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跑!君卿浑身痛得几乎要散架,脚下却不敢慢半分。
皇兄不会给自己传假消息,皇兄是这世上自己最信任的人,陆彻要杀自己,难道说,陆彻早已投靠太子?
士兵甲胄摩擦的声音,马蹄踢踏的声音越来越近......
跑不掉了,君卿陷入无尽的绝望,她在丛林中拐来拐去,最终藏在一处杂草中,像一只困兽。
她张开手掌,掌心里是那张信纸,此刻已皱皱巴巴,那几个字像是催命符。
君卿毫不犹豫将信纸吞了下去,嗓子里磨的得生疼,跑了半天一口水没喝,此刻口干舌燥吞咽信纸,君卿感觉喉咙里一股腥甜。
快速拿出鱼符,将它埋在杂草从下泥土中,这是调动粮草与兵力的鱼符,万万不可落入太子党手中。
处理好一切,士兵搜查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君卿翻身滚到另一侧杂草中,泥土中的碎石硌得她痛极,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君卿跌坐在泥里抬头看去,眼前男人像山一样耸立,泪眼朦胧中她看见陆彻微微弯腰右手持马鞭抬起她的下巴。
君卿感觉到脸颊上的泪珠被他另一只手拭去,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跑什么?”
不等君卿反应,陆彻转身离开,只留下冷冰冰一句:“带回去关起来,严加审问。”
翻身上马,陆彻左手不自觉捻了捻,湿润的、温热的眼泪在他略粗糙的指尖融化。
九花虬喷了喷鼻子,陆彻揪了揪它的耳朵朗声笑道:“好,听你的。”
“好生带回去,别伤着,关起来等我来审。”
脚底热流伴着沙粒嵌入的剧痛传来,君卿痛得整个人缩成一团,低头一看才发现,鞋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脚底被砺石划破正流血,这样光着脚走山路,自己的脚也就废了。
陆彻骑着马渐远,守着他的士兵踌躇在她身旁,想像对付寻常俘虏那样踢一脚抽一鞭催促却又不敢,将军说的那句“别伤着”就是军令。
只好这样站着,等这位看起来十分娇柔的女子自己站起来跟上队伍。
君卿堪堪从疼痛中回神,道:“将军既说别伤着我,还请让我骑马跟着你们。”
左右士兵一愣。
“我的鞋丢了,这样光脚跟你们走回去,必定血肉模糊,到时候你们将军见我伤势这么重,你们也不好交差。”
“这......”几名士兵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犹豫起来。
有胆子大的,见君卿貌美柔弱,便起了欺辱之意,呵斥道;“大胆!一个形迹可疑的贱女人,没现在将你打上几鞭审问,已经是将军仁慈,你竟敢矫揉造作,还妄想骑马?!”
说着便挥鞭作势要打。
君卿看另外几名士兵急着要拦,便知陆彻治军甚严,心里打赌这人不敢真伤她。且她哪里被如此粗鲁呵斥过,往日在宫里做公主那股子蛮横劲被骂了出来。
“放肆!等将军见我伤的如此之重,尔等又待如何!”
另外几名本在犹豫的士兵听了这话忙拦下迟迟未落下的鞭子,打着圆场,“兄弟,同一个女人置什么气,把我那匹马给她骑便是了。”
“晦气是晦气了点,但是这么个美娇娘,脚底血肉模糊的,也不好看呐。”
“别一会让将军发现了,算了算了。”
那士兵顺势收了鞭,嘴里扔骂骂咧咧无休止,卖脸的货,矫情的鬼,不安分的东西等等一串不入耳的话君卿只当听不见,由左右扶着上了马,稍稍缓解了脚心的痛便开始盘算。
如今这情形,自己一拍马屁股从陆彻眼皮子底下溜走是绝无可能。只能暂时蛰伏,静观其变。
礼部尚书刘从受太子之命随和亲队伍伺机刺杀公主,扶持假公主将和亲物资送至乌颌,待到乌颌利用物资在边疆大乱,京中因平定边疆焦头烂额之时,太子佣兵造反,逼宫登大宝。
好算计,连边疆无数无辜百姓也算进了他们夺权之中。
为了切断边疆与京中的联系,牢牢掌控局面,竟敢刺杀天子血脉!所幸今日遇到另外一伙匪人袭击和亲队伍,自己才有机会趁乱逃脱。
只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陆彻已然投靠太子,刺杀公主、扶植傀儡、运送物资前往乌颌这么多动作都要在陇宁完成,太子必是与他商定。
卖国小人,陆彻狗贼。君卿在心里骂了几遍仍不解气。
不知陆彻狗贼是否已经将她认出。公主居于深宫,画像等记录容颜身段之物管控十分严格,不会流出皇宫,甚至连闺名也不会被世人知晓,这一路上用来证明自己身份的,便是那枚公主金印。
如今金印仍在刘从手中,自出宫后,公主金印便被他以各种理由代为保管,现在想来,从那时候刘从就已经在谋划今日之事。
君卿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要咬死不认,且没有刘从等人指认,陆彻便不会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杀的长策公主。
但如果太子心思缜密,连这一步都算到了,把自己的小像一同递交给陆彻看过的话......
君卿仿佛又感受到了陆彻不辨情绪的声音以及狩猎一般玩味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战。
下了山,过了桥,穿过闹市又走过街巷,在君卿以为自己要撑不住晕过去时终于到了将军府。
那几名士兵可能仍忌惮着君卿的话,竟给君卿安排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牢房。
君卿倚在稻草里垂泪一番,想到三个月前自己还是呼奴唤婢,千宠万爱的公主,如今却成为狗贼的阶下囚,生死未卜,前途晦暗
想一死了之的心愈盛,但转念想到皇兄还在京中,若是自己死了,太子掌控陇宁与乌颌,一朝成功即位,皇兄焉有活路,且边疆百姓受兵乱之苦,天下百姓受昏君之苦,自己如何能安心赴死。
任由医女为自己包扎喂药,君卿忍受着身下稻草带来的种种不适,囫囵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时已是黑夜,地牢里看不见日月,但是陇宁昼夜冷热相差极大,君卿感觉自己冷得哆嗦便知道自己已经睡过整个下午,此时应是深夜。
浑身骨头像是拆碎了一般痛,想唤逐云却发现喉咙干得说不出话,又眯了一会才脑子清醒起来,自嘲一笑。
如今自己已成阶下囚,哪里会有逐云上前伺候,况且,逐云踏雪二人尚不知还在人世否。
君卿挣扎着起来,地牢昏暗,只有烛光与铁栏外走廊里火光闪烁,哀嚎声伴着腐朽臭味一同传来,君卿干呕了一阵。
想站起身走到铁栏边要口水喝,她站起身。
“想喝水?”
君卿吓了一跳跌坐回稻草堆,仔细将牢房看了一圈才发现角落里不知坐了多久的陆彻。
跳动的烛火照得他深邃面容忽明忽暗,冷冰冰却勾起嘴角笑问的模样一如白日里捉住她时。
被逗弄、玩赏......种种感觉令君卿讨厌。
倒水声接着是陆彻稳稳走来的脚步声,走近了,君卿闻到茶香,嫩香浓郁,白瓷更衬得茶汤鲜绿,是蒙顶石花。
陆彻不愧是太子党狗贼,连专贡皇室的蒙顶石花也能拿到牢房里喝。
君卿在心里啐了一口,接过茶碗,也不管是否有宫人验毒,是否场景雅致,是否衣装得体,一口气喝了精光。
喝完君卿心里一阵悲戚,品茗之道自幼时便通晓,如今牛饮实在不雅。奈何一整天滴水未进顾不得仪态,可见再娇养起来的花若是抛之荒野也不得不沾着泥水长大。
“想什么呢?一会我问,你答,敢扯谎的话再也别想喝水。”
君卿手中茶碗被陆彻一手夺走,若有若无间感觉到陆彻温热却粗糙的指腹摩擦过自己指尖,心里一阵恶寒。
“家住何处?为何出现在青石山?”
原来白日里被匪人袭击的地方叫做青石山。
君卿摇了摇头,“没有家,我被贼人掳掠到此处,趁乱逃出,便被将军带到这里来。”
太子掌控和亲队伍将她挟制至此,可不就是被贼人掳掠?自己跳崖假死一路奔逃,可不就是趁乱逃出?
“你知道我是将军。”没有波澜的一句从陆彻口中说出就带了一些逼近的意味。
“高头大马,气势威严,天神一般的人,定是将军。”
骑御赐宝马,食君俸禄却尸位素餐,狗贼,狗贼!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陆彻,他低声笑了几声,常听闻有人牙子从各地买些相貌好的孤儿带到富庶之地卖做小妾家奴,又或者卖入青楼做妓子,如今这种事竟被自己碰上了。
“掳掠你的贼人你还有印象吗?”陆彻显然没有尽信,仔细盘问起来。
“一路上蒙着头塞着嘴,不知何处来,亦不知是掳掠我的是何人。”君卿庆幸自己听过踏雪同她讲述过些民间之事,虽然自己这个谎并不全面,但也足够了。
“青石山南崖有匪患,打得热火朝天,你竟没看见?”
显然在问自己的逃跑路线,君卿摇了摇头,“山上树木茂盛,草木生得杂,我迷路在树林里兜兜转转,并不知将军说的南崖。”
这个答案似乎很令陆彻满意,他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君卿。
“慢慢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君卿竟然从这三个字听到了点刻意挤压出来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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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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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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