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界，第三重天。

身着浅蓝色霓裳羽衣的女子走过，引起一众小仙娥的侧目相望。她们初来乍到，都对这个深居凤界，常年不出，但美貌早已在外的凤族公主凤司翎心生好奇。

“殿下。”那带头的仙君向凤司翎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凤司翎微微颔首，面容清冷，眼神依然一如往常，冷若冰霜，未起一丝波澜。

她的身边跟着一名长相清秀的仙君，穿着纯白素衣，却难掩其仙气。

等到两人走过，仙君才转过头训斥身旁的一众小仙娥，“看什么看！不要命了！”

那些小仙娥方才收回目光，将头埋了下去，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凤司翎走入凤栖殿，看见凤界一众长老已经落坐，各种奇珍佳肴摆在精致的白瓷盘具中，已然上了桌。

她一脚刚刚迈入殿内，殿中便响起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声音里似乎暗藏着若有若无的玩笑，但在凤司翎听来却格外刺耳。

“父皇，母后，妹妹近日果真忙得很，连这一年一度的万神宴也要迟来。”

一众长老看到凤司翎已然入内，都黑了脸，却不敢动。气氛顿时凝重得瘆人，只因在凤界小到孩童，几乎人人都知道这对兄妹不对付。

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在长老们看来，在一众的皇子公主中，仙姿最为优越的除了二皇子凤啸岩，就是眼前这位公主凤司翎了。

成为凤皇势必要经历涅槃重生，脱胎换骨，而现在的悬念，就是这二人谁能最先成功涅槃，谁便会成为凤界的下一任霸主。

这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场位于权力中心的，不可避免的斗争。

凤司翎反手背在身后，悄然无声地向殿中心走去，嘴角挂着笑意，眼神却格外冰冷，她刻意提高了音调：“恐怕要让兄长失望了。”

凤司翎的目光划过一旁的凤啸岩，不去看他，转而向高坐于主位之上的凤皇凤皓天和凤后玉芝兰鞠了一躬：“父皇，母后。”

“司翎来了，快坐。”玉芝兰看了眼凤皓天的脸色，不去看二儿子那瞬间冷了的面孔，连忙帮着化解这已经坠入冰点的气氛。

“是，父皇，母后。”凤司翎言，随后转身落坐。

整场万神宴，凤司翎都没有说半个字，全程听着这殿上众长老的闲聊奉承，来往唠嗑，当是酒下一场开幕不久的戏码。

等到实在听不下去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早早离席，有凤皇凤后的许可，纵是她那兄长也不能说什么。不过她凤司翎，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主，越待下去越觉得闷得紧。

“司翎，你慢点。”仙君锦苑在凤司翎身后一路追赶，等到终于赶上后，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瓶子。

凤司翎看到酒被夺走，也不着急去抢，只顾自己往前走。

她凤司翎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主儿，可她锦苑不是！锦苑本想等着凤司翎先开口，可却看见她迟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着急得先开了口： “你想好今后怎么对付你哥了吗？”

凤司翎一声冷笑，朱唇微启，一脸的不屑，倒显得锦苑的问题格外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对付他？他想当凤皇便让他当好了，只要他有这个能力。”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面容依然清冷，眼神坚毅：“你是知道的，我从没想过坐上那个位置。”

锦苑从小和凤司翎一起长大，又怎会不知凤司翎的心意。只是如今的局势，恐怕不是她不想就能置身事外的了。锦苑望着她，叹了口气。

刚出九曲十八弯的醉凤廊，凤司翎便望见不远处的人群引起阵阵骚动，不少小仙娥也往那处聚集。

“在做什么？”

众人转身，看见来者是凤司翎，皆鞠躬行礼，却都不敢说。

透过众人转身的空隙，凤司翎看见了，被层层围在其中的，小得只有一团的身影背对着她。

她感受到这个小黑团身上神秘的气息。这种气息，显然不是属于凤族的，倒更像是魔族的味道，但似乎又不那么纯粹。

她走得越近，那股气息愈加强烈。

他原本蜷缩在角落里，如今顺着众人的目光转身，圆圆的脑袋从黑色的斗篷中往外探出，张望着。

凤司翎一眼望见那双眼睛，深蓝且澄澈，那是大海的颜色。

他显然只有几百岁，还是个稚童模样，不过这双眼睛却格外神秘，纵使凤司翎阅人无数，她也只能暗自承认，自己没见过比这更迷人的眼睛。

凤司翎顿时觉得，要是这孩子长大成人，撩起人来可不得了。她想，反正锦苑从人间捎来的戏楼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他望着她，起初眼眸中流露出不安，紧张的神色，但很快平息。他仰起头，看她，或者说，盯着她。

“殿下，你看他在盯着你看！”

锦苑发现那小黑团望向凤司翎的眼神相比旁人少了几分戒备，又因为看到那小黑团盯着凤司翎似乎感到惊讶，指着那小黑团叫道。

凤司翎似是来了兴致，难得遇到一个看见她不哭不闹反而盯着她看的孩子，似乎是件稀奇事。要知道，她的冷脸，普通孩童是应对不来的。

凤司翎凑近了一些，看得更分明了。她注意到黑色斗篷下那小不点的长发，也是深蓝色的。

她挑了挑眉，但面容依然清冷：“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小不点垂下眼去，沉默，不言，却被凤司翎一眼看穿了他眼神中的倔强，夹杂着淡淡的忧伤。

凤司翎猜到，这小不点的身世恐怕不简单，而他显然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过去。

“你说，他从哪儿来的？为何在这？”

凤司翎的目光瞥过离她最近的小仙娥，那小仙娥是个脸皮薄的，被凤司翎这一瞧竟小脸红了。

她显然很紧张，说话有些结结巴巴，但看得出已经在努力克服：“殿下，这……小孩是被魔族从魔界赶……出来的。”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据说是个混血儿，混血在魔族本就引以为耻，他应该是被抛弃了。”

说完，那小仙娥呼了一口气，感觉轻松多了。

凤司翎注意到那小不点失落的眼神，还带着些许无辜的模样，他把头埋得很深，很深。

她猜到，他被戳到了痛处，但是她没有给予他丝毫安慰的眼神，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向来是永恒不变的规则。

“既然生如蜉蝣，那便自己去争。”她说这句话时声音不大，但是字字都走进了他的内心。

那小不点抬起头，望着凤司翎，距离很近，近得他似乎能感受到面前女子平稳的呼吸，足以看清她侧颜的轮廓。

他始终记得，她说这句话时坚毅的眉眼，褪去了所有杂乱的情绪。这句话，他也从此记了一生，一世。

“就叫你浮生。”说完，她转身离开。

他的眼眸中泛出光亮，目送着她的离去，直到化作浅蓝色的背影。他好像习惯了她的语气，令人无法反驳。

“你不会打算收留那个小不……”锦苑话刚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凤司翎刚刚给他取了一个新名字，觉得怪不适应的，仓促改口，“浮生吧？”

锦苑猜到凤司翎的心意，连忙补充了一句：“你别忘了，他到底是个男孩，若住在你的洛羽殿，恐怕不合适吧？”

“那你觉得他还能去哪儿？”

凤司翎这么冷不丁的一句话倒把锦苑给问住了，她下意识地抚了抚后脖颈，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那么多双眼睛看到我见过浮生，和他交谈，今日之后有人已经会觉得浮生与我有所瓜葛，收留与不收留，并无差别。”

凤司翎继续向前走去，眼神却逐渐凝重：“再者，若我凤界都能收留一个魔族混血儿，那么岂非告诉这四海八荒我凤界之气度？”

锦苑听完这话，叹了口气。嘴上说自己不想管这，不想管那，但做事从来都是从大局考虑，相比那位只会勾心斗角的二皇子，多的可不止半点用心。

“你等会带他去换身衣服什么的，就安排在偏殿。”

凤司翎趁锦苑不注意，一手抢过锦苑手上的酒瓶，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锦苑被逗笑了，心想：这莫不是要修成酒仙？

片刻后，锦苑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提升音调量吼了一句： “你让我从哪儿给他弄小孩衣服啊？”

眼前顿时浮现一张闪着灵光的羽符，上面是凤司翎的笔迹，内容如下：

自己想办法。要你何用？

锦苑挥动右手，羽符便消失无影了。她哼了一声，骂骂咧咧地念叨了一句：“每次都让我收拾烂摊子，我好歹是一介仙君，不是你凤司翎的老妈子好吗？！好人都让你给做尽了！”

说罢锦苑拍拍衣袖，转身离开。

“桑子星，你们霓裳阁还有没有小孩衣服的存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锦苑一个仙法，在霓裳阁外从天而降，一时大意，没站稳，再抬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桑子星揽住了腰，扶了起来。

“咳咳……”锦苑反应过来，略显刻意地咳了两声，和凤司翎呆久了学会了面上淡定，可心里早就是小鹿乱撞，一派胡言。

“抱歉啊！你真是太不小心了！”那束着头发的男子反应过来，朝着锦苑笑，像对待兄弟那样拍拍她的肩膀，尽管她是个女的。

锦苑突然拍了拍脑袋，缓过神来，想起刚刚差点被自己抛之脑后，却万分重要的正事：“你们这儿还有没有小孩的衣服？给我拿几身。”

“怎么，你穿啊？”桑子星笑着，又贫。但嘴上这么说，手上已经挥手变出几身凤族款式的小孩衣服来，递到锦苑手中。

“不是，是凤司翎那家伙收养了个小浮生。”锦苑这次长记性了，说得还算流利。

锦苑见桑子星一脸迷惑，又补充了一句：“是个挺可怜的小不点，因为混血被魔族赶出来魔界。”

桑子星笑：“从前也没听说过殿下喜欢小孩，这次竟然要亲自收养？”

锦苑没多想，便脱口而出：“谁知道她怎么就被这魔族小孩蛊惑了呗！我得回去找那小浮生了，再会！”

说着便一个仙法消失不见，只剩下桑子星一人，他笑着走入了霓裳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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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