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后空间整体因终极诡异的灭亡而坍塌，其上的城市主体顺应着重力落下，直至回到一开始的位置。

一切事物恢复了“原状”。

贺向晚半跪于地，伸手抹去唇边的血痕。

尽管猫和老鼠的游戏结束得极快，但她与城市之眼本体战斗中释放的能量强度足以炸毁十万个南城。

也因此，城市之眼本体死亡的刹那，她险些连五脏六腑也一起和着血呕出来。

心脏的跳动在能量波的顶峰紊乱过一次，现在已经平稳下来。

她拍了拍它。

手臂微微颤抖，罕见的酸软乏力让它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干脆收手坐下，看着自己没有一块完好肌肤的手臂，陷入沉思。

作为人，身体毁坏到这个程度，足够她死上一万个来回了。

作为似人非人，融合了城市之眼繁殖体的的半诡异，自然另当别论。

但是根据常识，母体都已经死透了，繁殖体也命不久矣是显然的事实。

那么，她还能操纵那些血丝的事情，就有些奇怪了。

贺向晚试着调动了一下精神力，没有察觉任何一丝波动。就像是她已经将今日份额度透支光了似的。

不仅如此，黑色也变得透明，她翻了半天也没能将它从身体里翻出来。

很好，这下是彻底当不成精神上的巨人，只能使用她最爱的物理攻击手段了。

——前提是这里还有能作为她攻击对象的东西。

她只研究了一会手臂上的裂纹便对它失去了兴趣。只要这些碎裂的肌肤不掉下来，那就没有管它的必要，她又不是治疗师异能者，也没那个基础管。

反正这里只剩下她一个**存在，根本不用考虑会随机吓死路过倒霉蛋的问题。

不过，说到**——

城市之眼都挂了，这副本怎么还没通关？

截至目前，她一直未曾接收到来自梦神世界系统的提示。

贺向晚思考着这个问题。

副本都有其内在运行逻辑。

【普莱森的噩梦】的运行逻辑是扎根在城市之眼和城市之心上的。

那么既然城市之眼灭亡，城市之心力量用尽，副本也就丧失了存在的根基……

不对。

繁殖体并没有死亡的征兆，而城市之心——还在她的胸膛中。

换言之，她现在是二者的结合体，也是副本运行逻辑的维持者。

呵呵，这并没有任何作用。

开闸开大了，精神力全部放空，她哪来的余量去更改副本机制迫使它原地通关？

——除非再去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揍一顿。

然而现有的精力似乎不太经得起她紧锣密鼓的折腾。

暂时中断了思路，她倒也没有丧气，缓了一会便站起来，在幸福文印室周围转了转。

回想起了此前这里发生的事，贺向晚停住脚步。

眼前空无一人。

眼前有无数人，正在向她请求，想要成为她的心脏。

但随即，场景一晃，变成了城市之眼的尖叫：

“我要你成为我，这是你最后的身份！”

她不由皱眉。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

某种程度上，能拥有像城市之眼这样的能力，似乎是求也求不来的“幸运”。

但是诡异哪会带来真正的幸运。

就如同普莱森根本不像它宣传的那样幸福无忧。

假如，抛开控制能量流动的能力移栽来分析这句话的形式，便会发现，它的语气，很像是一种诅咒。

毕竟是精神力量型的诡异，城市之眼会点诅咒手法合情合理。何况她还把它搞破防了很多次。

那么，诅咒的内容是什么？

这句话成为现实，会造成什么后果？

是诅咒她变成灰老鼠，不对，城市之眼这个诡异，被人人唾弃？

……不对。

那只是手段，而真正的目的是针对她的玩家身份。

从外延上看，诡异与玩家是一组反对关系。

诡异不可能兼具玩家身份。

但只有玩家才是通关副本的主体。

所以，只要诅咒一旦作出便永久有效，只要她因为诅咒彻底堕落为诡异，就再也不可能从这个副本离开。

而只能重演城市之眼拟定的剧本，继续它未完的设计，扮成它制造的身份，使用它的能力拉进无辜而懵懂的人类为普莱森的建设效力。

老鼠逃不过猫的爪掌。

诡异也脱不开本能的驱使。

甚至它们兼备了高阶和低阶存在的双重特性，高级在于本能的野蛮疯狂，低级在于它们只有本能。

诅咒之下，她会成为自己最不齿的存在，成为自己所鄙弃的存在，直到疯狂占据本能。

城市之眼还有些小聪明。

它似乎知道她是为了摧毁它而来，所以故作老实地留守在后空间，利用和她之间的能量战争耗尽她的精神力，让她丧失与诅咒效果抗衡的基础。

所以它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灭亡，毕竟它已经物色了继承者。

尽管继承得到的不是遗产，而是诡异无休无止的报复。

更妙的是，它还分离出了一个繁殖体并融入了她。

它知道人类族群内生的团结性会让他们在清醒之后立刻凝聚为整体的阵营对抗它，甚至不惜交付全部的能量、生命与信任在一个希望的身上。这颗新的心脏也在她体内，这就意味着留在她身上的繁殖体在母体死亡之后犹可吸取能量继续存活。

……真是，难得见到这么有实力的对手啊。

死了又像是没完全死透。

阴魂不散，纠缠不休。

假如城市之眼还在，假如双方位置对调，此时的它估计又得破防。

但贺向晚没有破防。

她的防不是那么好破的。

她冷静地分析完后，决定去睡一觉。

倒不是因为走投无路只能睡觉，而是因为按照道理必须睡觉。

她身体素质强大，但这个副本里也出现了问题。

强大和硬撑的逞强还是有区别的，她对自己的情况有数。

再这么马不停蹄下去，就比生产队的驴还能造了。

她也还没疯到必须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地步。

至少得让力量回来一些，这样也有利于后续的操作。

贺向晚直接推门进了幸福文印室。该说不说，这地方还挺亲切，一个副本进三回，也是相当难得了。

她躺在沙发上，没多久便进入了睡眠。

……

她听到前方有说话的声音。

莫名的冲动让她想要去一探究竟。

她走过去，站在两个看不清面容，但应该是相对而立的影子的背光处。

祂们交谈的内容让她觉得很费解。

【一切顺利吧？】

离她远一些的影子问，声音辨不出特征，但似乎有些急切。

【很熟悉。】

近点的影子抬手，捂了下胸口，以同样毫无特征的声音回答。

【原来你也会被……】

远处的影子调侃起来，下半句话她怎么也听不清。

【是我愿意这样做。】

近处的影子纠正道。

【啊……行。那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远处的影子似乎有些摩拳擦掌的期待。

【你未必能够幸免。】

近处的影子淡定提醒。

【……】

【我不在乎，我相信我们会成功的。毕竟为了■■■■，我们已经准备了很久。】

远处的影子无言一刻，胸有成竹地道。

【……是的。】

近处的影子表示赞同。

【但愿■■■■这次不会像那一次……】

远处的影子又担忧起来。

【不会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永远相信■■■■。】

近处的影子语气笃定。

这段对话里似乎总有几个字被消了音。

她越听越狐疑，正要上前询问祂们是谁，那两个影子却不再言语，并从她眼前同时消失。

……

睁开眼，贺向晚看着天花板，回忆着刚才的梦境。

她发觉自己无法想起任何一处细节，只隐约猜到它可能和她接下来要进入的遗迹碎片空间有关。

复盘无果，她便不再浪费思维。

现在并不是在意遗迹包含的真相的合适时机。

感到体力恢复了一些，但精神力依旧空空荡荡。她清空了脑中杂念，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盯着幸福文印室里的工作台，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天堂大道144号扫大街时听过的歌词。

【“……

在没有天气的日子，

城市之眼即为光芒，

城市之心供给能量，

踟蹰的旅者尚在驻足观望，

且请留在你们宿命的归乡。

留下来吧，和我们一同歌唱，

赞美属于所有人的幸福天堂。”】

“没有天气的日子”，对应现在。

略过其他明显得证的和不太重要的词语，有几个表达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它们是——“宿命的归乡”、“留下来”和“幸福天堂”。

普莱森处处都是比喻。

热衷于作词一道的城市之眼在歌曲里也设置了许多九曲十八弯的比喻谜题。

“宿命的归乡”——进入普莱森的的外来客对其产生深刻的归属感。

“留下来”——既是呼唤，也是诅咒。说明想要离开的无法离开。

“幸福天堂”——既是地点的命名模式，也是副本的主旨。

那么，有什么地点，同时符合这三个词的含义，既能让人产生归属感，又不能轻易离开，还包纳了“幸福”的意味或者是“天堂”的现实映射？

对人来说，是“家”。

家是港湾，是工作结束休憩的地方，是总要回来的暖巢。

提及“家”这个字眼，一同出现的还有“幸福”。

污染是无处不在的。

污染是永在进行的。

污染在思想中，在意识的深层。

而她在副本里的“家”是结束阶段任务小地图后下意识回来的地方。

是城市核心规则出现的地方。

是副本开始的地方。

是——幸福公寓。

贺向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那里正一缕缕往外冒着血丝。

——她知道，这个副本的彻底结束，应该从哪里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