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忆安还想张口说什么,杨闻尘却先松了口:“明天自己上山要当心。”
张忆安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他本来还想了一堆理由说服杨闻尘,没想到杨闻尘倒是答应的爽快。
“夜深了,烦你送我们回来,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张忆安道。
天上一层薄薄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借着稀薄的月光,张忆安注视着杨闻尘远去的背影,略有无力的靠在墙上,自己曾经也是如他一样的挺拔。
他不住的咳嗽起来,掏出帕子捂住嘴,鲜血马上浸染了雪白的帕子,张忆安忍了忍,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把染血的帕子塞进怀里。
张忆安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若是没有解药,自己恐怕......
“忆安哥哥,怎么在这发呆?”蘅罗出来歪头看着张忆安。
张忆安直起身子道:“没事,在想明天吃什么。”
蘅罗道:“明天的事不如交给明天去想吧,现在还是回房睡觉最重要。”
次日,张忆安特意叮嘱了蘅罗月生二人,两人听了是和杨闻尘在一起,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张忆安顺利的出了城,向苻山走去,昨日上山时的路并不好走,尤其是昨夜下过雨,张忆安心想今日的路怕是更加难走,苻山好几年无人踏足,原本的路上都长满了草,张忆安昨日被绊了好几次。
天又飘起细雨,张忆安走了一段路,才发觉今日的路似乎比昨日好走,杂草规律的向两边倒去,正好留出一条路,走上去既没有泥巴也不绊人。
张忆安看着路出了半天神,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路会自己变成这样,于是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张忆安的心怦怦跳,他越走越快,似乎是为了更快的验证自己的想法。
果然,张忆安在山门口看到了那个人,那人似乎是专门在那里等着张忆安似的。那人仰头看着山门上的字,“刃霜英”三个字早已被苔藓爬满,他正轻轻的清理着缠在上面的藤蔓。
张忆安轻唤出声:“闻尘......你......”
杨闻尘转身,笑着道:“来时的路还好走吗?”
张忆安点点头,他脸上的惊讶转变为笑意:“好走,多谢。”便也走过去和杨闻尘一起清理门口的杂草。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张忆安用力拔下一簇灯心草扔到一边。
杨闻尘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怎么觉得我会找不到?”
张忆安一时语塞,半天才道:“毕竟现在知道刃霜英的人应该很少了。”
杨闻尘拍着身上的土道:“其实很多人还记得刃霜英,他们记得上山找掌门的路,一些人提起张掌门还会想到当年掌门对他们有恩。”
“当真?”张忆安有些没想到。
“那是自然,忆安若是不信,下山找人一问便知。”顿了顿,杨闻尘又道:“走吧,我陪你进去。”
张忆安点点头。
上次踏进这里,已是五年前,张忆安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几年过去,他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真正的家,即使这个家早已面目全非。
他轻轻摸上生锈的门环,轻叩一声,熟悉的响声让张忆安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那时,只要他叩门,梁司惠便会过来为他开门。
他轻轻推开门,铺着青砖的院里稀疏的长着些杂草,张忆安慢慢走进,他来到自己房前,窗口早已积了一层灰,他透过门缝往屋里看,除了一些物品杂乱的扔在地上,其他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倒是第一次从窗缝里看自己的房间,自己小时候和父亲闹别扭时,父亲便会从这个小小的缝隙里看自己,他赌气曾将窗用木棍抵住。
而如今,他终于站在父亲的位置来看自己,不由得心里一酸。
“爹,娘,我回来了。”张忆安的声音细不可闻,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杨闻尘一言不发,就这样紧紧跟在张忆安身后,他在这里看到许多熟悉的东西,当年梁司惠为自己送饭的食盒,和竹屋里同样的藤条编织的小椅子,大黄曾经叼在嘴里的篮子......
眼前一切对于二人来说,都是既熟悉又陌生。
两人来至祠堂,张忆安的手搭上门,却没有勇气推开。
“忆安?”杨闻尘察觉出张忆安情绪不对。
张忆安缩回手,看着门道:“你知道吗?当年那些村里的人便是被人绑在这里,他们何其无辜,我虽没有亲眼看见,但我知道,是我害了他们。”
“忆安别这样说。”杨闻尘的伸手轻轻搭上张忆安的肩。
张忆安换了片刻,还是慢慢的推开了大门,那些村民后来被官府一起安葬在后山的一处空地,前一两年尚有人去祭拜,张忆安不敢现身,只好远远的看着。
后来不知是谁传出这里闹鬼,来的人逐渐也少了。
祠堂里到处是散落的绳子与椅子,张忆安看着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惨状。
他扶起椅子,坐在椅子上,杨闻尘道:“如今尘埃落定,刃霜英或许可以东山再起。”
张忆安道:“我?我不行。”
杨闻尘道:“为何不行,当年张掌门不也是与你一般年纪的时候创立的刃霜英吗?”
张忆安有点惊讶:“这你都知道?不过你说错了一点,当年我爹是和我娘一起创立的,如今我......”
“你忘了,你还有我。”杨闻尘手搭在张忆安肩头。
张忆安低头,思考半晌道:“我再想想。”
两人出了祠堂后,又去后山祭拜了那些村民,张忆安从家中整理出许多旧时的书籍,和杨闻尘一起搬回逢雪。
于是逢雪接下来几天都是尘土飞扬的,蘅罗倒是很对这些书感兴趣,整日抱着不撒手,有时半夜还可以看见她点灯在窗边看书。
张忆安自己则收拾收拾带回来的小玩意,他还带回来一套梁司惠亲手为自己缝制的衣裳,张忆安当时很是喜爱,穿了一次便没再舍得穿过。
这次在箱底看见这身衣裳被梁司惠叠放的整整齐齐,张忆安一瞬间恍如隔世。
自己刚失去父母的那段时间,有家不能回,一个人咬牙躺在山上猎户废弃的破旧屋子里,好在自己命大。
有一夜张忆安发起高烧,浑身滚烫,他睁眼只能看到漏风的屋顶,往日梁司惠定会在床边悉心照顾,不知怎的,他迷迷糊糊喊起娘来,喊了许久,张忆安才慢慢明白过来,自己没有阿娘了。
这样熬过一夜,第二日早上张忆安居然好了不少,他在一个黑夜回到家里,拿走了自己的半枚霜英玉佩,以及一些爹娘留下的银子,他翻找时,原本想带走那件衣裳,可再怎么也找不到,只好作罢。
于是,五年前的张忆安,最后看了一眼支零破碎的家,带着银子与玉佩离开了刃霜英,五年来他再也没敢回来过。他怕面对这一切,他午夜梦回时,经常梦到那些枉死的村民,自己没有为他们报仇,他没有脸面对那些人。
张忆安正看着衣服出神,忽听院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张忆安出去一看,正是周然在与杨闻尘说着什么,两人脸色都很精彩。
“周然,多日不见。”张忆安下楼,行至周然身前。
“张公子。”周然简单的回应了张忆安。
张忆安见两人脸色不对,便道:“发生什么事了?”
周然道:“说来话长。”
张忆安将晒满书的院子腾出一块,搬了三把椅子,道:“既然这样,那便坐下慢慢说。”
三人坐下,周然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杨闻尘这才开口:“是今早有一人击鼓鸣冤,说自家......嗯,自家的鸡和一些财物失窃。”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你们脸色如此难看。”张忆安答应着,随手拿起一本民间故事集翻了起来。
周然继续道:“那人说她看清了偷盗者的衣着打扮。”
张忆安继续随意乱翻着手里的书道:“那想来很快就能破案。”
“那人形容,偷窃者是一名男子,身着白衣,衣摆处有绣花,是......是几朵菊花......”周然有点支支吾吾。
张忆安终于回过神来,他将书随手扔在一旁:“这人衣着打扮,倒是有点像我。”
周然看了杨闻尘一眼,见杨闻尘点头,周然便继续道:“按说这样装扮的人也不少,可,可范大人那时正好在一旁,一定说张公子很有嫌疑,因为他曾见过张公子穿相似的衣裳。”
张忆安除了错愕,更多的是无语凝噎:“范大人这是在......”
杨闻尘适时接话:“公报私仇。”
“且不说我为何要去偷鸡,就算是我要去,我也不会穿一身白衣,我没呆傻到那种地步。”张忆安很是无奈道。
周然很是为难道:“所以,现在要请张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张忆安还未说什么,杨闻尘便道:“回去告诉那个姓范的,找到证据再来拿人。”
周然有点犹豫,杨闻尘继续道:“从古至今,没有单凭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就去冤枉好人的,我一会回去倒要问问范大人到底是对忆安有不满,还是对我有不满。”
“那现在......”周然问道。
张忆安道:“要不我还是跟你们走一趟吧,反正清者自清。”
杨闻尘制止道:“范洲只会认为你是心虚,周然,就说是我的话,没有任何证据,不能带走张公子。”
周然正要起身,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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