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凤儿不经大脑的一句回应似乎给近日来我心底里那些困惑自己的异样情绪做出了一个解释。因为我对她亦是这样的感受,只是在她方才开口之前我从未对自己承认过。
凤儿不谙世事,她对我的感情或者她自己都不甚明白。可我对她的感情细想起来似乎也很像那......
我不禁蹙起了眉头。
难道我对凤儿的感情是男女间那种情爱?难道我对她的占有欲竟是因为我喜欢她?难道看到她与张太和在一起时我心中泛起的酸涩竟是妒火?我和凤儿之间的情难道是那……我第一次用这个角度来思考我心中对凤儿的各种情绪。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俩之间又怎么会有男女之情?我俩分明皆是女子...
“想什么呢?”见我发怔,凤儿碰了碰我。
我缓过神来,再看向她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你?又发呆,平日里就总是见你发呆,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亏了师父还经常夸你聪明绝顶,我看你就是个呆子。”凤儿对我与她谈话时的分神很是不满。
“傻丫头。”我轻斥了她一声,转头向前踱步。
“呆无双,你...”被我轻斥后,那丫头好似不服气。疾步跟了上来一把捉住我的手。我无心再与她斗嘴,只是顺势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再度并肩而行。
那丫头一向骄横,见我无心与她争执觉得索然无趣,嘀咕了两句也含嗔缄口了。而彼此相握的手却谁也没有再松开。
我们又在隐仙盘恒了两日,师父决定辞别火龙真人。临行之际,火龙真人再次谢过师父的贺寿之情后对我和凤儿淡淡地说了句:“凤行江湖,天下无双。凤要随缘,双需随心。”我和凤儿则是一头雾水地对望一眼。
有意思的是送我们下山的是张玉峰一家三口。张玉峰夫妇陪着师父,张太和则是陪着我和凤儿。
师父好似和张玉峰夫妇关系甚好,特别是张夫人。师父大概早已释然,而张夫人已是家庭美满。就算心系着同一个男人,彼此间应该也不再介怀。三人早已成为好友,大概那日师父的顽皮之举也不再会影响三人的友情。
张太和一路找机会寻凤儿说话,凤儿则兀自对他不假颜色。此刻,我心中反而觉得有些对他不住。我与凤儿置气给了他与凤儿相处的机会。又因为自己故意输招惹得凤儿对他气恼。朗有情,妾无意。可这师兄好似已经坠入情网了。
辞别了隐仙,我们随着师父一路回了峨嵋。师父本想带我俩再多转几个地方。可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川陕地区近年来战事不断。师父不想带着我俩涉险,决定及早回峨嵋。
沿途看尽百姓受战乱之苦,师父极为忧心。峨嵋虽为江湖门派,却以济世苍生为本。看到金军残杀我汉家百姓,峨嵋又怎能袖手旁观。回峨嵋的当天,师父就去师门见了金师伯。
我和凤儿将晚饭准备好不久,师父便回来了。
“你俩准备了这么多菜,不累吗?”师父笑然问道。
“还好,基本上都是从山下带回来的熟食,现做的没几样。”我笑着答道。
“凤儿,你去取坛酒来。别辜负了这桌好菜。”
“是,师父。”
师父今日颇有酒兴。给我和凤儿也倒上了一杯,平日里她可是从不让我们碰酒的,尤其是凤儿。
“来,你们长大了,今日也学着饮些酒。”
说着师父将自己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凤儿不知酒的味道,也学着师父想一饮而尽,没想到酒一入口就呛了出来。
“咳咳,这是什么味道。咳咳...”凤儿小脸通红,被呛得一直咳嗽。
师父被逗得哑然失笑。
“你没喝过酒,不可以这样急的。”我抿唇笑了笑,给师父满了一杯后又给她倒了一杯,“来,慢慢喝。”
凤儿似乎对杯中酒水有了抵触,一脸厌恶地瞧着杯子。
我则是端起了杯,小口地抿上一口,然后对她说:“初尝酒味,难免不适应,像我这样,慢慢喝。”
凤儿再次端起酒杯,学着我的样子抿了一口,皱了皱好看的眉毛,片刻后又展开笑容。她好似尝出了酒的滋味,于是又抿了几口,然后眨着明亮的眸子细细品味了片刻。
“这酒初入口时辛辣呛人,慢慢细品倒有些甘甜。”凤儿说着又抿上了一口。
“双儿,凤儿,明日为师要出门。你俩要好好练功,出行以后你俩应该没顾上练功,休憩几日后可要好好补上,别荒废了自己的功夫。”
“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要出门?”凤儿惑然问道。
“嗯!金人不安分,侵占我宋土,近年来,又屡犯川陕,川陕地区百姓连年受战乱之苦。”师父说着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朝廷管不了的,峨嵋若是能管便要管。皇帝畏金南逃,抛下疆土和百姓。可我峨嵋绝不能束手坐视。”
我闻言一愕,当即冷汗顿生。
“川陕地界自古便是兵家必争的军事要地。金贼进犯蜀川意在江南。金人若是打通川陕,那取我汉家江山便如一马平川,畅通无阻。”我端起了酒杯饮了一大口酒后顿觉气血上涌,“师父,带我去吧!川陕如果丢了,临安将会成为第二个开封,我愿助师父捍卫川陕。”
师父笑然摇了摇头,然后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捍卫川陕,我峨嵋心有余力不足。”
这次师父替我倒满了酒,然后一脸怜爱地看着我道:“好孩子,你真像你姑姑,可做事不能仅凭一腔热血的。”师父叹了口气又道;“峨嵋仅是江湖门派,济世苍生可以,除暴安良也可以。可若是驱除胡虏,那还是要靠军旅的。此次峨嵋派下山也无非是援助一些愿意抗金的义士,守护周边百姓安危。峨嵋势单力薄,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当今皇帝怯懦畏金,偏安江南,累得百姓任由金人欺凌。群龙无首确难成事。”知道师父所言是实情,我不禁汗颜,一口灌下杯中酒,然后低头不语。
“朝廷护不了子民,可川陕地区的布衣百姓也总要有人去管的。官军抗金,我们协助官军;义军抗金,我们协助义军。众志可成城,戮力可断金。我江湖草莽虽不食皇粮,却一样胸藏赤心。峨嵋虽多为女流,可金贼敢在我蜀川放肆,我峨嵋也第一个不应允。”师父说着又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生在乱世,别说什么壮志凌云,就是苟且偷生有时都是求之不得的。君王不作为,苍生只能自求多福。峨嵋能做的也只能是赠予薄力。但是,中原地广人多,俊彦贤达层出不穷,如若人人肯尽薄力,又何愁江山不保?师父即将带领峨嵋出山,临战之时需要鼓舞士气才对。
想到这,我抿了抿唇露出了坚定的浅笑。
“亡国从来不是因为打了几场败仗,而是因为族人失了气节,放弃抵抗,甘愿屈膝。”我给师父倒满了酒,“自古秦兵耐苦战,陕西向来出名将;西军作战勇猛彪悍,天下闻名;而我天府之国物资充足,蜀地天险易守难攻;这里既是最好的物资要地又有最好的避险地形。我川陕地界兵精粮足,人杰地灵,炎黄子孙又历来崇尚气节,金贼想过我川陕势必难如登天。自古以来,国家存亡,半由天命,半由人事,很多时候人是可以胜天的。今我川陕人和、地利既已兼备,天又怎会亡我大宋?”
说着,我给自己也倒满了酒:“自从和尚原、仙人关之战后,完颜宗弼多年来不敢踏进川陕半步。这次金人有胆再来,难道宋人会害怕再战吗?”然后恭恭敬敬地向师父敬上,“只要我汉氏子孙不失气节,信念长存,收复河山、驱逐鞑虏指日可待。”
师父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我点了点头,而后我们不约而同地举杯对望、一饮而尽。
“好好练功。”师父蓦然抬首瞟了凤儿一眼,而后又将眸光投向了我,“好好读兵书。”
师父说着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又将我的酒杯倒满。
“汉家江山以后都要靠你们汉氏子孙的。你们现在不到出山的时候,且再忍忍,但是要好好准备,以后无论是江湖还是江山,大任都会落在你们肩上。”
说着师父端起了酒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凤儿。
“无双受教了。”我又毕恭毕敬地向师父举起了酒杯,而后喝尽了杯中酒。
凤儿大概是适应了酒的味道,也学着我和师父的样子一饮而尽,这次她不再呛酒了。
而后,我们不再讨论天下大事。只是简简单单地推杯换盏,享用菜肴。
酒足饭饱之后,师父好似兴致未消。
“我有些醉了,想出去走走。双儿,你好好照顾凤儿。”
凤儿第一次饮酒不知深浅,喝着喝着就过量了。此时这丫头已晕乎乎地倒在我怀里。
“既然醉了就回去休憩吧!为甚还要出去?”我惑然问道。
“有些人醉了能好好地睡上一觉,而我则不然,喝了酒之后反而睡不着,出去过过风。”师父随口应着。
“您…要去哪儿?”峨嵋山中晚上常有野兽出行,我并不放心师父一个人出去,故尔问道。
“万佛顶。”师父邪魅地一笑。
“什么?”我当即惊呼,“您醉了还要去万佛顶?”
我真是让这老顽童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着小丫头?小觑你师父啊?”
“当然不是。师父是绝世高手,上万佛顶如行平坦大道。可现下天色已晚,您又饮了酒,明天还要随峨嵋弟子出行,此刻上万佛顶并不适宜。”
师父莞尔一笑,眸光中却带着几分凄凉。不知她是因为苍生受苦而难过还是因为曾经沧海勾起了心伤。总之,师父从隐仙归来的这一路上看似无恙,其实并不开心。
“照顾好你师妹。”师父说完便疾步而去,就在她人刚走出室外那一刻便一个纵身,掠空而起,融入了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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