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白毛怪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低头盯着自己如死人一般的手,若是非要比喻,大抵会如永夜般永远冰冷,即便真的有温暖,也永远也温暖不到骨血,原本凌厉的眸子忽多了一抹哀伤。

“隐,我做了个梦,梦见一条被天降陨星砸死的黑龙,还梦见……”少白捧着白毛怪的一双手,话说到一半时方才梦中场景重现于脑海,映入双眸,如琉璃般的眸子里好似正燃烧着火苗,待烧到最盛之时换来满心惊恐,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

“我还梦见掉进了个很深的洞里,不仅仅只有我,还有一个浑身雪白的人?或者是兽?我没看清楚它的样子。”

白毛怪正伸手替她裹着被子,揽着被角的少白被软和的棉花被围了个严实,像是雪地里用新雪堆起的雪人,等耳边听着少白将话说完,他一瞬间蹙眉又伸展,迟疑点头回应一个:“嗯。”

“真是奇怪,都说日思夜想才能梦见,可是真龙跟我有什么干系?我已经梦过很多次了,说不准隔两天还能梦见,难不成撞邪了?”少白自顾自说着,她的梦很奇怪,哪怕隔了许多天,就像说书人的上回跟下回总接得上。

更奇怪的是,这种梦是自打遇见白毛怪之后才开始的,原来在决明山大狱当差时梦里还没出现过龙,倒还真不太巧,要是早点儿梦见,兴许能查到点子午卯酉来,现在只能瞎子摸象。

“你说是不是吓着了?要不我找九离叫叫魂儿,兴许就不做这种噩梦了?要么去找绸桑问问?毕竟他书看得多,兴许就知道龙是怎么回事儿?”说来她也是好奇,毕竟还没正经八百瞧过活着的龙,梦里那条落魄得像是上了岸的泥鳅。

这头说着,偶然瞄见那边白毛怪垂着头沉默着,才觉得自己将话题扯得有些远,用胳膊肘拐了拐他,“你跟着云起去干什么了?一定不止给你换了套衣裳这么简单吧?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如果你不愿意,就不要答应,大不了继续走,去别的地方,天涯海角都可以,比如……”

少白歪着个脑袋继续想,可却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地方可去,南邵不能回,东边的东弥国据说很是不安全,西边儿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已经许多年没踏出过决明山大狱,有许多事都与她入大狱前大不一样,“反正走到哪儿算哪儿,哪里都行。”

白毛怪默默摇了摇头,无论少白如何问都是徒劳,就着他双眸之中的伤感,双双陷入沉默,将少白话中种种可能都掐死在夜色里。

直到黑夜被天明掩去,金辉与紫霞在天空交相辉映,清晨的冷意催着梨树林子里的麻雀“啾啾啾”一连唤了好几声,吵得人心烦。

窗外不适时宜传来几声海东青的鸣叫,白毛怪微微侧头,瞧见窗户纸上映出一只鸟的影子,从木榻上起身时却实在被什么牵绊住了。

少白扯着他的衣袍一角,半个身子伸出了榻,昂头望着他,面上尽是不舍,“你去哪?你答应了他什么?为什么没待上一会儿就要走?”

白毛怪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少白,又指了指自己,好似在说:“等我。”轻手抚过她垂下的青丝,眼眸中尽是怜惜,稍作犹豫便出了门。

天初亮之时最为寒凉,眼瞧着忍过了黑夜,没想到就要见到日头之前那一小段儿反而最是难熬。

浊姬本就美得艳丽,扭着腰肢而来,像是迎着风微颤的花枝,又像是攀缠在庄稼上的菟丝子,如此花哨的美人与此时天上美丽的晨辉呼应。

在清晨时分,整条街还没几家店开门接客之前就站在了难自渡的门口,只不过以她的性子连门都懒得敲,揽了揽身上的披帛,纵身一跃便顺着围墙稍矮的地方跳进了院子。

多年做着见不得人的杀手生意,倒是不拘泥于常人之间的礼尚往来,什么请柬、叩门、禀告,自是一副老娘爱来就来,不爱来就不来的架势,他人留不住也管不着。

“浊姬今个儿是来我医馆看人?还是杀人?”难自渡的气派仅次于半更雪,一个在于院子大,一个在于楼高,远不是绸桑那个破书铺可以相提并论的,院子正中央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端着本医书,正是镜婆。

五六碟小菜,一大盆小米粥,镜婆好似早已知晓有人会来一般,说完了那第一句话,十分刻意补了句:“倒是热闹,来了也没一个跟我知会一声儿。”

浊姬挪着摇曳步子,面上堆着笑容,瞧起来心情很是不错,一路走到镜婆面前去,从袖子里滴里当啷落下了不少银锭子,掉在木桌上还滚了两滚,应是进门时就料到会如此,早就准备好了。

“一大清早的,您老人家不睡觉,在这儿熬鹰呢?”说完这话,一伸手,将桌面上的银锭子全都推到镜婆面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人老了觉少。”镜婆顺着碗边儿吸溜一口小米粥,那小米粥上头就要结出一层米皮,隔得老远便能闻着一股子小米香气,她招手示意浊姬一同坐下来吃,待等到浊姬笑吟吟捧起碗筷时,镜婆转过筷子,用筷子尾将放在桌面上的银锭子又扒拉回去。

“那小东西惹您不高兴了?”浊姬夹了根儿咸萝卜条,一根细长还荡在筷子上,未等着入口呢,瞥见自己送出去的银子又被打发了回来,故而试探性问了问。

“她?”镜婆摇头,都是些小孩子,再闯祸也搅不出什么大浪,何至于不高兴,平日里开堂看诊,吱哇乱叫有的是,少白这般从头睡到尾一声不吱的倒是不多,“她用不着吃药行针了,这钱我怎么收?回去想吃啥吃啥吧……”

浊姬心里一咯噔,筷子跌落桌面,吧嗒一声响,人蹭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原本的好颜色眨眼不见,面上表情也不大好看,“那小东西没救了?您不是北禺最好的医师吗?您再给她瞧瞧,什么人参鹿茸熊掌虎鞭的,都给她用上,不必考虑钱的事儿,这些不够我再回去取,要不,您再试试……”

镜婆端着碗筷缓缓昂起头,一脸茫然,她不记得自己说过少白要死了之类的话,连嘴巴里的一口咸菜也忘了咀嚼,见浊姬急红了脸她才反应过来两个人驴唇没对上马嘴,咽下嘴里含着的这一口,缓缓回答:“我是说她没事儿,就是灵力不济晕了过去,没用药,也没行针,回去多吃些好吃的休养休养便会好,所以我没有收钱的理由。”

浊姬站在桌子旁一阵哑然,直等到确定镜婆说少白性命无忧之后尴尬笑了笑,“啊……这么回事儿啊……那行……那挺好的……”坐回凳子上,拾起桌上的筷子暗自垂头扒拉着碗里的粥不再多言。

“你倒是还挺关心那么个小东西。”镜婆瞥向浊姬,她自是知道以浊姬这般好强武断脾气又差的性子肯定不会承认关心别人,兴许还得说上两句狠话。

果不其然,紧接着听见浊姬一句含糊不清:“我那是怕她死了,惹了晦气。”

“不但死不了,还死不得。”镜婆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院墙上头日光退散了清早好看的朝阳晨辉,寒冷之气也不再如夜里那般揪着人身上的每一处不放,“而且……她灵力消耗的方式很是特别,并非是若潺潺流水,而是如瓢舀般被掏了个干净,虽无大碍,但着实古怪。”

浊姬没有吭声,也并不知其内情,就算如此能证明什么呢?难道说北禺除了发狂的疯兽之外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镜婆白发如似初冬的雪撒在荒野上,性子比肃辛几个独为云起做事的人都要内敛些,“死不得是那书生如此说的,她那白毛怪物日后大抵同我们一样。”

除了对小时候发高烧错将她喊作娘亲的云霓小妮子有几分好颜色,镜婆对待其他人大致相同,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就知道……否则半更雪的担子怎么减轻了大半,那个臭书生……”原以为浊姬得问上许多,可现实却是敛起目光,只如此小声嘀咕一句,便不再多说些什么,低头将碗中的粥喝完,抬腿便走了。

只等着浊姬作势离开,镜婆这才缓缓开口问她:“你如此关心那鸟妖,却不去后院看看她?”

路两旁包子铺粥铺老板从铺子里出来,许是从夜里就开始准备,这一开门笼屉的炊烟便等不及似的一股脑涌了出来,香气弥漫在路上。

“让她好了赶紧回来,别在外面偷闲,三行川的耗子近几日失踪了不少,没什么太平日子过,我忙都忙死了,哪有闲工夫顾她。”一句话撂下,浊姬提着裙子风风火火没入炊烟之中,待她离开,碰巧正是从静谧到熙熙攘攘的时候,夜里的铺子打了烊,白日里的才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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