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顺着翻山的路继续往北禺方向行去,一路上折下干枯的树枝,便觉着身上的兽皮包袱越来越沉。

这决明山是天然的屏障,南边儿归南邵,北边儿归北禺,气候古怪,地势险峻,山中生有异兽,加之决明山大狱一直被渲染的玄之又玄,除了军队没有老百姓愿意费功夫来这儿。

少白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山洞,而今委实是又累又饿,故此毫不犹豫快步向那山洞行去,指尖荧光化作火苗,点燃了地上的柴火,松枝挂着松油,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火势也愈发大了。

漆黑的山洞里,一团火绽着妖艳的舞姿熊熊燃烧着,火舌舔舐着新添的木头,烟尘也随之腾空而起,割下来的犀渠肉放在火堆前,鲜红的肉随着炙烤颜色逐渐变深。

少白搓着手,已是迫不及待,“只可惜这犀渠精壮,若是肥些该是要香死个人。”

她拔出匕首,抓了把雪擦了擦,然后将肉削成一片一片,但眼瞧着手里的匕首闪着荧光不停震着,似是抗拒极了,而后那震颤之音像是沮丧叹息,约莫觉着跟了少白简直是倒了大霉。

少白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质问似的:“还嫌跟我日子差?尝尝肉味儿就很不错了,贪心不足蛇吞象,早知道给你丢到那发光的大水坑里不必管!”

坐在对面的白毛怪正拿着肉往嘴里塞,听此一言微微一愣,他趁着火光向四周望了望,发现就自己一个,顿时露出些许慌张来。

“我说的是这个家伙!”泛着光泽的弯刀匕首握在少白的手里,迎着白毛怪的疑惑神情被递到他面前去,“大狱孤寂,若是不跟它说话,我怕是早就憋死了。”

白毛怪接过匕首,方才对自己主人那样厌恶的器灵忽而变得黯淡,再也没有一丝反应,如普通匕首无异。

“切,还以为它讨厌我到恨不得立马换主,没想到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少白指着弯月匕首继续说道:“它叫巽二,我还有一把,叫兑一,巽二锋利,扯皮刮肉,兑一带毒,轻则麻木晕厥,重则浑身溃烂。”

“打我记事儿起便生活在林子里,林子里有个老猴王,被新猴王挤兑,残疾之后一直独居在林子深处,我便是它后来收养的,至于这两把匕首,是在一个发光的水坑边儿上捡的铁片,老猴王瞧着好,就做成了匕首,不过我并不晓得那林子叫什么。”

少嘴里嚼着肉,若回想似的瞥着眼睛寻思,半晌回过神儿,不由道了句:“认了我,约莫是它俩眼瞎吧?听牢里的老妖说是几万年的古董老铁片,谁晓得呢?”

说及此,巽二震得剧烈,忽挣脱了白毛怪的手,飞到半空中狂舞,散出不规律的光耀来。

白毛怪蹙眉不解望着,怕是没见过这样嚣张的器灵。

“它说我放屁,说我造谣,说我撒谎烂嘴巴……”少白无大所谓耸了耸肩,左的这几百年来也没少被它骂,自也不差再多几句,“它说认我是看我可怜,是它菩萨心肠。”

“啊对对对……啊是是是……”少白点头如此随意敷衍巽二几句。

她忽将目光落到那把新得来的弯月刀上,“它倒是极听话的。”那把刀正映着流光,好看极了,光瞧着就像是传说中的宝刀名器,远不是她能驾驭的,“话说回来,你在哪里找到的?”

白毛怪顺着少白的目光向地上看去,定睛看了半晌,而后用手比划出悬崖峭壁,又示意自己擦着悬崖坠落,紧接着掉进了水里,他奋力游了好一阵,刚上岸喘了口气,这东西便从水里飞出来了。

他面上无奈,压根儿就不是自己主动找的,而是被这把弯月宝刀找上了门。

少白目不转眼盯着白毛怪快速翻飞的手势,瞧着眼花缭乱,“这季节哪里还有不结冰的地儿……难道传说是真的?真的有不结冰的怪潭?!”她双眸一亮。

白毛怪听此言沉思了好一阵儿,然后指了指地上的弯月刀,伸出手指比划出飞天的动作,而后又拾起一块石头在地上敲敲打打。

“所以,是这刀从潭底飞出来,潭水就结冰了?!”少白不敢置信。

她晓得灵族的寿命很长,几万年、十几万年、几十万年,甚至生生不息,器灵只是灵族的一个分支,除了器毁灵散,要么就是自愿消亡,每当主人死去它们就面临着选择,是死亡?还是沉睡?

当然还有由日月精华、山川河流湖泊所化的灵族,不过那些灵族通常都是靠修炼得到躯体,唯有器灵常伴器身。

若是按着白毛怪所说,是因为这把刀才令怪潭久经寒冷却不冻结,那怕得是住着几万年器灵的神刀了吧?

一根细柴从火堆里炸出来,惊得少白回了魂,“它可有名字?”

白毛怪摇了摇头,山洞之外风静雪止,天已然黑了七八分,远处山峰之上挂着一弯月亮,犹如一道弯眉,颜色纯净如玉,他回头瞧便指了指那蛾眉月。

少白眸子咕噜一转,“那便叫它蛾眉!”

此话一出,蛾眉神刀出乎意料地乖巧,闪了下荧光之后便安静躺在地上,哪里像少白的巽二,还不如削水果的匕首听话,磨合了几百年到现在还看不上她,唯一欣慰的便是兑一还算温顺。

吃也吃饱了,抓来洞外的雪搓了搓手,垫上犀渠皮卧在火堆旁,不时几个火星子迸溅出来,落到地面就好似流星一般飞快出现又悄然消失。

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这兽皮大得很,莫说睡两个人,就是四个五个也不成问题,虽说条件挺凑合,但也总比在洞外冻上一夜强,况且日后还要靠这厉害朋友傍身。

谁知那白毛怪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南邵算不上四季如春,可一年也没有几场雪,所有的雪都下在了决明山顶,反倒是北禺虽四季分明,可冬季尤为漫长。

至于这决明山,早来艳阳晚无晴,山前细雨山后打霜,传说万年前有护佑人间的真龙生活在此处,可正逢陨星降世,不知怎的从此真龙销声匿迹,那陨星也不知去了何处,常言只说是惹了真龙动怒,故此不给好脸色。

她打记事起便不晓得自己从何处来,当初从林子溜出来便被骗去了南邵,当成奴隶卖进了大狱里,虽说也在大狱里过了几年不需做活的平淡日子,可到后来不知怎的一切都变了,她也真是倒霉,本还想着能回林子,结果来时路忘了个干净,回不去了。

少白躺在山洞里,望着凹凸不平的石壁逐渐合上了双眼。

白毛怪坐在洞外的石墩子上,昂头瞧见无边夜空里满天星斗璀璨,与这满眼无垠的雪原、连绵不绝的起伏山巅相互映衬,是鲜有人能体会到的仙境,他恐怕是因重获自由的欣喜,才觉着传说中仙人的居所大概也不过如此,然而却忘了这儿被多数人视作人间炼狱。

怀里抱着刀靠在石壁上,浅眠休憩着,哪怕是崖边飞过一只鸟也要睁开眼瞧上一瞧,残月散着寒辉,如一层轻纱披在他身上。

少白以为他觉得冷了自然会回到山洞里,谁晓得一清早被几只鸟叽叽喳喳搅了美梦,朝阳照得漫山遍野的雪白变得锃亮刺眼,在石壁上留下一团浑圆光影,火堆已经燃尽,他却仍在洞外,甚至还有闲心驱赶着晨起的鸟儿。

“你不会是怕我被鸟吵醒吧?”少白踏出山洞迎着日光伸了个懒腰,见他掌心里躺着几粒碎石,谈话间向着空中的飞鸟投去,十掷九中。

见少白睡醒,白毛怪这才将手里的碎石子丢弃,与之前相比已是收敛了许多,不再那样野性十足。

再往前少歧路,从松树上折断一根树枝掏出巽二,一边行走一边削着,她在肃辛城外的小溪旁蹲下身。

白毛怪顶着一脑袋杂乱的白毛惊讶注视着水中倒影,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面颊已然瘦到凹陷下去,突出高高的颧骨和挺立的鼻梁,略高的眉骨将眼窝衬更加深邃,他伸出手来触碰水中的幻影,随之而来的只有层层波纹。

少白用溪水打湿了他的头发,理了半天才好不容易顺滑了些,松木清香怡人,挽了几圈之后刚好盘紧,“待等着有了钱,才能买更好的。”

走到他身前去,惊觉这白毛怪生得似泼墨山水,粗看算不得出挑,细究之后越是能体会其中意境,只是这一张脸就犹如决明山的雪原,一垂眸便知不易亲近。

“好……”白毛怪指了指少白做的发簪,又指了指自己胸口,表现出一副欣喜样子。

少白见此却说:“当真是没吃过什么好猪肉。”如此没心没肺调侃。

北禺素来民风彪悍,又是以部落聚居,现在他们脚下踩的这片儿地归肃辛管,图腾是狼,故此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狼旗。

从荒凉变得烟火气十足也不过只需要进个城门的工夫,日落西山,家家户户挂着灯笼,石板路被照得发亮,各家铺子生意十分红火,映得半边天犹如白昼。

少白站在肃辛的土地上,恨不得拥抱这里的一切,深深吸了一口城中的饭菜香气,拍了拍白毛怪的肩膀,“你闻着没?”

白毛怪迟疑点了点头。

“我猜是辣子猪肝!以后咱们再也不用吃那些恶心的东西,待赚了钱啃肘子去!”少白高兴地差点当街蹦起来,这就是她当年出林子的初衷,没想到竟走了几百年的弯路!

路上人头涌动,打城南而入后,遥遥望着前面一幢翘脊高楼繁华至极,门口聚起不少人驻足,高楼上挂着木牌匾,刻下“半更雪”三个字,只见几个桃花粉面的女娘站在门口,热情洋溢招揽着生意。

领头的女娘年纪稍长,身段婀娜多姿,一双桃花眼媚得能将男人扒皮脱骨吃干抹净,回眸一笑更是万般风情勾魂摄魄,少白看得出神,便是几百年也没瞧见过这样的美人儿,哪怕同样是女子也不禁赞叹。

然而那美人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少白,笑面盈盈招揽着进出青楼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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