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商议

钟南山,禅院内,被药草熏的烟雾缭绕的屋子里,窗沿紧闭,因不透风而让人闷得慌,床边一位穿着宫装的妇人正仔细妥帖地照料着床上的人。

李暨在召见完中州司马后,回到住处休息的半路中差点晕倒,随行太医诊断病情,说是又重了些,可在季昭仪的服侍下喝完药他却并没有躺下休息,而是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季昭仪见状立马去扶李暨坐好。

李暨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咳咳,辛苦你了。”

季昭仪浅笑,那张不算出色的脸蛋,笑起来倒是让人觉得很舒服,她柔声:“臣妾很愿意伺候圣上,臣妾不觉得辛苦。”

李暨闭上眼假寐:“嗯。”

季昭仪见李暨现在的心情还行,便适时的提起:“麟儿已经多日未见自己的父皇,很是想念,刚刚还在和我念叨着父皇什么时候来看他呢……我便告诉他:你父皇日理万机,哪能有时间陪你,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多多向你父皇学习,刻苦读书才是。”

不知那句话触动了李暨的父子情,他睁开眼,神色难得有了丝感慨:“大学士阁里的汤士嘉前段日子是不是当了麟儿的老师?”

“是,这还是圣上钦点的呢。”

李暨点点头:“汤士嘉这人学识渊博,有君子风范,他要好好学。”

“臣妾明白,臣妾会好好嘱咐他的。”

俩人又就二皇子的学业讨论了一番,宛如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

可这终究是短暂的,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这难得的宁静气氛。

一名红衣少年踏步而来,无比乖巧地行了行:“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昭仪娘娘。”

可这乖巧的面具下,却挂着辨不清真请还是假意的笑脸。

李暨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神情也冷了下来。

他挥手,黄忠立马意会,过来轻声提醒:“昭仪娘娘时候不早了,二殿下还等着您呢。”

季昭仪自然明白黄忠这番话里的含义,顺从地站起来,屈膝行礼:“那臣妾先告退了。”

而黄忠也非常有眼色地随着季昭仪离开,临走前还非常贴心地把门关上,屋内只剩下父子俩。

李暨冷笑:“朕还没来找你问罪,你倒是先过来了?”

李泽桉脸上没有半分慌乱,依然笑着:“父皇此话怎讲?儿臣不懂。”

李暨气急,一把抓起床边上的白釉执壶就砸过去,那白釉执壶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不偏不倚径直砸在李泽桉的额头上,又滚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而滚烫的热水全都兜头浇在了他的身上。

李泽桉不但没有闪躲,还直愣愣地跪了下去,瓷器碎片扎进皮肉里,他却浑然不觉似的。

李暨厉声呵斥:“那刺客难道不是你安排的?”

李泽桉眨了下眼,好似才明白过来一般,垂首,一字一句皆为义正言辞:“请父皇明察,儿臣对父皇只有尊敬之心,又岂会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罔顾天伦之事!”

李暨声音依然很冷,带着威压,语气里没有半点缓和:“哼,你倒是会说!那你猜猜那刺客会出自手之手?”

李泽桉还是乖顺的模样:“儿臣愚钝,故猜不出,不过若是将此案交于大理寺等查办,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

李暨岂会不知李泽桉话里的意思。

可若此事当真他们去办,就等于昭告天下皇帝遇刺,当下世家独大,皇权式微,又是在这样情形不明的情况下,万一人心浮动……

李泽桉脸色阴沉了下来,垂眸看向李泽桉,沉默半晌开口:“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儿臣不知。”

李暨抬头闭眸,悠悠叹气,似是放弃了这个问题:“既然如此那我们谈谈其他的事吧。”

他掀开被褥,走下床,一个巨大的阴影慢慢笼罩在李泽桉上方,他走到李泽桉面前停下来,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李泽桉:“听说你在策反朕最信任的心腹——黄忠?”

“儿臣……”

李泽桉将姿态放得更低,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暨一脚踹在了心窝上,李暨是用足了力气去踹,就算久病在床但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还是很大,李泽桉不设防被这么一踹,当即撞到在门扉上,后脑勺被磕了一下,眼冒金花,脊背也被撞得生疼。

李暨本就体弱,还用足了力气去踹,一个不稳也差点摔倒在地,等稳住身体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喘口气便呵斥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背后搞小动作!连黄忠都想要策反,你还嫩着点!”

这变故过于突如其来,李泽桉没反应过来,顾不上疼痛,调整姿势又重新跪了下去:“儿臣没有,请父皇明鉴!”

“难不成……你是说黄忠在冤枉你?”

“儿臣没有,只是或许是儿臣说的一些话让黄内侍误会了。”

这话中还透出一股委屈。

“……”

李暨胸膛上下起伏,他垂眸看着他的这个儿子,似乎从刚刚开始才重新认真审视起他这个多年来都“乖巧”的儿子。

而李泽桉垂首安静地跪在地上,温顺无比。

恍然间,李暨想起五年前,幼年的李泽桉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却不肯走,口中喊着:“父皇,父皇,求你看我一眼,父皇,我也是您的儿子啊!父皇!”

而李暨当时正因为朝堂中的事烦心,只让宫人把他带回去自己的寝殿去。

李泽桉却挣脱开宫人们的手,冲他喊:“父皇我会成为您最乖巧的孩子,父皇求您给我个机会吧,我会替父皇分担烦恼,父皇!”

这是李泽桉那时说的话,可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谁会信他这话?

如果,如果他当时没有看见那双长得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和同样倔强无比的神情……

李暨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陡然咳嗽了起来,咳得很厉害,好半天才止住,而落到李泽桉身上的目光晦暗不明。

他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只期望李泽桉不要让他失望,否则……

李暨揉了揉眉心,似是才想问起来李泽桉为什么来找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儿臣只是想帮父皇分忧。”

李暨目光如炬:“你想掺合这案子?”

“儿臣身为皇子,自然知晓以儿臣的身份不应该干涉朝政,只是儿臣见这案件迟迟没有进展,甚是担心,故而想向父皇推荐一个儿臣幼时在民间结识的人为父皇分忧……”

李暨:“……”

顾之行隐藏殿外的在树上,正抬头看着空中的大雁,突然就听见门扉被打开的声音,一个少年从里面出来,那少年腿脚似是受了伤,步履不稳。

“……”

顾之行注视着那名少年一瘸一拐地步出宫门,风中萧索,路上湿滑,他只一人独行,竟无人敢去搀扶。

少年过于瘦弱的肩膀其实撑不起来那身红袍,看着像是急于长大的小孩在把大人衣服套在身上。

少年似有所感,在拐角处停下来,似是想回头,可最终还是他没有那么做,身影消失在宫门口。

等李泽桉走后,李暨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帷幔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情,突然他冲着某处喊道:“顾之行。”

下一秒,顾之行从外面进来,单膝跪地:“在。”

李暨将一块符牌丢在他面前:“帮朕查一下想要刺杀朕的是何人,若有问题可以去问张净,他知道该怎么配合你。”

术业有专攻,悬案本该交给大理寺,刑部或者御史台三家处理,更何况还是刺杀圣上这种灭九族的重案,更应该三家合力追查。

现在却交给一个区区暗卫调查,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过总归还是有两个缘由的,其一,圣上被暗杀这件事,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并不能通过常规手段查案;其二,这说明圣上开始谋划着一些事……

顾之行突然想起那日张少监对他说的话,他捡起电话的符牌,垂首:“是。”

站起身就要走,李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顾之行不要让朕失望。”

“卑职明白。”

*

屋内,床上蜷缩着一个人,被铺凌乱,少年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流,似是在忍受某种极大的痛苦,而少年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让声音泄露出去。

半晌,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似乎才缓解了不少,少年才敢慢慢舒展四肢,睁开眼睛,红眸里溢满泪水,可却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让它流下。

正是回到住所的李泽桉。

头疾,李泽桉自小就有,几乎半月便发作一次,发作持续时间长短不一,短则一盏茶的功夫,长则一个时辰,疼起来能要人命。据御医说,这病症是从娘胎里带的,就算成天吃药却也无法根治。

“吱呀”一声,禅院里的暗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影,那人极有分寸,在不远处跪下:“殿下。”

李泽桉坐起来,这次发作的时间似乎更久了,他整个人都显得无比疲倦,膝盖上的伤也没有及时处理,伤口被铮开从里面渗出血迹,看起来颇为吓人。

李泽桉抬手示意:“起来吧,事情办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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