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薛玉眼睛好之后,钟荇首先感受到的念头是这房间对两个人住在一起不太友好。只是之前,薛玉眼盲的时候,这念头还不是太强烈。以至于他现在才觉得这间屋子实在是小了一些。
于是他趁薛玉出门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清理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以期多空出来一点,好让两人之间不那么局促。
虽说地方只有那么大点空,这样一番收拾下来,竟真得空旷了不少。
钟荇蹲在最后的角落里清理着杂物,他不知道上次翻这些东西是多久之前了。这浩浩荡荡的一番清理,还真让他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
钟荇在一个细小的夹层里翻出了一本十分薄的书,他左看右看,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本书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说实在的,他印象里似乎就根本没有这个玩意。
钟荇十分奇怪地看了又看,心说他之前怎么没见过?
钟荇有些疑惑地将它摊在手中:书看起来很新,巴掌般大小,很薄,也没有什么泛黄的痕迹,只是表皮上没有任何的文字,不打开很难知晓书籍的大致内容。
封面看起来很普通,钟荇十分正经地点评道。
他随手翻了两页,又猛地合上了书,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这书里的内容。
他飞快地往周围看了一眼,见没人才堪堪放下心来,只是表情有点僵硬。
……这是什么书!!
钟荇不敢置信地又展开看了两眼。
这是……男子之间的情爱话本?!
钟荇手一抖,差点没将那玩意放进一旁正在烧的炭火里。
只是他显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装作无意地飞快地看了看周围,有些做贼心虚地将那本书又塞了回去。
然后坐在那里发呆,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现在这话本都这么刺激的吗……
他必然是没有买这种书的爱好,不是他的,难不成是薛玉的?
钟荇被这念头刺激得差点两眼一黑,只觉得他之前梦里的男道侣不远了。
——
最近几日,长溪俨然有融化的迹象,浅薄的冰层之下,不时有清泉缓缓流淌的声音。
冰雪融化无疑是春日将近,钟荇心里粗粗算过,他与薛玉相逢已然过三月。
或许是觉得前几日自己的行为有些过的缘故,薛玉一连几日都十分安分,却仍没有想要离开他这破屋子的打算。无论钟荇怎么旁敲侧击,他仍然不动如山,显然是十分难以摆脱的……冤家。
“师兄怎么不吃饭?我做的不好吃?”薛玉朝他眨眨眼,并且适时地露出一点疑惑。
他显然是十分关注钟荇的一举一动。
想到了之前的糟心事,钟荇一脸麻木:“……”
这厮相比之前眼盲的时候更加无所顾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肆无忌惮,还偏偏摆出一种什么事情没有发生的态度。两人如今在这小破屋子里生活方式竟然和当年雾栖峰上差不了多少。
甚至相比来说,竟比当初更亲近了些。毕竟当初弟子居还是有很多空房间的。
这样的相处无疑有点怪异,可恨的是钟荇眼下暂时打不过,只能敢怒不敢言。
“你究竟何时走?”钟荇略显冷淡地询问。
薛玉如今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待着,他想做的事情怕是无处施展。
薛玉闻言四两拨千斤地回他,又给他碗里添了点菜:“总会走的,师兄何必着急?”
他这幅样子让钟荇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
薛玉朝他十分乖巧地笑笑。
钟荇被他笑得牙疼。
摆着个笑脸不能打,牙尖嘴利得又说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吃饭吧。
只是这个饭终究还是没吃完,便又生出了事端。
空气安分了不到片刻,薛玉便凭空抓住一道疾奔而来的流光,手中瞬间出现了一封信。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极为喜欢书信往来。
两人对视一眼,钟荇首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慢悠悠地继续吃起了饭。看着他避嫌的动作,薛玉也没说什么,只是展开了信。
不得不说,薛玉的厨艺这些年来不仅没有荒废,甚至还长进了许多。
一番信看下来,薛玉脸色冷淡了不少。
钟荇本不想开口,只是他坐的位置离薛玉太近,就算不抬头也很轻易地察觉到了薛玉周身的变化。
钟荇轻叹一声,抬眼道:
“又是公孙华的信?”
薛玉一顿,目光在钟荇的脸上流连,冷不丁地问:“师兄前不久似乎还装作不认识我?”
钟荇:“……”
他就不该开这个口,这人怎么时不时地开始翻旧账?
而薛玉显然不打算放过他,看完了就索性将信放到一边,不依不饶地问道:
“所以师兄因为什么骗我?”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嘴里轻轻地咬着几个字,不紧不慢地开口:
“林雨兄?”
他语调微微上扬,本该是轻佻带点促狭的,可是眼中冷清,看不出半点调侃的意思。
钟荇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被这声林雨兄吓得浑身一抖,竟觉得薛玉这话说得竟有一丝委屈的意味。
他能说什么,眼盲的是薛玉又不是他,薛玉认不出来也就算了,自己怎么可能认不出薛玉。
想想也是故意为之。
这会子被质问,钟荇也实在是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讲不出。
薛玉这点心知肚明,也实在不想听他所谓一击就破的谎言,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诚然师兄不怎么待见我,一声不吭地躲到这山野之中,怎么也没有告知符陈尊者?”
他说的这话前言不搭后语,钟荇有些神色莫名地看着他:“这和符陈又有什么关系?”
薛玉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这时候又装哑巴。
钟荇干脆道:“公孙华信里说了什么,让你心情这么坏?”
薛玉嘴唇一抿,有些不情不愿地看着他转移话题:“我之前有事相托,谁料他却因此深受重伤,公孙华特来告知我让我另谋他法。”
薛玉本以为依照公孙华的修为和谨慎的性子,秘境之行不说十拿九稳,也还是全身而退才是,谁料他竟受了那么重的伤,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重伤他的人是谁。
眼下可能要他亲自去一趟,毕竟是他所求秘境珍宝,不是旁人。只是薛玉看向近在咫尺的钟荇,眼神微暗。
师兄显然有事瞒他,若他就这样一走了之,或许再次来到这里时,只剩下一间空屋。
他不得不要慎重考虑些,以免错失良机,得不偿失。
钟荇了然,怪不得薛玉神色这么差,他是重情重义之人,又和公孙华情谊深厚,担心也是十分正常的。
只是,他此时却突然想起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内容。今天被他翻出来的那本书上怎么说来的。
钟荇脸色古怪了一瞬,到底也没说什么让人震惊的话,只是说道:“你回去看看公孙华也好,那孩子性子也挺好的。”
若是两人真的有什么其他想法,也可以增进一下感情。
钟荇以为这话已经足够委婉。
薛玉却像是听到什么让他神魂欲裂的话似的,倏然阴沉了脸色。
“师兄一定要赶我走?!”
竟比刚才还要冰冷几分。
钟荇被他此时的脸色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我……”
薛玉脸色冷的像千年不化的寒冰,他快走了两步,一双手紧紧握住眼前人的肩膀:“你一定要这样逼我么?”
“……”
明明痛得发抖的人是自己,现如今听起来委屈的是他。
薛玉手上没有留力道,显然是带着怒意。钟荇痛得狠狠皱眉,他试图从薛玉的脸上找过往他记忆里的那个影子,却只能窥得见冷意,他有些狼狈地撤开眼,低低地说了一声:“你不喜欢我便不说了。”
“薛玉,很疼……”
薛玉被他苍白的唇色刺得心口痛,他闭了闭眼,压下了眸中的情绪,猛得松开了手。
紧握着微微颤抖的手,直到手心见血,他才勉强镇定了下来。
就算他再怎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装作那个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钟荇记忆中的小师弟,装作他们仍在雾栖峰上的时候,有些事情还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管是他,还是钟荇。
一切都变了。
不该逼他的。
薛玉:“……对不起。”
钟荇方才实实在在地被他吓了一跳,这会子见他干脆利落的道歉,心反而安定了下来。只以为他这些年孑然一身不算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没死的师兄,偏生还是个冷心冷肺的东西,一直想赶他走,积压这么多年的情绪终于还是爆发了。
钟荇在心里狠狠谴责了一番自己。
自己这么逼他做什么,差点都把人给逼疯了。
薛玉显然已经冷静了下来,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出去走走,师兄好好休息。”
钟荇揉了揉暗暗发痛的肩膀,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凝雪,这些年辛苦你了。”
薛玉脚步一顿,心口又开始疼起来,他强迫着自己不去看身后的人,匆忙走了出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又有什么没变。
钟荇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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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薛玉,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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