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没有生龙，凤没有生凤，虎父也会生出犬子来。王侯本就无种，更没有一个民族可以靠着祖先的光芒千秋万代的。历代的开国皇帝和末代皇帝都是同族同宗、一脉相承的。可他们留下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结局。

我汉家从来不缺少骁勇善战的良将。就是现今，中兴名将也是层出不穷的。我汉族从未羸弱过，只是我们在获得了安逸后变得懒惰，丧失了最原始的生存能力，忘记族群最初的本性。但是这种本性是会被再次唤醒的，那便是民族危亡的时刻。

“想什么呢？”凤儿碰了碰我，“又在发呆。”

凤儿的话让我感慨万千，我望着青城丈人的画像不禁喃喃地道：“没有人是天生贵种，没有族群是天生强大的，只是有些族群为了生存必须要变得强大而已。虎狼若是当家禽养也会成为猫狗的。环境会使一个族群的本性丧失，也可以激发一个族群隐藏的本性。”我唏嘘一声，敛了心中的万般愁楚，看着“青城丈人”朗声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兴于谦卑，亡于猖狂。”

“你疯疯癫癫地胡扯些什么呢？”凤儿不耐烦了。

我知道“小豹”不懂，我也相信她慢慢会懂的。

“凤儿，不管之后我们会遭遇什么？我都与你一起面对。”我放下对“本性”沉重的思考，侧头笃定地看着凤儿，勉强挤出一丝浅笑，心中却是无尽的悲凉。

杀人容易善后难，今日我俩灭了青城派，明日玉面阎魔将会以恶人的面目流传于江湖，她将会背负多少谴责？将会面临多少危险？武林侠士视除害为大任，她将会是多少江湖人士欲将杀之的对象？我或许真的护不了她，但是我会一直伴着她，与她一起承受一切。

“啰嗦。”凤儿对我温情地表达不是很习惯，她躲开了我的眼神，收了降狼剑，转身即走。

我也收了兵刃，在后跟随着她。

“噹！”就在我同凤儿欲出殿门之际，身后异样的动静让我们止住了脚步。

闻声凤儿当即转身，与此同时，降狼剑猛然出鞘。

我俩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盯在了供桌上。声音是从供桌下传来的。

凤儿手执降狼剑，我手握长鞭，小心翼翼地徐徐而进。

走到近前时，凤儿陡然举起降狼剑，一剑劈向那供桌。可当降狼剑即将劈到供桌上时却又骤然停住了。出手猝不及防，收手出乎意料。动作能在极动和极静之间任意转换，只有这只“野豹”才能做到。

我不解地看向凤儿。以“小野豹”的火爆脾气，一旦出手向来是没有收手的习惯的。

凤儿木然地吐出一句：“片瓦不可损坏。”而后她收了降狼剑，左腿一抬，以巧力踢翻了供桌。

“啊！”只闻听一声惊叫。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赫然出现在我俩眼前。

我俩当即都怔住了。只见这男孩双手抱头，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

凤儿伸足上前半步，我则愕然侧首看向她。我真不知道这只凶狠的“小豹”会不会动手诛杀这男孩。

“凤...”我想开口唤她，可终是缄口了。因为此刻，我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半点杀气。她的面容是温和的。

我心中莫名地涌现出几分欣喜，紧握长鞭的手缓缓地松了。我和自己打了个赌。我把这个男孩的生死交给“小豹”来抉择。这一次，我不给她任何干涉。我相信我的“小豹”是侠，我接受她的任何决定。

只见凤儿右腕抖动，降狼剑寒光耀眼。一个潇洒的剑花在她手上绽放。我心中一寒，握长鞭的手微动，可就在欲出手之际，降狼剑还入鞘中。

我汗颜，面上骤然升温。不是决定相信她吗？为何我会如此紧张？

“我们走吧！”凤儿向我瞟了一眼，并未发现我的异样。可我对上她的眼神时，心中竟然愧疚得很。

我跟在凤儿身后，在出门前，我回首望了一眼那蜷缩的男孩。而这一眼，竟然与那男孩清澈的眸光相撞。只是片刻的对视，我居然从那男孩的目光中读出了期待。

青城派现下死的死，逃的逃。此时把这男孩一个人丢在这里，那与杀了他又有何区别？

“呆无双，你又发什么愣？”凤儿回首发现我没有跟上有些不耐烦。“赶紧过来。”

“凤儿...”

“等等。”就在我唤住凤儿欲向她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畏怯又颤抖的声音。

我赶忙转过身，用极尽温柔的眼神望着男孩，同时嘴角尴尬地弯出了一个弧度。我不怕向险恶的青城弟子挥刀，却害怕在放下屠刀后面对一个孩子纯净的目光。

“怎么了？”凤儿见我背对着她伫立不动，她飞身而来飘落在我身旁，顺着我的目光，她也望向了那孩子。

“你们...你们能...能救救大师兄吗？”那孩子怯生生地吐出了一句请求。

我与凤儿对看一眼。面对这孩子莫名的请求，我俩登时变成了丈二金刚。

“你师兄在哪？”最后，还是凤儿抢先开口问道。

“朝阳洞。”

我和凤儿跟随着这男孩来到了朝阳洞洞口。

“大师兄和掌门都在里面。”那男孩指着洞内说道。

“我随你进去。”我抢先应声道，而后对身旁的凤儿命令道，“你在这等我。”

就在我欲走之际，举着火把的手腕猝然陷入了掌控。

“我对你讲过，下了峨嵋山你什么都要听我的。”凤儿从我手中夺过了火把。“你在这里等着。”

“那一起进去。”我必然不能让她自己进洞。

凤儿冷目横向我，眼神凌厉，气势强到不容拒绝。可此刻我偏偏就是要拂逆她，我顾不得她气恼，抢先走到男孩近前。“走，进去！”

我缓步走在凤儿身前随着那男孩入洞，若是洞内有埋伏，我也必须要挡在前面。

“额...”我的腰背陡然被柔暖贴上，与此同时我顿觉腰间被环紧，肋骨处被硬物抵住，那是凤儿手中的降狼剑。

“你不听话，回去我再与你算账。”我听到耳边轻柔又强横的责备，“现在，你离我不准超过一步之遥。”

“凤儿，你的降狼剑…弄疼我了。”

“哦！”这个愣丫头松了我腰间的环绕，“拿着”，凤儿把火把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火把，而后感到另一只手被凤儿牵起。我俩并肩而行，不离左右。

当眼前的视野变得开阔时，光明一下子闯入了视线。在微暗的空间摸索前行半晌后，眼前猛然呈现一片光明，我一时觉得火光刺目难耐。侧首闭目了片刻，当眼睛稍感舒适后，我开始认真扫视着洞内的情景。

只见洞内四角点着火把，洞中一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瘫软着倚靠石壁。

“大师兄。”那男孩儿跑到了那人身旁。

“小武，她们...”那衣衫褴褛的人望着我们问道。

“她们...她们...”那男孩儿闻言一怔，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好似忘记了什么，“你们是谁？”终于，这个呆头呆脑的男孩向我俩发问了。此时这呆小子才想起问我俩的身份来。

我觉得他可笑，又觉得他可爱。可笑过之后，我心中却生出了一份感动。他不知我俩的身份就敢带我们来救人？或许他是出于无奈。可他这看似荒唐的举动背后却藏着多大的信任啊？

“在下战无双，是...”我犹豫了一下，为了以防万一我终是没有报出师门，“敢问师兄是...”我手拿火把无法抱拳，只得冲他低眉颔首。

“在下李龙虎。”那男子的气息微弱，勉强作答。

“李龙虎？”我闻言一愕，想想方才那男孩儿叫这男子大师兄，我登时恍然。难道这男子就是青城派的大弟子李龙虎？

“可是...可是青城... 青城派的大师兄？”我试探着问道。

“对啊！他就是大师兄。”那男子还未答话，那男孩抢先应道。

“呃...失敬失敬。”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对剑拔弩张的青城弟子，我丝毫不觉得畏惧。可此时面对这看似毫无攻击能力的男子，我竟然有些局促了。

“小兄弟不必客气。我已然这般模样，还有什么可敬的？”李龙虎颓然应道。

“李师兄怎么会如此...”我欲言又止，等待着他的回答。

“师门不幸，此事说来话长了。”李龙虎叹了口气，而后好似反应过来什么，冲着我和凤儿问道，“二位来此是...”

李龙虎也欲言又止，等待着我们的回答。可当我听到李龙虎的问话时，当下语塞，呆呆地怔在当场不知如何作答？

是啊！我该怎么回答他呢？难道告诉他我和凤儿是来灭他师门的？

“她们是来救师兄的。”就在我犹豫之际，那个男孩儿抢先应道。

“他们...来救我？”李龙虎将信将疑地望着我和凤儿。

“是。”我赶忙接口道，“这位小兄弟邀我们前来帮忙，我们就来了，有些事我们还不甚明白。不过李师兄有何事尽管吩咐，我们能做到的定然不会推辞。”

李龙虎闻言挤出一丝勉强的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地吐出一句：“不必了，我谢过二位的好意。如今青城派是恶人掌权，你们斗不过他们的。”

“青城派已经...”

“凤儿。”

就在凤儿开口回应李龙虎之际，我急忙喝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