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进度比较快，期中考试后基本上各科都进入了一轮。
教室的常态变成了上课不到老师正式开始讲题，永远有人趴着补觉，下课几乎全员秒睡，尤其是早上第一节课。数学老师叫陈婧，是名老教师，班级里都叫她婧婧子，经常一边心疼学生一边心疼时间，还心疼自己批大家作业时上蹿下跳的血压。
老太太早上来的早，就坐在讲台上批大家的作业，还跟其他来得早的学生讲：“我都不能在办公室里批，人家班都是‘唰唰唰’，就我一个‘唰，唰，唰顿叉’，可难受了。”
然后就叫人上讲台写题。
今早是数学早读，婧婧子坐在讲台上批作业。
李静轩刚把书包放下来准备把昨晚没来得及交上去的数学放到讲台的作业“山”上，陈老师就点名：“李静轩，你把数学最后一题写黑板上，金陶裕你写第十八题，许闵第十七题，宋成瑞十六题......”
不一会儿，四块不大的白板前站满了人，每个人一手试卷一首颜料笔。
“诶，宋成瑞帮我拿下板擦。”
“等一下我这还没擦好。”
“裕，能不能借我看一下第十七题，我不会建系。”
“喏。”
“谢谢。”
......
李静轩要写的最后一题是大题十九，有三问，大家自觉把最里面的整块板让给了他，小题的挤在一起，十六和十七题挤在一起。
李静轩数学不错，基本可以保证前面的基础题不错，到了十八题第三问才会卡一会儿，第十九题的第三问实在求不出来，他就标了个圈等着上课老师讲。
照着作业把解题思路抄到黑板上要不了几分钟，他放下笔回到座位时听到前排两个女生讨论：“那边的建系好有思路！”
“是的，先延长，利用三角把几个边求出来再建，前期麻烦，但是求法向量和第三小问时就很简单。”
“这个要整理到错题上，感觉是个典。”
“嗯，我也觉得。”
李静轩抬头看过去，在黑板的另一边站着两个女生，个子高的在指导另一个建系，本来握在许闵手里的卷子又回到了金陶裕手里，背在身后不给她看。
金陶裕和李静轩都是从理科班转来的，一起的还有丰雪明，宋成瑞。只是李静轩和金陶裕更熟一点。
高中男女同桌的很少，他俩是例外。
两个人以前不仅是同桌，也是数学上的对家，每次大小考两个人火药味都十足，听说原来班级里的男生和女生还会押注赌他们俩谁更高。
可笑的是就这样竞争了约一年，除去上课老师要求同桌之间相互交流讲题和课下老师的带话，他们一个月的话基本超不过十句，更多时候都是在自己的位子上刷题。
有同学调侃他俩像“模范夫妻”，又有“史密斯夫妇”的味道。
李静轩向来懒得管这事，金陶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他们被老班叫过去问话。
两个人分站在办公桌两侧，隔着“十万八千里”，老班一目了然，最后对操心操肺的数学老师说了一句“就凭他俩这谁也不服谁的劲儿就知道他俩不可能”就放他们走了，转身把造谣的同学骂了个狗血喷头。
那边消停了下去，这边李静轩却开始关注他同桌。
然后发现了一下平时自己没注意的事情。
比如，他同桌似乎从来不抢饭，下课一堆人冲出教室时她还在认真的记笔记，等他回来她已经坐在座位上写上午布置下来的回家作业了。
再比如，金陶裕的服饰都偏冷色，但总会有一些鹅黄色的小装饰——蓝色笔袋上别着小黄鸭的头像，黑色书包上挂着小太阳的零钱包。
金陶裕身高一米七三，短发，眼睛对比其他女孩更加狭长一些，两条眉毛前上方都有痣，还挺对称，不笑的时候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瘦瘦的是个行走的衣架子，怎么看都是不好惹的角色，所以这个搭配放在她身上就有种莫名的违和。
但李静轩自认为男生没资格对女孩子的打扮搭配指指点点，于是默认为是金陶裕喜欢的颜色。
大部分青春期的男生女生都对爱情充满好奇，李静轩也不例外。
在察觉到自己对同桌超出寻常的关注后，他开始反省自己。
然后他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金陶裕了。
然后呢？李静轩问自己，试探一下，然后表白？
算了吧，人家姑娘看起来就没这方面的想法。
于是李静轩压住了这股名为“暗恋”的情愫，一切照旧，只是会在买东西时多关注鹅黄色的东西，然后在特殊时期给同桌接杯热水，美名其曰：“别挡着我走路。”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数学上的竞争只增不减，还多了金陶裕逐渐追上来的物理和生物。
转折发生在高二上学期的期中。
大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学校统一看电影，李静轩对电影不感兴趣，这次化学有点难，他坐在位子上准备刷几道化学题，然后前面同学把灯关了，一片黑暗，他只好作罢，决定睡觉。
翻了几下没睡着，但边上却传来了人离开凳子时的动静。
他坐起来时，金陶裕已经出去了。
应该是上厕所，李静轩靠在后面的墙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
这时候前桌的男生转了过来：“轩哥，喝不喝？”
李静轩：“什么？”
那人拉开书包，露出瓶瓶罐罐来：“8 1。”
李静轩正要拒绝，那人便开口：“度数不高，浅尝没事。”
“监控已经让博宇罩住了，老师们今天批卷子要批死了，哪管得了我们？”
李静轩犹豫了一下，不知哪个角落船来了一句：“轩哥是乖乖男，喝不了酒。”
经不住激，李静轩伸手：“扯淡，哥喝的时候你还在解二次方程呢！”
小罐子果汁味比酒重，李静轩第一次喝，权当饮料了，起码喝了三罐，后来膀胱抵挡不住了才起身去厕所。
春中的厕所在走廊尽头，高二这个年级要额外经过一个楼道，李静轩回来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啜泣，然后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声音。
“没事了没事了。”
“可是，进ICU了，如果他的手，出事情了，他以后怎么做，做手术......”
“不会的，叔叔那么好，不会出事的，我们要相信他。”
“能不能，抱一会儿？”
“嗯，乖乖抱抱，眼泪是珍珠。”
......
后面断断续续的李静轩都没听清，他看到那两个影子抱在了一起，然后，接吻了。
李静轩尝到自己嘴里的一丝血味。
好像冒犯别人了，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听墙角不对。
“轩哥，咋了？”
“没事。”
“咋失魂落魄的，别是出成绩了！”
李静轩趴在桌上，把头埋进臂弯，觉得有点苦。
那是金陶裕吧。
自己的“暗恋”有点搞笑。
李静轩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正当前排的男生准备拿酒再战时，老班踹开了门，“啪”的把灯打开。
李静轩桌上没来得及收下去酒瓶和通红的脸表明了一切，耳边模糊不清的叫骂声由远至近，他盯着眼前一张一开的“血盆大口”，感觉自己酒醒了。
李静轩坐在位子上看着讲台前“一对一”教辅的金陶裕和旁边急得满脸通红的许闵。
张天择揣着书包长手长腿跟个发霉的炸弹似的冲了进来。
“爸爸你在看什么？”
“哦，那道题，那题巨变态......”
“闭嘴。”
“嘤嘤嘤。”
李静轩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张天择乖巧的闭上了嘴。
明天放假，今晚的作业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撒，班级里哀嚎一片。
李静轩到家的时候任宇已经回来了，正在戴手表，看到他半死不活的背着书包进来笑了笑：“回来了？你各科老师是不是跟你们说，‘作业不多，就一二三张卷子’？”
李静轩把包扔在地上，喝了两口水后才点点头：“是啊，可是我们只放一天。”
两个人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任宇有小时候逗李静轩的加持，跟自个儿侄子关系处的不错，已经成兄弟了，李静轩在他面前还挺放松，显露出几分男高特有的活泼淘气。
“你怎么在换衣服？”
“嗯，你也换，带你出去吃饭。”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等我！”
两个人坐在车里，导航调好定位后任宇又调了音乐。
李静轩坐在副驾驶位上问：“这歌叫什么名字？挺好听的。”
任宇在系安全带，闻言说了几句话，李静轩没听清。
“什么？”
“没事，就是感慨一下你们的审美。”
“谁们？”
任宇摇了摇头，启动了车子。
“这歌叫《浆果》。”
学校在城西，餐厅在城南，开车要一段时间。
两个人默认了单曲循环，音乐有节奏地在车内循环。
夕阳逐渐被抛弃在身后，放眼望去只有一片鲜红和赤橙。
数学里的逻辑和条件好像鲁班的榫卯，只要搭配得当就可以解出一道题目，无懈可击。可是爱不是数学，情感经不起计算，唯物不如唯心。
李静轩望着路两边往后退去的树又抬眼透过后视镜看向开车的任宇。
被抓个正着。
李静轩有点尴尬的转过头去。
任宇：“有什么事吗？”
李静轩摇摇头。
“可是你已经这样好几次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李静轩抿抿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厉害。”
任宇：“嗯？怎么说？”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李静轩发现任宇是一个很自制的人。他的房间很整洁，衣服换下当天就会洗晒，定时开窗通风，做家务清洁；会在闲暇时健身、阅读，有严格的作息表，虽然经常加班，但第二天依旧会比他先起，等他起来时任宇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他的那份早餐放在桌上，冷热适中，很体贴。如果他起来任宇不在门口，那基本说明他要迟到了。
他厨艺很好，中餐融会贯通，西餐也拿得出手，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做点小甜品，李静轩经常躲在厨房门口看他做饭，感觉他舅舅贼牛逼。
他长得帅还不失风趣，会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缓解尴尬，热衷于发现的新餐馆或者公园，说是不能死学，不然会变傻。李静轩跟他相处起来很舒服，不用担心歇斯底里的咆哮，不用担心一触即发的争吵。
“我觉得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任宇抬了转向灯：“这是一个成年人应有的品质，等你长大以后也会有的。”
李静轩：“这么优秀很好找对象吧？”
任宇：“你想谈恋爱了？”
李静轩摇头：“没有，我是说你，额，冒犯的话对不起，就不谈了。”
“没事，这话题每个成年人都规避不了。”
“哦，那你找了吗？”
“可能有点难。”
“是因为要求很高吗？”
“不是，比较难追。”
“是吗？我没追过——你已经在追了？”
“没有。”
李静轩不知道这个“没有”是没有喜欢的人还是没有开始追。
但他不打算接着问了，因为自己的语言没有组织好而要再问一遍，不礼貌。
任宇看出了他的想法，体贴的给了他答案：“还没开始追。”
“哦，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追？”
任宇瞥了他一眼，把“等你毕业”咽了回去：“过几年吧，现在工作还没稳定，职位也不是很高。”
“几年？那怎么来得及！万一她跟别人在一起了呢？”
“那就说明有缘无份，你急什么？”
“爱情是要自己争取的！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时机不对的话，争取到了也没用，强扭的瓜不甜。”
“你怎么知道？”
任宇停下来等红绿灯，车停稳后看向他：“因为我试过。”
舒窈跟着妘臻的语音导航终于找到了餐厅。
妘臻：“你个路痴。”
舒窈傻傻的笑了一下：“这不是有你们嘛！”
庄亓把菜单递给她：“来吧，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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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浆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