少,迟早憋死人。”
“避谶。”
“……”蒋姑姑没鸟他个装聋作哑听不懂人话的玩意,自顾自取出两包药,转头看着陆崝向门口抬了抬下巴。
陆崝替江聿掖好被角,抬手抚摸他的发顶:“先休息下吧,我一会回来,阿鱼听话。”
阿鱼点头,缩回被子里团成一圈。
江聿在房里待的久了,又好奇陆崝他们说些什么,想着想着,许是熏香里掺了什么安神草一类的东西,他眼前景物被压成一线,像彩墨晕染,跃动混乱……
耳畔飞檐风铃声碎,春雨稀,依稀残红,丝丝点点滴滴入水,漾漾澄澄,不回头。
江聿迷迷糊糊睁眼,耳边鸟鸣,眼底花影,蛛丝镀昀,阳光斑驳。晨风微凉,袭人脸侧时带着花香,不解风情地一旋,转眼之间人便醒了大半。
江聿被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扭开头却被什么东西挠在脸上。
——他这是在哪?
江聿第一反应是出了归城,可不料刚想坐起,却发现身体还是不受控制,他被迫翻了个身,又躺回草地上。
为什么知道是草地呢?
当然是江聿蹭了一脸还混着泥的土腥味与青草的清冽味的露水了。
他当即皱眉,在草地上打滚的那位也像是极为不喜这味儿,攥着肩上的衣料徐徐坐起,抬手揉两下眼,缓缓抬眼。
就是这么两下,江聿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修长的手脚;高出一大截的视野;垂至腰际的乌发……
他这是……“一觉无岁月,世上已千年?”到了阿鱼的少年时期?还是上了另一个人的身?
他正懵逼着,突然听见后面传来“啪嗒”的水滴声。
“昨晚怎么没回屋睡?”
江聿思路被打断,目光被阿鱼视线拽着往后移——
一抹白影长身玉立于花树之下,晨霜凝枝,淅淅沥沥落于陆崝伞尖上,顺着天青色伞面划出一道晶亮的光“啪嗒”滚入草丛。
“昨晚?我遇见了些许瓶颈,打坐久了些。”
陆崝搁落伞,步履从容,衣袂翩然,略略低头轻拢他衣襟:“嗯,不急这一会儿,身体更重要。”
江聿大老远就注意到他身上只穿了件薄衫,冰绡雾丝,好看是好看,可现下春寒料峭,这般穿着“清凉”,本就是个风吹咸蛋壳,到时候一双手又得凉的像冰,真冻不死他。
出乎江聿意料的,阿鱼也注意到了,抬起脸:“师父也多穿件衣裳。”
看来阿鱼最后认了陆崝为师,住在陆崝那小宝贝窝里了。
陆崝给他系披风的手一顿,紧接着抬起在他鼻尖上一刮:“绒毛崽子装老成,你师父哪会冷。”
对视时阿鱼无可避免地一抖,倒是陆崝见他这么个反应,笑得如春潭荡漾,直直漾起阿鱼和江聿两个人一身鸡皮疙瘩。
“……那师父平日都披着。”阿鱼退后一步,扭开头。
“大冷天不披着,下山去人家不觉得奇怪啊。”陆崝握住伞柄,手指一勾,油纸伞便飘飘悠悠悬浮在两人中间。
他腾了手,也不干什么,就放在阿鱼发顶,凝起灵力一点点顺直他压弯的发丝。
阿鱼似无所察觉,扯着他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师父不一样,师父是仙人。”
陆崝收回手,捡起先前盖在他身上的衣物,搭在手臂弯上:“仙人也是人,哪有什么特别的。”
“那那条巷子每天过那么多人,怎么就师父救我?”
“那是天定的命数,是你我师徒二人命定的缘分,躲不掉的。”
“什么天不天命不命缘不缘分的,”阿鱼皱眉,抓更紧,“又不是天救的我,是师父救的我,师父就是仙人。”
陆崝忽然停了步子,长发被风卷动,半遮容面。
半晌自顾自轻笑一声,回头垂眸牵起阿鱼挂在他身上的手:“天道择圣者飞升,圣人出自凡人上天不过是将他们聚集统一管理罢了,哪有仙凡一说。”
他刻意避开了与阿鱼对视,眼睫徐徐垂下时,像是春水荡漾,涟漪起那些藏在温柔之下不为人察觉的情绪。
陆崝回头时那点异样却转瞬吹淡,徒留笑颜,可江聿还是在他眼中窥见了一丝惘然若失。
“那圣人都去了天上,人间怎么办?”
此时阿鱼已到了自己屋外,还扯着陆崝不放手,他索性进了院里,阿鱼于是立马跑去沏茶。
陆崝抬手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回来:“刚过来,在你师兄那喝了。”
阿鱼就势在他身边坐下,仰头望着陆崝再次问道:“那人间怎么办呢?”
“你知道为何凡人无神力无灵气,却能占三界之一吗?”
阿鱼头摇的飞快。
陆崝盯着清茶,黛青色眼里古井无波,“生于秽土,却开灵智,本就为天不容,是故天道弃之于竭泽,使其自生自灭,偏偏凡人沾一身秽欲,却也因此成为万灵之长,反倒是……”
陆崝没再说下去,轻抚阿鱼发顶转了话题:“今年元宵,随我下山吗?”
阿鱼原先还低头想着陆崝没说出来的东西是什么,突然一听这话“噌”地抬起了脑袋:“什么时候?”
“元宵。”
“和师父?”
陆崝敲了一下他额头:“阿鱼想和别人去也没机会。”
“师兄们呢?”阿鱼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期待。
“他们要闭关。”陆崝斜靠在榻上,倒有几分散漫意味,伸手捏住阿鱼脸侧软肉,“委屈阿鱼和我一起去了。”
阿鱼五官被他揪得“乱作一团”,急忙扯住他袖子,挣扎着扑进陆崝怀里。
阿鱼也不是**岁的孩子了,给陆崝扑得险些向后倒下去,得亏及时伸手支起身子,不由揉着他后脑上的头发笑骂:“这么大人了还这样……惯的你这小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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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珠玉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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