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点晚霞也消散在夜色中时,晚饭也做好了,张忆安嫌屋里闷得慌,干脆和王伯将饭桌搬出来放在院子里,又拿出好几个灯笼,将院子照的亮堂堂的。
张忆安认真的摆着碗筷,梁司惠和张俞岚将菜端上桌子。
大黄也撅着屁股使劲将一把椅子往外拽,等到将椅子拽到王伯眼前时,王伯奖励的摸了摸它的头,小狗得到了夸奖,兴奋的围着王伯转圈。
杨闻尘好几次想帮忙,都被几人按了下去,只得十分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看众人忙前忙后。
将一切都准备好,众人这才围着桌子坐下来,杨闻尘环顾一圈,尴尬的发现自己坐了上席,他低声向坐在右手边的张忆安说了后,张忆安颇为不在乎道:“没关系的,自己家没这么讲究。”
张忆安说的轻松,杨闻尘的心却被这句话感动到,他在心里反复品味着张忆安说的那句“自己家”,心里百感交集。
饭桌氛围很是轻松,以前杨闻尘在秀苑时,小姨和母亲对自己也很是疼爱,更加希望杨闻尘能有所作为,于是便更加严厉。
幼时的杨闻尘总是匆匆吃完饭,在旁边等着母亲,期待母亲用完饭能和自己说上几句话,可是那时母亲看上去十分憔悴,她会摸摸杨闻尘的头嘱咐他好好练功。
杨闻尘知道母亲是爱自己的,只是对于幼时的他来说,他不懂得母亲的处境,如今懂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却也是物是人非。
用完饭,张忆安从井里捞出中午泡着的西瓜,冰冰凉凉的,梁司惠嘱咐道:“别吃太多凉的。”
张忆安一边答应一边大口的吃着西瓜,看的杨闻尘轻笑几声。
热气渐渐散去,山上的夜晚很是凉快,张俞岚几人带着大黄也走了。
只剩张忆安和杨闻尘在院里,凉风阵阵,两人很想再多坐一会,可惜蚊虫一直在耳边飞来飞去。
二人无奈,只好进了屋里,张忆安只感觉浑身粘腻,他向杨闻尘道:“浑身都是汗,沐浴吗?你先吧。”
杨闻尘有点窘迫道:“我......”
张忆安一拍脑袋:“我忘了你腿上的伤,应该是不能沾水的。这样吧,我先洗,一会我帮你擦一下身子。”
杨闻尘一惊:“啊?不是......”
还未说完,张忆安已经自顾自的去打水了,留下杨闻尘一人坐在床边,急得抓耳挠腮,脑子里不断回想张忆安说的一会帮他擦身子,耳朵不由的发烫。
张忆安从窗外探进头到:“没事吧?你脸好红啊。”
“没......没事。”杨闻尘结结巴巴道。
杨闻尘听着水声从隔壁房间传来,心里不由更加紧张,未过多久,隔壁的水声停了,张忆安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近屋里,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
“水已经好了,走吧。”
杨闻尘忙道:“我自己来就行。”
张忆安很是质疑的看着他道:“你一个能行吗?”
杨闻尘眼神坚定的点点头,道:“能行。”
张忆安道:“万一摔倒怎么办?我在屋外等你吧。”
张忆安眼神清澈,似乎并没有什么避讳。
杨闻尘拒绝的话被堵在嘴里,张忆安都已经说了在屋外等他,如果自己还拒绝,倒显得自己多心。
杨闻尘进了屋子,看到自己的衣服已经整齐的叠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张忆安随手拿了一张椅子坐在屋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杨闻尘聊着天。
“闻尘,有萤火虫!”张忆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杨闻尘道:“那肯定很美。”
张忆安道:“等你洗好出来看看。”
杨闻尘迅速洗好,穿好衣服出来,果然看见屋外飞着萤火虫,两人正想欣赏一会,可惜屋外蚊子实在太多,两人只得逃回屋里。
两人异常乏累,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
往后几天,王伯每天都带着大黄来看他们,梁司惠和张俞岚偶尔来看看张忆安,给他们带点好吃的。杨闻尘也和几人熟络起来。
傍晚时总能看到张忆安练武,让杨闻尘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动作对不对,大黄够在这时总是非常开心的在两人身边蹦来跳去。
大黄十分聪明,到了傍晚该回家时,它会自己小跑着离开,它很认路,这条路不过跟着王伯走过几次,便记住了。
到了第五日,杨闻尘的腿在几人的细心照顾下,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是在第六日的下午,杨闻尘向张忆安说了自己该下山了。
张忆安本想留杨闻尘,可转念一想,杨闻尘这几日都没去衙门,也没回家,万一赵娘回来好不到杨闻尘岂不心急。于是也只好答应了。
张忆安为杨闻尘把当时带来的衣裳都整理好放进包袱,梁司惠听说杨闻尘要走,和王伯也赶来给杨闻尘带了许多好吃的。
张忆安道:“阿娘,别带这么多,我们俩拿不下了。”
梁司惠笑呵呵道:“那闻尘想吃可以再来山上,我给你们做。”
杨闻尘道谢,张忆安道:“阿娘,你回去吧,我送闻尘下山,一会便回来。”
梁司惠道:“去吧,回来时注意安全。”
小狗很是不舍的咬住杨闻尘的衣摆。杨闻尘摸摸大黄的头道:“以德我走啦,有空再来找你玩。”
张忆安背着杨闻尘的包袱,杨闻尘手里拎着梁司惠送他的糕点,下山去了。
张忆安走了几步看见王伯和梁司惠还在原地看着自己,太阳斜照在两人身上,让他心里踏实无比,就像小时候自己一人练武时,父母总会在一旁看着鼓励自己。
回到杨闻尘家时,已经日暮西山,杨闻尘家门紧锁,看来赵娘还没有回来,院里一切如初,张忆安想起前几日翻墙而入不免有点心虚。
杨闻尘推开房门,几日未开房门,屋里难免闷热潮湿,张忆安将衣服从包袱里拿出来,为杨闻尘放好在柜子里,又将门窗都推开透气。
张忆安推开最后一扇窗问道:“这几日不当值没事吧?”
杨闻尘道:“无妨,我们经常追查犯人一走就是几日,我明日去了,将事情原本一一禀告就是。”
张忆安从怀里拿出一小包药道:“这些药可以外敷,这些你先用,过两日我再送新的过来。”说完便要告辞。
“不喝口水就要走?”杨闻尘言语里似有不舍道。
“不便久留,阿娘还在等我,我过几日再来找你吧。”张忆安道。
从杨闻尘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张忆安不由心慌,只想赶快回家,偏偏在路上遇到一个算命的瞎子。
“我看你有血光之灾,老夫可以为你化解。”
张忆安急着赶路,可偏偏那算命瞎子一直跟着自己,张忆安只好停下道:“你是要钱吗?”
算命瞎子道:“老夫不为钱财,只为渡人。”
张忆安道:“多谢您,可我现在有事。”
老瞎子依旧不依不饶,他不紧不慢捻着胡子,忽而一把攥住张忆安的手道:“你现在回去,必死无疑。”
张忆安心里一惊,他细细打量眼前的人,正是夏日酷热难耐,此人却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背上背着一个破旧的木箱子,看起来挺沉的,将他的背压弯不少,张忆安道:“老先生莫要与我玩笑。”
那人却好像没听见似的,围着张忆安转了几圈,而后站在张忆安面前,脸上分明露出惋惜之色,嘴里念着:“真是一波三折。”
张忆安更加摸不着头脑,还未等问出什么,那人却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句:“莫要为难自己,得过且过。”
张忆安被这人耽误不少时间,便也没多想,快步回家去了。
屋里煮着的药沸腾起来,杨闻尘起身去看药,张忆安的思绪也被拉回来,那年和杨闻尘在山上的日子,回想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
杨闻尘回来坐在张忆安身边,用手摸了摸张忆安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刚才在想什么?”杨闻尘道。
张忆安轻咳一声,道:“想起那时我送你下山那日的晚霞,真是让人怀念啊。”
杨闻尘听了嘴角不由也挂上一抹浅笑,道:“是呀,想不到你还记得。”而后他似想到什么,神色迅速暗淡下来道:“可惜那日分别,我竟想不到再见已是五年后。”
张忆安似乎想起什么十分痛苦的回忆,他只觉头又隐隐作痛,杨闻尘看出他的不适,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上张忆安的太阳穴。
“别想那些事了。”杨闻尘柔声道。
张忆安沉思一会,道:“我这几年确实一直逃避这些事,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一直想着报仇,我从未对谁说起过这些事,即便是蘅罗和月生,我也从未提起详情,如今事情既然已经解决,我说出来,或许心里会好受一些。”
杨闻尘道:“你身体尚未恢复,别勉强自己。”
张忆安撑着身子坐起来,杨闻尘在他身后垫上一个软枕,张忆安道:“我感觉好多了,想来今夜也是睡不着了,你可愿意听我讲?”
杨闻尘真诚道:“既然如此,你讲便是,我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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