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端木小将军,我们都未曾见过这套剑法,箫师兄也认了,他未教过他人。”
“这位少侠,你没听懂我说的话么?”端木陵野很是惭愧:“抱歉了,我说人话了,你没听懂。”
众人都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端木陵野在骂人。
在一旁安慰箫云鹤的谢清昼轻笑出声来,与箫云鹤笑说:“这位小兄弟真是牙尖嘴利。”
箫云鹤嗤笑:“他能把满朝文武干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还想反驳,端木陵野沉下脸来,他周身萦绕着一股寒气 ,那人只觉背后一凉张张嘴又闭上说不出话来。
他看见了,不是寒气而是灵根散发出来的......属性真气。
不止他其他人也看见了。
至纯灵根,天根。
别家来悼念柳门主的长老,门主们皆是一惊,怎么可能?
儒风门十八年前就收下天根的箫云鹤,怎么又来一个?
各门各派不插手靖国之事,再是由于端木陵野年少出征,宗门之人嫌少下山,虽然名声大噪,他回来时没人见过他,没人认得。
“少侠,”灵剑派掌门人行了一礼。
端木陵野幽幽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幽深的眸光冰冷如同实质一般落在他身上。
灵剑派掌门背后发凉但强忍着寒意颤颤巍巍继续道:“敢问少侠何门何派?”
端木陵野拧起了眉,没有回答。
元稹这时出来打圆场:“李门主,我这侄儿脾气倔,你多担待着。”
他话头一转:“可是,我侄儿并不想修仙正道,各位见谅。”
李门主见老的面上惊讶异常:“元老板这不是胡闹吗?”
各宗门的人也讶异着,怜惜这么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谢清昼皱皱眉头抬手用折扇遮住嘴:“云鹤,那位小兄弟为何......”
箫云鹤摇摇头。
“据我所知今日你们是来祭拜柳门主的,是么?”端木陵野神色淡淡,目光凌厉扫过台下众人,“逝者安息,你们在这......我便认作你们大不敬。”
台下众人沉默,灵堂中鸦雀无声。
今日本就该虔诚悼念,他们在这诋毁逝者徒弟,对逝者不闻不问,他敢说这是不敬也没人能驳得了。
元稹细细地检查这柳门主身上的伤势:“都不做声了?”
他颇有些阴阳怪气:“方才不是说的很投入么?逝者你们不管不问,反而扰了柳门主的清净。”
元稹手上的动作没停,说得漫不经心,杀伤力却很足:“若是无聊,出去请便,莫要扰了柳门主清净。”
吃瘪的宗门众人都没动。
箫云鹤悄摸走到端木陵野身旁,附在他耳畔悄声说:“战斗力可以啊。”
“箫少侠莫要取笑我了。”端木陵野被屋里烧的香熏的头晕:“箫少侠有闲,多关心关心令尊。”
箫云鹤点点头从一旁的红木雕花架子上取了三根香,接着点燃的烛火,把香点燃,往上拜三拜退后两步跪下又拜三下,上前把香插入香坛上。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儒风门其余弟子也纷纷跪下磕响头。
端木陵野不敢受他们的祭拜,索性走到一旁阶梯坐下,他单手揉着眉弓下一个指位。
忽然他的胳膊被拽了一下,他抬头,是箫云鹤。
“你怎么了?”他俊俏的脸上浮现担忧之色。
端木陵野忍着头疼:“没事。”
“是屋里熏的?”箫云鹤会了意,“我陪你出去透透气。”
说着箫云鹤便把他拉了起来。
端木陵野起身跟着箫云鹤往外走,儒风门长老想拦住他们两个,被谢清昼挡了回去,他递了个眼神过去,让长老们别多管闲事。
出了灵堂,箫云鹤拉着端木陵野闲逛,不过他们两个心情很是不佳。
一路上都没说话。
晚霞千里,稀松卷云里倦鸟归巢,橙黄夕阳下两个少年并肩而行。
谁都没有说话,但是格外的惬意,一直逛到星辰稀疏。
今晚须得守夜,灵堂里摆上了桌椅,夜晚饭后他们打牌的下棋的络绎不绝。
端木陵野告病回了房。
躺在榻上,他并不睡得着,晃晃悠悠走到窗边伫窗坐下,却瞥见独风殿上,少年白衣似初雪,剑影若祥云,快而利,试试杀招。
看了许久,箫云鹤心许是累了,坐在房顶上饮酒。
酒水淌过箫云鹤的喉结,酒水在月下玲珑剔透,红色丝带混杂着墨发随清风纷飞。
眼里是杀气、绝望、悲催。
端木陵野看着这一幕,他许多年前也似这般。
他心中不禁感慨,房间里的素影只有上阵杀敌的作用了。
箫云鹤苍然看向这边,离得不远他看见了端木陵野在看着他。
他起身一跃,跃到了窗前,端木陵野早看见他要过来几步直接回了房里等着。
箫云鹤从窗外进来,丢了壶酒给他。
“箫少侠看样子很是愁苦,”端木陵野拧开酒瓶,抿了口。
箫云鹤大口闷着酒,他倒是有几分醉意说话还是清楚:“是啊。”
他站在端木陵野边上,端木陵野拿着酒壶轻轻碰了一下另一个酒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要不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箫云鹤醉意已深,点点头出了房。
端木陵野紧随其后,他们一同到了练武场。
“听闻端木将军武功盖世可否与我比试一场?”箫云鹤吞掉最后一口酒,把酒杯一扔发脆响变成了瓷片。
“我也箫少侠武功之高,久仰已久。”
箫云鹤召出霜华,素影一并出鞘。
电光火石间他们一路从比武场,打到京城春和楼。万人空巷只为目睹神级武打。
究竟谁会胜出。
箫云鹤并没有使用内力,纯用的武功竟然与端木陵野对打起来很是吃力。
他剑剑直冲要害,招招被端木陵野躲过,反而是端木陵野一次杀招都没用过。
打得有来有回,不分上下。
明月高悬,两人坐在玄宗门半月楼上喝酒。
半月楼四面种着有金桂,彼时正秋,桂花被风轻抚过,跟着风多多金桂飘向空中。
箫云鹤盯着月雅院里那棵四五丈高的桂树,愣神。
他猝然开口:“那年,你火烧不夜天时,是因为什么?”
时光荏苒、缥缈,很多事情都会随着岁月抹去,但他忘不了复仇的快感,那一刻他才知道,一直禁锢着自己的东西早就被解开了。
端木陵野哑然失笑又痛心疾首:“为了报仇。”
“为什么?”箫云鹤即使醉醺醺的也下意识问道。
“你是一直呆在琼灵山的么?”端木陵野话锋陡然一变。
这让因为喝酒脑子卡壳的箫云鹤很是摸不着头脑,他还是回了话:“是。”
“有听说过......”端木陵野顿了顿拿起酒壶抿了口,才又说,“大梁神武将军为妻儿关月成自刎么?”
“有,”箫云鹤刚说完,酒醒了大半,他听过这事,不仅是大梁,整个靖国都传的沸沸扬扬。
那年是苗疆与大梁的......
而且神武将军尸骨无存,傅婉容被抛尸荒野,尚且年幼的小公子不知所踪。
悲哀。
端木陵野用算得上温柔的眼神看着大梁的方向,那是他家的方向。
如若他记事能在晚些,恐怕就不会记得这些痛苦,可他不记事记得早些他怎么帮家父家母报仇。
很矛盾,但是人总是要长大的早些晚些的事,偏偏又是自私的小时候总想着长大,长大后又念着儿时。
顷刻间端木陵野柔和的眉眼落了霜。
“可是,我本以为杀了仇人......”
箫云鹤本是静静听着觉得大仇得报沉冤得雪后应该往前看,话头一转他不禁沉下脸来。
端木陵野淡淡叹了口气,脑中走马灯般浮过爹娘生前的样子,把最痛的事,装作不在意地说出来,他讲出来时十分淡定,像是与他互关:“我的仇人没死。”
他本以为说出来跟讲故事一样,但是他高估自己了,说出来,心角阵阵抽痛。
箫云鹤愣了片刻:“苗疆人不都被你杀绝户了吗?”
端木陵野摇摇头:“仍有余孽。”
箫云鹤噤了声。
“你倒好,师父没了就借酒消愁,”端木陵野笑着打趣他。
“没,”箫云鹤笑得苦涩用开玩笑的口吻,“只是可惜这破老头,我还有半月就束发了,他倒好不想给我般,自己先走了。”
真的就只在乎束发吗?这么开玩笑地说反而更揪心。
箫云鹤拿起酒壶,两个酒壶碰撞。
“先且不说这伤心事,有陵野兄陪酒也是件幸事,咱们喝酒。”他说着闷了一口。
自我安慰的话太难说出口,说了就恰如把自己的伤心事再说一次,化脓结痂的伤疤撕下来展示旧伤。
更疼的是才被上过,自己再把口子加深。
也是伤的深了今后再遇到就没这么疼了。
端木陵野与他在房顶喝了一夜酒。
直到箫云鹤醉醺醺的趴在端木陵野肩头说荤话。
箫云鹤大着舌头,分不清虚幻跟现实他朦胧地看见师傅远去的的背影,他死命追赶,他追到了他想扯住师父的袖子,让他别走,可一切都是虚幻。
“师父别走......”箫云鹤眼角有泪珠滚落,滴在了背着他的端木陵野的脖颈上,端木陵野感觉脖颈上那块衣料已经湿透了,却只无奈的叹息。
端木陵野背着人不好用轻功,只能背着他跳下房顶,慢悠悠走回去。
“师父我犯了错,我喝了酒还跟人打架快回来......看着我抄戒律......”箫云鹤低声喃喃着,像是在说梦话的小孩子。
端木陵野背着他听了一路。
回到房里,端木陵野把他放到榻上,为他掖好被角,正准备离开,自己的衣角就被拽住:“别走......”
榻上的人说得让他哑火。
可怜巴巴地,应该是梦见他师父了。
端木陵野准备抽出衣角,回去歇息无奈箫云鹤拽的死紧,挣不开。
他想拍醒箫云鹤,又于心不忍,他用脚把一旁的雕花木凳勾过来,手蜷在榻上小小一角头靠在手上歇息。
箫云鹤睡觉很是闹腾,梦话说了不少。
这一夜箫云鹤梦见了他小时。
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好像从小就待在玄宗门里,门内人人都待他极好,不是家人胜似家人。
他的师兄大他五岁,从小对他十分关爱,教他习武偷偷给他丹药等等。
他们经常在半月院的桂树下一同练功,师父就乐呵呵地拿着扇子在廊里看着。
箫云鹤不愿意练功,喜欢四处游走,想着当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是他不喜欢练功,觉得练功很累。
师父也不骂他不成气候,只是耐心全倒。
“要好好练功,才能路见不平,不然保护自己都不够,怎敢说拯救他人。”
那时应该是他最讨厌练功,也是最幸福的时候。
他在梦里感慨着自己不知好歹,很是自嘲。
很快,梦境混沌,师父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白衣飘飞,笑意盈盈地望着箫云鹤。
老家伙还是那般慈眉善目,老头笑眯眯的朝他招招手:“徒儿,过来师父给你和你师兄买了桂花糕。”
箫云鹤快步走过去,只有一步之遥时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与师父中间有一道过不去的白雾。
箫云鹤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大声呼唤着:“师父!”
师父像是没听见他的叫喊,依旧招着手,直到有一孩童穿过他的身体,抱住了师父的大腿。
师父带着他远去。
渐渐的看不见背影。
箫云鹤慌不择路地大喊:“师父别走。”
“师父——!”箫云鹤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身鬓角冷汗岑岑,内衫都被冷汗浸透,他刚想着要下床换衣裳,却发现下不去。
箫云鹤身上的被角被端木陵野压在身下,他掀开另一边的被褥蹑手蹑脚地下床 ,他从以前装衣裳的箱子里随便拿了套黑衣。
他打了桶水,把丝帕泡在水里拧干,用半干的丝帕擦拭干净身上的汗。
换上黑衣后他打开门,阳光明媚、烈日高照,已到午时。
他走去灵堂点上三炷香重新,这个时候灵堂里没人,大概都去饭堂用午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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