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琪，江清姑母你见过吗？”

张琪点了点头，“见过，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勤快人，这个……实在不像。”

“我也觉得实在不像，”陆崝拍去手心里的土灰，“在江清家老宅的时候，那个红衣女人分明没有脸，如果是她的姑母，见到的第一面且知道未来要相处甚久，必然会记得更为清晰。”

“那么……那个没有脸的红衣女人是谁？”

越来越有意思了。陆崝暗想，冷哼一声。身后却忽的贴过来一人。

江聿无声无息往他手中落了方绣着桃花的绢帕子，低声道：“这无脸人在我们进入归城时带着一个小女孩出现，而张琪又对江清幼时生活了解一二，很容易让我们认为她就是江清的姑母，加上粉色的书包居然会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一切都显得格外刻意，仿佛……”

有人刻意设计好一般。

陆崝配合性的擦了两了下手指，对着江聿颔首微微一笑，将手帕叠好收进自己胸前口袋里，动作矜贵优雅，仿佛聊的是什么青牛宝马七香车：“到底是什么人闲着没事找死？”

阴魂看众人都在注意着无脸人，没人管他，蠕动两下身子，探出了头。一番“大动作”之后，确定了确实没有人在意他，立马把自己缩小成手指大小，卯足劲就往森林外跑。

江聿回头发现阴魂跑出百米远了，藤鞭一甩就往他逃跑的方向扑去，阴魂吓得魂飞魄散，嗷嗷叫着窜上树。

“你给我站那儿！你别过来！”

阴魂扯着那破铜锣嗓子在树梢上痛哭流涕，也不怕招来魂主。

“陆崝，你当年把我扔在这以后就任我自生自灭，而现在又找人来欺负我，你这算什么本事！”

藤蔓往上一卷，摁住了阴魂脑袋。

“我怎么不记得我把你甩在这？”陆崝站起身握住藤鞭把柄向后一拖，阴魂“哐当”一声从树上掉下来，扶着疑似腰的地方，破口大骂。

“我怎么知道！我一睁眼你就走了，正眼都没给我留一个，真是薄情薄幸，现在居然还有脸说不记得我！”

“哦？”陆崝扬起眉梢，“既然我正眼都没有给你留一个，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你你……你就你长的这一副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世上没几个人有你这副德行！”

“那我就当你夸我冠绝天下咯，”陆崝手心裹着江聿的指尖，后者一动不动，任由他有意无意的撩拨着，他歪头轻笑，“刚才你不是说会招来你们家魂主吗？怎么，现在却不担心了？”

陆崝伸出食指在江聿手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半晌徐徐道：“还是你觉得结果毫无悬念，你怎么样都是一个死字呢？”

阴魂突然不说话了。

陆崝是天界为数不多的上神，按常理来讲，阴魂再怎么强大也是次他一级，毕竟还没有听说过以阴魂之身扛过天劫的。

而陆崝生来便是为了除阴，天生便将他们压倒在手下，如果按照常理来讲，他的魂主再强大被杀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如果……

阴魂停了撒泼打滚，突然挺起头，“我给你们指了路，就算是回去，那魂主也会杀了我。”

“那我留下来帮你们，你就会留我一条性命吗？”

“阴魂由人心所生，本身行为便不受自己控制。”江聿摩挲着藤鞭，藤鞭的另一头顿时将阴魂放开，“你若愿意弃暗投明，我们不会杀你。”

阴魂没答应，看着陆崝：“他答应不作数，我要你说。”

陆崝捏住江聿的手，藤鞭顿时重新将阴魂裹住，“他给你求情了，那我不听，显得多么不近人情。”

“我答应你，事成之后留你一条小命。”陆崝同他对话时玩着江聿手指骨节，像是在抚摸一件格外满意的工艺品。

如玉如竹，韧而不硬。

适合带回去当枕头。

陆大人无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在天界的日子，略带一点怀念自己的宝贝枕头。

阴魂看不得他们两个在那腻腻歪歪，一个人被藤蔓勒着唧唧歪歪老半天，最后在看见陆崝不愿意放手反而还越抓越紧以后，怒斥出声：“陆崝！你有没有个人样，还不快给我放开！”

“再叫我给你扔下去。”陆崝瞪他一眼 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坦坦荡荡收回手。

阴魂猝不及防被松开，“吧唧”一声摔进泥里。

“陆崝！”

张楠看着陆崝那两个吵得正凶，生怕他分神没控制住碎片，小心翼翼拉开张琪。

张琪蹲在那个女人边上看了许久，越看越不对劲。

如果说是到深山老林里摘野杨梅的话，江清他她的姑母这种老一辈比较怜惜衣裳，采摘杨梅时杨梅汁容易溅到身上，树枝也容易损坏衣物，一般不会穿这样新的衣裳和这样扎眼的颜色，而是会挑比较旧且偏黑灰色的颜色便于干农活。

可这个无脸女人身上的衣服不仅是鲜红色的，甚至还绣着精美纹路，如果她在深山老林里面穿行已久，那么多少会有一点损坏，但是这个女人身上的衣裳新的宛若刚刚从制衣厂出来。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张琪正出神思考着，眼前一花，一道尖锐的笑声骤然荡开，在死寂的森林里显得尤为刺耳。

“姐姐，你把书包给我好吗？”

稚嫩的童声突然贴着耳后响起，张琪抬头却没见人影，侧头望向张楠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怎么了？”张楠察觉到不对。

“快！有东西…有东西过来了！”张琪踉跄站起身，嗓音颤抖。

张楠迅速抽出银刀，立刻转身去喊江聿：“师叔！有……”

她愣在原地，眼前的白雾缓缓流动，依稀可见树叶轻晃。

哪有什么师叔！！

“操！”张楠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字，“你且仔细听听，什么东西过来了？”

张琪的头发丝被汗水粘在前额上，她还没说话，笑声突然由远及近，由小渐大，里面夹杂着的一两声稚嫩的童音显得愈为清晰。

“姐姐，我…书包…挂在树上了…”

“你能帮…我拿下来吗——”

“姐姐……”

“你能…帮我拿下来吗？”

“姐姐……”

“我的脖子好痛。”

“姐姐抬头啊…帮帮我——”

“小琪，闭眼，别听它的！”

张琪乖乖照做。

张楠闭上眼睛，脸上突然滴落了什么粘稠的东西，她没敢睁开眼睛，只觉得什么东西贴在她脸上。

阴凉寒冷，不似活人。

“姐姐不愿意帮我吗？”

甜美却诡异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炸响，张楠头皮发麻，站立的愈发僵硬。

她分明闭着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缓缓描摹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眼眶空洞没有眼珠，却让人无来由地感觉被直勾勾的盯着，永远逃不出她的视线。

张楠听不见张琪的声音，无法摆脱控制，又被这玩意挡在眼前，气不打一处来，再次听见那宛若索命的童声之后，骤然横刀往身前一劈！

“帮帮帮！帮毛线！滚！”

江清被这一刀吓得退后了几步，双手互相绞紧，一张脸期待破灭似的痛苦的皱起，更加分不清眼鼻嘴耳。

张楠睁开半剌眼睛看到的便是这般模样，鸡皮疙瘩掉一地，口中温度过高似的把一条舌头抡过来抡过去，半天没出个声。

“求你，帮帮我。”

“不帮，哪有人帮忙找小孩的啊，”张楠怒吼，转而又突然开始哄骗小孩，“我带你找我师叔他们，我师叔比我们这两个半吊子厉害的多！”

“……”

“帮帮我。”

张楠彻底把眼睛睁开，略显迷茫，“你就会这几句话啊？”

“帮帮我。”

“……”

江清这个阴魂看上去毫无威胁，张楠将小刀放下，伸手拍了一下张琪。

“没事，不伤人，师父说阴魂擅长什么来着？我看也就一般。”

张琪没出声，更没动，张楠有一点奇怪，于是伸手又拍了她一下。

张琪摇晃几下，唰地倒地，化为齑粉。

“…想起来了…”张楠把阴魂祖宗十八代全骂了一顿，磨牙嚯嚯，“擅蛊惑人心……”

“姐姐，”江清突然攥住张楠的手，鲜血沾在她的手腕上，“你帮我啊，你帮帮我。”

她略显幼小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偏执与疯狂，五官扭曲，“你带我走，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们出去我们走…出去离开…”

她攥着张楠的手越攥越紧，张楠动弹不得，心下骇然。

“都说了我帮不了你，另请高明吧！”张楠使劲抽出手。

“你也想变成那样吗？你也是那样的人吗？”江清几乎是质问，还没等张楠回答她突然疯癫似的的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姐姐啊，姐姐啊，你留下来陪我吧……陪我吧……”

“你永远别想出去了，你陪我永远在这，守着这片山林，踏不出去一步！”

“我去你的！”张楠突然回想起他们刚见到那红衣女人时，她曾经问过陆崝一句话，那个时候陆崝没有回答，现在张楠觉得自己有答案了。

“你放开我！我得罪你什么了，”张楠手上估计已经被撕破了，倒抽一口凉气，“错的是带你来的人不是我！”

“你来陪我吧……我出不去了……”

“你出去了……你还有个弟弟，他待你挺好的”张楠终于勾到自己腰间的小刀，“有人会带你出去，我做不到，你受的苦就不要拉着我一起了，你去让你受苦的人！别抓着我不放！”

“你可以带我出去的……只要有人就可以带我出去……没人愿意带我出去……”江清眼角流下血泪，“我不要回到那里面，你也是女孩，我求你了。”

张楠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她这个样子，哪里还下得去手：“我帮你我帮你，你先撒手，你抓着我只会让我们两个人一起出不去。”

江清见到她软了态度，缓缓撒开手，“你帮帮我，你把书包给我，里面是我姐姐画的图纸，会带我出去的。”

“打住，”张楠捂着伤口，“我妹妹被你放到哪去了？”

“你帮帮我，你把书包给我，这样子我就可以出去了……”

“我妹妹呢！操！”张楠见她牛头不对马嘴，“你先把我妹给我。”

江清又把头低下去了，嘴里只是喃喃念着：“我要出去，出去……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翻过三座山。”

张楠正心急如焚呢，忽然间听见江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恍若隔世。

“张楠！”

“师叔？”张楠惊喜交加，四处寻找声音来源，“我在这里！”

一股清甜雅致的香气突然卷席而来，张楠身上的关节仿佛生锈了一般，突然间无法继续运作。

“什么东……”

张楠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身体一软昏迷过去。

江小聿正宫味儿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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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