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遂王府极其隐蔽的一个角落里,惨厉的嚎叫声频繁从一间屋子传出。
紧闭的刑室内,萧择握着一柄刃部极薄的小刀,刀尖抵在刺客血淋淋的膝盖上,言词残酷:“还不肯招?你是想让我一点一点,把你的两个膝盖骨全部削下来?”
刺客被牢牢固定在刑架上,就连头颅也难转动分毫,因受不住萧择的严刑审问,他曾试图咬舌,结果被萧择一眼察觉,打得他满口牙齿松动摇晃,连舌头都咬不断了。
见刺客都已痛得眼泪直流,却还像死鸭子一样嘴硬,一个字都不肯说,萧择表现得颇有耐心:“不怕快刀削骨,我还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现在这个,顶多算个开胃小菜。”
刺客怨恨地闭了闭眼,终于开了句口:“没想到,遂王身边的侍卫也会用如此极端残忍的手段审人。我还以为,你们都是讲道理的仁义君子呢……”
“啊——”
未等刺客讲完,萧择又削下他的一片膝盖骨。
“你这种人,也配让我与你讲道理?你们前后刺杀王爷两次,哪一次不是不择手段地想要置他于死地?你们可曾手下留情过?你休想以歹毒的嘴脸跟我谈仁义!”
萧择怒气滔天:“说,是不是左夜明指使你们的!”
刺客被折磨得有气无力,嗓声低微地道:“萧侍卫如此……如此直呼圣上的名讳,还胆敢,胆敢恶言污蔑圣上,这可是死罪啊。”
“我倒要看看,左夜明给你灌得迷心汤能让你撑到什么时候。”
萧择懒得与其多费口舌,持着锋利小刀一削再削,直至将刺客的两个膝盖骨削得一点都不剩。
刺客惨叫连连,直直地疼得昏死过去。
已经连续审了一个多时辰,若再不回去复命,左夜亭怕是要起疑心了,到时候又要伤感情。念及此,萧择扔了匕首,打开刑室的门走了出去,对守在门口的四个影卫吩咐道:“我先回去看看王爷。今日就先审到这儿,你们几个盯紧他,别出什么差错。”
其中一个影卫拱手道:“大人,为何不一鼓作气审到底?若是给了那刺客喘气缓解的时间,只怕下次就更难从他嘴里撬出话来。”
“我知道,可我必须先回王爷身边。”
“您已经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王爷,王爷那边不会有事的。”
萧择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我去找王爷,你们接着审。千万注意分寸,别把人弄死了,不然我回来饶不了你们。”
四个影卫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萧择愁眉深锁,大步离去。
.
当萧择回到左夜亭的院子时,恰好撞上惊人的一幕。
院子里放了两张椅子,左夜亭跷着一条大长腿,神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小野人却站在空椅子旁边不坐下去,两手还捏成了小拳头,气鼓鼓地盯着左夜亭,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而在左夜亭跟前,还跪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面前放了一个大碗。碗边沾了些拌过生肉的痕迹,明显是调味时用过的脏碗。碗里装了很多种菜肴,香辣排骨、肉丸豆腐汤、鱼香茄子、凉拌萝卜丝……等等,这些干湿不一的菜和米饭混在一起,像潲水渣子一般,看着没有丁点食欲。
萧择走近了去,认出那中年男子是王府中的掌厨,却也不出声打断,只饶有趣味地站在一边,静静观望。
只见在左夜亭的眼神示意下,一个家丁端来一碗细碎的干泥,径直倾倒入大碗中,还拿筷子将泥粉与饭菜搅拌均匀。
左夜亭睨向中年男子,淡声道:“你吃完这碗饭菜,本王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准许你安然走出王府,否则就只能让你横着出去了。”
萧择:“……”
这是发生了什么,就要人横着出去?还逼迫人家吃泥巴饭,王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野蛮?
中年男子吓得满头大汗,抖抖索索,颤着手端起了碗,看着碗中的东西,只觉难以下咽。
杳杳看不下去,冲左夜亭吼:“你欺负人,坏蛋!”
左夜亭气笑了,指着自己道:“我欺负人,我坏蛋?小野人,你怎么好坏不分啊。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欺负他?”
看见左夜亭轻易就把别人吓得跪地求饶,杳杳开始有点怕他了,鼓了鼓勇气,才道:“你主要是想欺负我。”
左夜亭:“……”
“那我为什么偏要通过他来欺负你?”
“因为你小气,舍不得让我吃你家的粮食。你看见这个好心的人给我舀了一大碗饭菜,所以你才要欺负他。”
“……”
左夜亭脸色发白,扶了扶额,有种晕眩的感觉。
萧择则笑出了声。
扭头给萧择递了个白眼,左夜亭继续对杳杳道:“好心?!他把你当猪呢。”
杳杳顿时抬手指向左夜亭:“你骂人。”
“……”
左夜亭板起脸:“小野人你不许再说话!”
杳杳被威吓得不敢再出声,就怕左夜亭待会儿也逼他跪下吃泥巴。泥巴不好吃,他肯定咽不下去的。
看透小野人心中所想,左夜亭无语至极,转头瞪着中年男子:“还不吃?等本王请你?”
中年男子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嚼都不嚼一下就咽下肚去,还吃得满嘴都是泥土味。吃到最后,中年男子泪流满面,将空荡荡的碗底呈给左夜亭看。
左夜亭冷眸一扫,点头:“好,你可以离开了。”
中年男子感激涕零地磕了几个头,连声道:“谢王爷,谢王爷!”磕完头就跑了。
杳杳看得难受,山外面的人好奇怪,被欺负了还要说谢谢。
萧择正要开口同左夜亭讲话,便听左夜亭道:“萧择,让厨房把烧好的饭菜送到我房里来。”
话完,左夜亭从椅子上站起身,兀自牵着杳杳往他房里去了。
萧择:“……”
他不曾见过左夜亭插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更从未见过左夜亭亲自处置下人。关键是,今日的左夜亭,莫名有一丝丝幼稚。
……
香喷喷的菜摆满了整张桌子,杳杳坐在凳子上扒着桌沿,先看看这一盘,又转动眼珠看看那一盘,明明很想吃,却又乖巧得不敢动,像是一个在别人家里作客的小娃娃,拘束得很。
“给。”左夜亭递给他一碗米饭和一双筷子,“饿了就赶紧吃。随你怎么吃。”
杳杳试探地盯了左夜亭一眼,才伸手接过碗筷,自由地吃了起来。
看小野人吃得一脸满足,左夜亭抿了口汤,撑着下巴问他:“小野人,你看我还小气吗?”
杳杳只顾埋头吃,都懒得抬起脑袋看他,仅摇摇头敷衍了一下。
左夜亭又无聊地问:“是分类装在盘子里的菜好吃,还是那厨子给你混装在一起的大杂烩好吃?”
杳杳咽下一口饭菜,回道:“都好吃。”
左夜亭:“……”
杳杳双眼亮晶晶地道:“你家的菜全都好吃。我都没有吃过。”
“……好,那你慢慢吃。”
左夜亭又吃了两粒肉丸子,再喝口汤,差不多就饱了。
可杳杳很来劲,一吃就停不下来。
左夜亭眼皮禁不住跳了跳,既担心小野人吃太饱胀坏了肚子,又害怕小野人说他舍不得粮食。
“喂,你还没吃饱啊?”他弱弱地提醒。
杳杳的目光很茫然:“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吃饱,但是还想吃。”说着,用手指头指了指萝卜丝,“这个好下饭。”
“……”
左夜亭想了想,将杳杳坐着的凳子转过一定的角度,让杳杳面对着他。
“来,听我的。”
“做什么?”
“挺胸,收腹。”
“哦。”
杳杳很听话,照着左夜亭说的做,努力收缩腹部,可是——
“……唔,我不能收腹了。”
闻言,左夜亭立即卸了他手中的筷子,柔柔地道:“那就说明,你已经吃饱了。这顿不能再吃,下一顿我们吃别的菜。”
没等杳杳反应过来,左夜亭已挥手招来下人,将饭桌收拾干净了。
左夜亭走到坐榻处坐下,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冲杳杳道:“过来这里坐,我跟你讲道理。”
杳杳皱眉,这是左夜亭第二次跟他讲道理了。昨天才讲完,今天又要讲,烦。
不情不愿地走到左夜亭身边坐下,杳杳闷闷地道:“什么道理啊?”
左夜亭平静道:“你和我一样,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哪怕以后去了我另一个家,你也是主人。每一个主人都希望被仆人尊敬,方才那个厨子敢把所有菜都混杂在一个碗里打发给你吃,明显就是不尊重你,他轻视你。”
杳杳露出思考的神情:“是这样么?那个人给我舀菜的时候,好像是很讨厌我,还让我端着菜走远点……”
左夜亭心里一酸,手不自觉抚在了杳杳的额头上:“记住,主人肚子饿的时候,不需要自己跑到厨房里找吃的。你想吃什么,直接叫仆人通知厨房做好,然后再端到你房中就可以了。是他们将就你,不是你去将就他们,懂了吗?”
杳杳呆呆望着左夜亭,缓缓眨了眨两只大眼睛,当主人真是太好了。可是,为什么左夜亭说他也是主人呢?这里又不是他的家,他只是暂住在左夜亭的家。
意识到左夜亭在哄骗他,杳杳清醒道:“这里不是我家,我才不是主人。”
左夜亭轻敲他的脑门:“你是,我的就是你的。”
杳杳困惑地歪了头,直勾勾地回望左夜亭。
左夜亭却一瞬低下头去,动作自然地捶了捶忽然犯疼的膝盖,对杳杳道:“好了,今天的道理就讲到这儿,下次遇到问题再继续补充。你吃太饱了,去外面走几圈消消食吧。”
“府中所有地方你都可以随便去玩,等你把王府玩遍了,我再带你出去逛。王府外面更热闹。”
杳杳认真地看他:“那你现在不跟我一起去消食么?”
“……我吃得少,不用消。”
“哦,那你下次多吃点,我们饭后一起去消食。”
“……好。”
左夜亭觉得小野人特别好玩。
杳杳一走出左夜亭的房间,萧择就跟着进来了。
萧择侧身指着杳杳离去的方向,笑道:“王爷,那小野人,有点傻呀……”
左夜亭抬眼瞥向萧择,表情严肃:“小野人是你能叫的吗?”
萧择:“……”
怎么就不能叫了?
“小野人这三个字只能我说,你可以先试着改口称他王妃。反正早晚都得这样称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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