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虞允文将饭菜陆续地端到饭桌上时，凤儿和小武也回来了。

只见凤儿手中拎着一些吃食，而小武的手中则拎着一包药材。

“你们回来了？”我冲他们招呼道，“小武选了什么礼物啊？”

“额……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说着小武就把药材收到了一边。

“我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想学剑。我答应了。”凤儿在一旁接口道。“虽然小武现在底子薄，不适宜习剑，但是让他早些摸剑也好，剑客对剑的感觉比他能掌握多少剑招更重要。明日我先教他些基本的用剑手法，让他把基础打牢。”

凤儿是用剑高手，尽管有时候她用剑的手法的确与常人不同，甚至与常规手法背道而驰。但是剑招经她的手使出来时却有另一番风采。凤儿将之称为对剑的感觉。她常说：武功不该有套路，也不该有规矩。看似错误的招数用在合适的时机就是对的。墨守陈规会限制武术的发展，遵循套路是不会领悟武术的真谛的。所以这丫头使出来的剑招没有对错，只有极强的伤害性。

故而，尽管我也觉得小武基础不牢，此时并不适合学剑，但我更相信凤儿是对的。

我侧头看向正在收拾药材的小武，心中一酸，暗暗地叹了口气。这药材自然不是给他自己吃的，必定是给虞老伯买的。望着那瘦小的背影，我心疼这孩子的懂事。

“小武，过来。”虞老伯唤着小武，从身上摸出了块碎银，待到小武应声而至时将碎银塞到了小武的手中。“大伯老了，出行不便，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你喜欢什么自己买了便是。”

“大伯，我什么都不想要。这钱您收回去，我用不到钱的。”小武将钱又推给了虞老伯。

“看，刚才就是这样。他一直说什么都不要，问了半天才说想买些滋补的药材。”凤儿见状顺口说道。

“小武，拿着。这是大伯给的，你用不用得着都要收下。”一旁的虞允文用严厉的口气对小武说道。

“那……那谢谢大伯。”小武把银子揣到了怀里。

“好了，大家过来吃饭吧！”说着，虞允文过来搀扶着虞老伯。

“好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虞老伯慈祥的皱纹中绽放出了真诚的笑容。

对于我和凤儿来说亦是如此。我俩虽然都喜好清净，但是偶尔人多，我们也愿意享受难得的温馨。

凤儿不善言辞，其间她只是与小武偶尔说上两句话。而我与虞老伯和虞允文则是一直闲谈。

“好了，爹。今日你的酒可是喝的有些多了。”虞允文说着端走了虞老伯身边的酒壶。

“今日开心，多贪了两杯，不碍事的。”虞老伯汗颜而笑。

酒喝多了，话也就更多了。虞老伯面色微红，突然对着我笑道：“姑娘，峨嵋女侠是不是不嫁人的？”

这话问得突兀，我一时语塞，怔在当场。

“爹，你这是想起什么了？”虞允文赶忙轻斥道。

“我不懂，问问怎么了？”虞老伯白了儿子一眼。而后又冲我展开了笑容，“姑娘，听说峨嵋女弟子也并非皆为女冠，有出家为道的，也有嫁人生子的。可是事实？”

“是。”我笑着颔首。

“那就是了。好好的姑娘家，干嘛非要出家为女冠？嫁人生子才是正途。”虞老伯说着朗声笑了起来。

而我则不禁蹙起了眉头，这反应出于本能，甚至顾不上失礼。

“爹。峨嵋女侠是巾帼英雌，不是寻常女儿。”虞允文的声音带出了局促。而我抬眸之际看在眼里的是虞允文面上慌张的神情。我这才知道，方才小小的神情变化已经被虞允文收在眼里。

“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英雌也是人，是人就要谈婚论嫁的。方才战姑娘不也说了吗？峨嵋英雌也不是个个都出家为道的，也有嫁人生子的。”虞老伯没有察觉到我的不悦，也没有顾及儿子的嗔怪。

虞允文赶忙向老父的碗里夹了些菜。“爹，赶紧吃饭吧！”

“好。”

虞允文本想用饭菜堵住虞老伯的口。可虞老伯与我边吃边聊，丝毫也不耽误。

咀嚼了几口菜后，虞老伯又和颜悦色地冲我问道：“战姑娘，你可有婆家了？”

闻言我手上一抖，筷子当下落到了桌上。这话问的太直接了，我面上顿时升温。

“爹，你怎的能问人家姑娘这种话？”虞允文听不下去了，对虞老伯责怪道。

“额……”听到儿子的责备，虞老伯也觉得有些失言，尴尬瞬间涌上了面容。

“何为婆家？”就在这气氛陷入难堪之际，那只闷头吃饭的“小豹”乍然开口，将这问题带入了另外一个方向。以凤儿的思维方式和处事经验而言，她当然不是来圆场的。不过，我们三人却可以因此而快速化解尴尬。

虞老伯率先展开了笑容。他冲着凤儿含笑解释道：“婆家就是女子的夫家。丈夫的父亲称为公，丈夫的母亲称为婆。男女成年后都要成婚的。成婚之后，女子父母的家就称为娘家，女子丈夫的家就称为婆家。”

“哦！”凤儿木然应了一声，而后她又问道，“男女都要成婚的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出自论语，乃是圣人之言，圣人之言便是金科玉律。”说着，虞老伯又佯作气恼地睨视着儿子道，“对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听了虞老伯的解释，凤儿似懂非懂地眨着明亮的眸子，我知道这丫头又开始瞎琢磨了。

“成婚……就是做夫妻，对吗？”凤儿思忖了片刻后吐出了一句在我们看来非常天真的提问。可是对于从小长在兽群、而后又跟在我和师父身边的凤儿而言，对于婚嫁之事她确实甚少了解。我给她解释夫妻的时候也只是说成“一男一女一起生活”而已。

凤儿能理解男女就是兽类中的雌雄，可她不理解的是为何男女必须要一起生活，所以她不理解成婚。因为兽类中的雌雄两兽很少有一直一起生活的，特别是豹子，豹子是独居动物，大多数时候都是独行的。至于儿女情长，这东西我都不甚明白，我就更没有办法给她解释清楚了。

“对，成婚就是做夫妻。以后你也慢慢会懂的。”虞老伯说罢，面上展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傻丫头自然不懂得虞老伯在说些什么，更不懂的他在笑什么。可我是听得懂的。而我听后则是心头涌上一阵酸涩。随着我与凤儿愈加亲密，连别人多看她两眼我都觉得是对我的侵犯。此时虞老伯这毫无恶意的揶揄之语竟然让我生出了几分紧张和恼火。

“那你何时成婚？”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冲我抛了过来。与这只半兽思维的“小豹”相处，总能让我有意外的惊和愁。这悦耳的声音此时居然让我羞恼交加。

我狠狠地冲那丫头横了一眼，而后低头闷声吃着饭菜。

可那只“小豹”却没想就此作罢！

“既然男当婚，女当嫁，那你为何还不嫁？”

大概是从小在男权家庭长大，我始终都未有过女儿心肠。对于我而言，成婚生子这事好似从来跟我都没啥关系的。所以这事我从没想过。心中有了凤儿后，我就更没想过了。

此时，凤儿的话无疑是在我强压的怒火上又浇上了一桶油。但是有外人在，我除了再次压抑恼火还能怎么样呢？

“我嫁不出去。”我负气地向口中塞了一口菜，闷声咀嚼着。此刻，我将心中的火气都发泄在了口中的饭菜上。

“你为何嫁不出去？”

豹子一旦专注起来真是让人头疼。这丫头是当真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

感受到了我的不悦。虞允文蓦然开口道：“战姑娘无论是品貌还是才识都比寻常女儿要出众，遇到你这样的姑娘，想必男儿们都求之不得的。战姑娘切莫妄自菲薄啊！”

听到别人的称赞，我本该欢喜才对。可当下的我被那丫头弄得着实没有心情理会别的。最后只能礼貌性地抿了抿唇，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诶！既然你欣赏我师姐，不如你与她成婚可好？你为男，她为女，你不也没成婚吗？干脆你俩做夫妻吧！”

无知者无畏。这个混丫头不谙世事，可就是敢言。这回狼狈的不仅是我了，连虞允文都涨红了脸。

我将凌厉的目光投向她，收在眼里的确是花容上天真的笑容，我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这一次是情不自禁。

情爱这东西真的很毁人，当你对一个人用了情，心也就变得小了。

只听得对面的虞老伯大笑起来。

“童言无忌，这丫头有趣，我喜欢。”说着虞老伯向凤儿碗里夹了块肉。

凤儿不是孩童却又不谙世事，而这一句童言无忌说得差强人意却又名副其实。

看着凤儿的一脸茫然和虞老伯的一脸得意，我幡然醒悟。凤儿的童言无忌正是虞老伯的小心思。虞老爷子方才的东拉西扯分明就是在明里暗里地试探，或者说是在撮合。而凤儿恰到好处地推波助澜正好称了这老爷子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