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第一只眼珠被她捅穿。
铁镐头部并未沾上任何浆液。
这东西的触感很像某些硬壳塑胶制品。
她本来以为,眼珠应该是活物,但现在看来,它们的状态似乎介于死物与活物之间。
眼珠的瞳孔会追逐着她的身影,但它们虽然能够转动,整体却无法发生位移。
“咔嚓。”
骨笼裂开了一道细缝。
这个笼子没有笼门,浑然一体,所以出去的方式必然不是打开某种通道。
直接拆解,似乎也非上策。
因为【普通铁镐】居然无法直接对骨笼栅栏造成任何破坏。
贺向晚脑海中掠过人脸树叶的歌声。
歌词中的“城市之眼”同这些眼珠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之前被她捏爆的心脏,和“城市之心”又有何关系?
骨笼的体积正在逐步缩小,如果不及时离开,那些胫骨栏杆便会深深勒入她的血肉。
贺向晚出手如电,很快所有眼珠都被她捅出了一个对穿的洞口。几乎在被贯透的同时,它们便迅速皱缩成一个个小黑点,就像是被虫蛀空又被烈日暴晒的枯干果皮。
每捅破一颗眼珠,骨笼上的裂纹就多一道,最后一颗眼珠被毁时,骨笼的横栏全部消失。
但是,竖杆之间的空隙,依然不足以令一人通过。
贺向晚的眼神落在那些紧紧缠绕在笼体周围的血管上。
她收回铁镐,单手扯断了一条血管。
“咔嚓。”
第一根竖栏开裂。
果然是这样。
眼睛和血管才是真正的笼体,破坏了它们,和现实世界中找到了匹配门锁的钥匙是一个道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
纵横交错的血管被她撕成了一张破烂渔网。
身上束缚感一空,骨笼在触及她肌肤的前一刻消失。
所处的“黑洞”被亮色填补,不过这些亮色并非真正的光芒,而是无数张苍白人脸堆叠而成蛹皮带来的错觉。
她再一次听到了歌声。
被蛹皮包围是很新奇的体验。她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厚重的障壁。她的环境之外的世界里,一切声音和图像都被排除。剩下的只有人脸树叶的吟语和它们试图波动精神涟漪的挨蹭。
某些存在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警告她终止探索。
它们在说,这不是你能够了解的真相,这不是你可以探触的事实,好奇心会害死猫,也会害死不听忠告的顽固之人。
呼吸正在被压榨,当最后一丝气息的流动感静止不变的时候,贺向晚忽然想到了一种场景。
这情况,像不像一个人没于深海,在窒息后的幻象里终于得救,猛然醒来却发觉自己依旧身在水中?
但很可惜,她是没有恐惧的人,也是不会受到任何软硬兼施威胁撼动的人。
她会去做,又或者不做某件事,只是出于自己的考量,而不会为任何外界意志所左右。
白骨囚笼是第一个困局,眼珠和血管是它的门锁。
而人脸蛹壳是白骨囚笼的制造者,也是第二个困局。
它的门锁,又是何物?
【2.完成任务1之后,您需要聆听行道树的歌声并对它们予以真心的赞美。行道树的歌声非常美妙,具有洗涤心灵、治愈伤痛的功能。听歌是没有副作用的,您可以尽情享受这一过程。】
任务二要求她赞美行道树的歌声。要求之后的两句话看似是无用的洗脑广告,其实别有深意。
“行道树的歌声非常美妙”一句,当然不是指这些人脸的唱功好到足以出道成为歌星,而是这歌声自带的致幻迷失效用。
“听歌是没有副作用的”一句,“听歌”行为本身自然没有直接危害,毕竟能不能拔身于幻觉泥潭还得靠自己。
是的,精神污染一直都存在,但它并不来源于歌声,而是来源于进入了幻觉中隐藏空间的她自己。
普莱森城市中,至少存在两方势力,一方希望玩家破解迷局,另一方则不择手段阻遏这一过程。
招聘条件要求精神状态稳定的归宿便在此处。
精神状态稳定的人不易被幻觉影响,他们可以更加自主地探索城市的真相,这是倾向玩家的势力所希望的。
然而幻觉的出现,只是打开了一扇“门”,“门”后的探索,才是污染出现的开始,这是倾向诡异的势力所希望的。
刚才她和人脸的黑洞眼睛之间的对视,就是一种“开门”行为。
只要她选择推开“门”,而不是在门前徘徊,那么就是变相地主动包容了污染。
这副本的设定确实非常荒谬。
找个工作,初次上岗清洁工,就因为工作态度比较积极,便给自己干成需要被扫进簸箕里的玩意了。
她现在正处于“门后”。
“门”的通行状态如果是可逆的,那么“门锁”的解开,当然也是可逆的。
“进门”源自她主动进入门后空间,那么“出门”,就该是她让这个门后空间存在的注意力,主动被自己所吸引。
然后,再被她同化。
这一思考的过程并不顺畅。
在这个困局里,“门锁”是她,钥匙是“赞美”。
一开始她就先入为主地陷入了误区,人脸在张嘴闭嘴,她就认为那首歌是它们唱的,只不过它们的歌声并不通过正常方式传达信息,而是直接引起脑海的振鸣。
但她忽略了最明显的一点。
那就是,一直在唱歌的不是这些人脸,而是她的精神流。
歌声是没有污染的,因为歌声来自她自己。
但是歌声让“门”出现,决定权在她手中,她可以老老实实陷入“门”前的幻觉,也可以轻松伸手将它打开。
“老实”这个词注定与她的性格背道而驰,她只会采纳后者。
而只要试图进入真相,就会触发保护机制,代价是玩家逐步因为污染而与人类身份渐行渐远。
顾阳和明欣雨精神抗性差,因此早早葬送,而她的精神比他们俩不知强大了多少个数量级,污染想要占据她,绝不会很轻易就能完成这一过程。
……说真的,这副本的真相有多见不得人,怎么就避讳成这样。
贺向晚的身体现在是众多人脸树叶中的一片。她感知不到四肢存在,又隐隐觉得自己和周围环境过于契合,那么既然“聆听”的是“行道树”的歌声,显然她也成为了行道树结出的一片树叶。
这很合理,但也非常埋汰。
她用另一股精神流对着脑中的麦霸精神流道:
“唱得很好。”
“但可以闭嘴了。”
窒息的钝痛憋闷撤离,她重新生出了四肢和人类的躯干,以刚爬上树的形态出现在了蛹壳之中。
然后,一拳击出,人脸撕裂、粉碎、消散。
行道树在同时消失,贺向晚早有预料,先一步一个前空翻稳稳落地。
道路两侧空荡荡,两排笔直的树都已不见。
歪倒在一旁的洁具忽然复活,扫帚打着旋袭来,簸箕则张着进物口扭动着冲向她。
在这里等着,真把她当成可回收物了是吧。
贺向晚手一抬,稳稳抓住了扫帚,腕部一别将其撅折,再一抛,两段扫帚被她扔进了簸箕口。
簸箕刚鼓动着嘴把扫帚咽下去,还没来得及打个饱嗝,下一刻,贺向晚一脚踩住,左右一挪,簸箕就烂成了一滩泥。
地上掉落了一串簸箕齿。
贺向晚捡起来揣进口袋。
不错,洁具都毁了,清洁工作自然是圆满收尾。
天堂大道144号:你是懂圆满的。
贺向晚刚抬起头,路中间就多了一座荧光绿色的电话亭。
对了,想起来,她的工资还没发,得找那什么卫生健康分会要去。
要是对方乖乖交货,她可以暂时放过;但如果和她扯皮,那就立刻灭它满门。
反正这个副本周期看着挺长。
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计划,电话亭里传来了铃声。
贺向晚顺势走了进去。
座机旁贴着一张白纸:
【亲爱的市民:
感谢你高效完成[天堂大道144号清洁计划]这项工作!
城市管委会卫生健康分会清洁处现发放你的工资:免除资费的拨打/接听电话各一次。】
贺向晚:???
什么玩意?就这?
你告诉我这叫工资?
这给存活版簸箕塞牙缝都不够吧?
她抓出口袋里的东西,看着掌心里躺着的一大堆牙齿难得地陷入沉思。
这污泥怪物牙齿的保鲜能力还挺强啊。
算了,管它强不强,反正她现在控制怒火的冲动不是很强。
贺向晚拽下听筒:“有事?你谁?”
听筒里响起了她闹钟最爱播放的幸福歌。
循环了三遍之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中,一板一眼地说:
“您好。
这里是普莱森城市管理委员会治安大队。
我们发现您在[幸福宴会厅垮塌案]中为主要筹划与实施者。
治安大队在两小时前接到市民报案,现在正在赶往您的定位。
作为通缉犯,我们希望您配合抓捕行动,原地停留。
警告,警告,警告。
千万不要试图离开原地。
因为,我们正在接近您。
我们,正在,接近,您。”
贺向晚:???
你多大脸说这话?
她回头:“人呢?你嘴强王者是吧。”
男声温和而机械地重复着,滋滋的电流声越来越响,几乎盖过了他话语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治安大队正在赶往您的定位。
千万,不要,试图,离开。
警告,警告,警告。
距目标300米。
距目标230米。
距目标70米。
%@#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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