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甚？”见状我赶忙坐了起来。

唐冰玉不睬我，她披上了外衫，开始系腰带。

“你穿衣作甚？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我也起身下了床榻，三两步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要回去，你莫要管我。”那少女一把甩开了我。

“都快子时了，你现在要回去？”我不晓得她是怎么了，说气恼就气恼。

“对。”回答得倒真干脆。

“是你说今天要留下陪我的。”我又探手捉住了她，阻止她穿衣。

“我现在不想陪了。”唐冰玉似是恼火得很，可当她想再次甩开我时，我却手上用了力没有放开她。

“你闹什么？你要走早走啊！”我急躁的脾气也被她激了起来。

那丫头闻言更恼了，负气应道：“我现在走也不迟，你放开我。”

“好，那我送你回去。”说着我一把抄起了自己的外衫，另一只手却始终不敢放开她。

“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唐冰玉晃了晃手臂，却终是无法摆脱我的钳制。

“你究竟闹什么？”我强压怒火，沉声质问她。

“我没闹，我就是想回去了。”

“为何？”我一手拉着她，根本顾不上穿自己的衣衫。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与你呆着了。”

这话说得明显是在置气。我会意，她是在恼我并不是真想走，那我问清缘由，哄哄她便是。

我随即一把扔下外衫，探手掌住了她的双肩。

“告诉我，我哪里得罪冰玉妹妹了？你说，我赔礼便是。”

“我不用你赔礼，你也没有得罪我。”唐冰玉说着挣脱开了我的手掌，转过身去，继续穿好外衫。

嘿！这丫头执拗起来不逊色于凤儿。我这时又有些燥了，不想再任由她胡闹，可是也不敢再出言责备。于是，我上前一步从背后将她紧紧地抱住。

“你今日说了不会将我一个人丢在这的，你不能食言，天明再走可好？”我换了个思路，又缓了口气，语气中带出了几分示弱。

怀里的人儿微微怔了一下，而后又沉声反问道：“你不也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没关系的吗？你放开我，我不想陪你。”说着，唐冰玉晃了晃身子示意我放开她。

脑中在想着对策，可口中竟无言以对。见我仍旧抱着她不动，唐冰玉又开始挣扎起来。

不知怎的，对这丫头，我心里上还是保持着一些强势的。平素凤儿气恼，我总是先示弱，再怯生生地好言去哄，从不敢用强。可是对于唐冰玉，我总是先用强，再相劝。此时，偶尔示弱一次也明显耐心不够。

罢了！反正与她斗口舌我一向不敌。讲理解决不了的事必然要用强解决的。而用强能解决的事，我又何必再费口舌。

“我偏不放你，你想怎样？”我在她耳边轻声戏谑，同时挑衅般的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直到怀里的人儿无力再挣扎。

“你...你怎的这般讨厌？我...我讨厌你。”身体挣脱不开，嘴上便开始声讨我了。

“好，那你再忍受我一个晚上，明日我一定躲你远远的，绝不惹你烦了。”

“你…你欺负我，我告诉师父去。”唐冰玉又急又恼，最后也只是耍赖般地甩出了一句顽童般的恐吓。

“那也得等明天见了姑姑再告状啊！对不对？嗯？”我凑到了唐冰玉的耳边，耐着性子哄道，“今夜冰玉妹妹就再委屈一下，我不再欺负你便是了。”

在我软硬兼施下，怀里的人终于有些乖巧了，不挣扎也不闹了。

“那你...”唐冰玉怯生生地低语着，却好似又没想好说什么。

“嗯？”

唐冰玉微微动了动身子，然后蓦地转过身来，再一次审视着我。

“那你告诉我，你可有心仪的男子？”

说来说去，这丫头还是纠缠这个问题。

“峨嵋山门中多为女子，我又常年与师父、师妹住在一起。身边哪里会有什么男子？你为何会纠缠这个问题？难道你是因为这个问题才气恼的？”说着我用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听了我的回答，唐冰玉的面容温和了些许。

“那...那...啊...”

唐冰玉还想问什么，我却不想再听她啰嗦了，将她一把横抱了起来，这举动惹得这丫头一声尖叫。

“有什么问题我们躺下再慢慢问可好？我向冰玉妹妹保证不再浮躁，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耐心回答你。”

这丫头瞧了我片刻，面上陡然泛起了霞色，她急忙侧头躲开了我的视线。大概是被我瞧得别捏，她双颊的红润愈来愈深了。最后，局促的她直接将面容藏入了我的怀里。

嘿，这丫头爱脸红的毛病到现在都还没有改。

“你睡里面。”我抱着唐冰玉走向床榻，这一次我把她放到了里面。

唐冰玉坐起身来褪下外衫，递给了我。我替她挂好衣衫后再次躺在了她的身边。

“无双哥哥。”这丫头轻声唤我。

“嗯？”

“你…你可喜欢我表哥？”我不知道这丫头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但是刚刚才将她哄好，我不想再惹她不开心。于是我开始顺着她的问话思忖着。

“你说俊显哥哥啊！”我思量了片刻应道，“喜欢啊！我从小就喜欢俊显哥哥的。”

“原来你真的喜欢我表哥。”唐冰玉闻言再次猛然坐起身来。

我心中一燥，以为她又恼了，生怕这丫头再胡闹。情急之下，我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再次将她按倒之后，我竟然顺势一个翻身压在了她身上。

“额...”只听得身下的人儿一声闷哼。我这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粗莽。

我和凤儿打闹时经常会有贴身和压制的举动。凤儿是只“小豹”，我的身体条件自是比不得她的。所以我与凤儿对抗时，举止自然会重些。可此时我忘了身边的女孩儿不是凤儿，而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可我竟然习惯性地将她压在了身下。

“温柔点，会不会啊你？”身下的女孩儿又是一拳捶在我身上，嗔怪的眼神在近距离的对视中竟然流露出了羞涩。

我当即有些汗颜，也觉得自己有些鲁莽。怕自己压疼她，当下用手肘和膝盖撑住了身子。

“那...你不许再闹了。”

“我没想闹，是你愣头愣脑...好似惊弓之鸟...你以为...”唐冰玉娇恨的声音断断续续。

被她这么一责备，我的急躁登时被惭愧代替。我放开了她，翻身躺好。

我身边的同龄女子并不多，除了可儿就是凤儿。可儿是事事以我为主，凤儿则从来就没有世间寻常女子的心性。故而，我得承认我并不擅长与女子相处。但对于她俩，我暂且还能应对自如。可是与唐冰玉这丫头相处我则是尤为不擅长。

“无双哥哥，你...你真的喜欢表哥？”唐冰玉再次小心翼翼地问着，对于她想知道的事，她总是要弄个明白，“可是...可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啊？”我这才恍然，明白了这姑娘想问什么，“必然不是。”

“真的？”唐冰玉侧过头来眯起眼睛狐疑地瞧着我，“舅母说你从小就喜欢表哥，小时候你经常粘着他。可是真的？”

“是真的，可那与男女之情无关。我自小身边多为男儿，我喜欢俊显哥哥是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他与其他男子不同。与他讲话、相处更为舒服些。而且俊显哥哥博学多才，好似什么事他都知道。所以我遇到任何问题也都会向他请教。就是这般简单的喜欢而已。”我诚实地讲出了自己对周俊显的感觉。

“是吗？可表兄提起你时的眼神却不似那么简单的。”

“啊？”我闻言后一愕，脑中开始回想着与俊显哥哥的琐碎记忆。我还真不曾注意过俊显哥哥的眼神中藏着什么。

“无双哥哥。”唐冰玉将头靠在了我肩上，“表哥本就是男儿中的翘楚，你若是喜欢他我心中也是理解的。可你若是不喜欢他，以后我便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事。”

“好。”我悄然扬起了嘴角，欣慰地浅笑着，“那冰玉妹妹想做什么呢？”

“北伐，渡河。”就这么简单的四个字，铿锵有力。如此豪情壮志出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之口，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稀奇。因为我从不怀疑唐冰玉这个弱不胜衣的女子，内里藏着多大的力量。

“我想这也该是无双哥哥想做的事。”

这丫头的只言片语瞬间便点燃了我的心火。是，那是我想做的事，那是不愿屈膝的血性子孙都想做的事。我抬起手臂将唐冰玉收入怀中，贴身而卧，我感受到了她身躯的热度。这大概是这个单薄的丫头热血上涌带来的温度。此刻的她该和我是一样的心绪。

我感到怀里的人儿微微地战抖，而后她伸臂抱紧了我。

“宋人心中两根刺，一根燕云十六州，一根靖康之耻。只有一路向北，直捣黄龙才能报仇雪耻。收复中原是爷爷的夙愿，是师父的夙愿，也是大宋万千子民的夙愿，我...亦如此。”唐冰玉声音颤抖，语气却异常笃定，“此生若是有幸了却这个心愿，我便别无他求。之后余生残年，我愿一切听从无双哥哥，生死追随。”

她的话我听懂了一半，还有一半尚未懂，可我不愿再想了，因为那是收复中原之后的事。动情时刻，我俩都不再想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幻想着有朝一日的北伐场景。

吾愿血尽染战袍，望复疆土在今朝。我收紧了怀抱，与唐冰玉相拥而眠。

那一夜，我梦到了沙场点兵，我梦到了金戈铁骑，我梦到了自己一身戎装，手持长&枪，背南望北。

清晨，唐冰玉告诉我她做了相似的梦。她梦到了我身着铠甲带着她骑着追风，策马奔腾，一路北上，一步一步逼近黄河。而紧随在我们身后的则是大宋的百万雄师。

梦往北伐者却是女儿心，我俩皆是，可这丫头的心一直都比我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