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湖杂事何处问,茱萸湾上路岐人

维扬右都,东南奥壤,古有佳酿‘琼花露’,今有名酝‘云液酒’,涌春楼便是维扬典范。

此楼位于东关街最繁华的地段,前为茶社后为酒楼,横跨四个巷子,东西共五栋,其间有飞桥栏槛相通。珠帘秀额,华灯宝炬,终日不打烊。

一路上,君实身缠锁链,引来不少目光。仕渊本欲找个閤子坐下来,却被告知已客满,只能在闹哄哄的二楼找了个散桌。他许久不来涌春楼,刚入座就点了一壶云液酒同两例狮子头,剩下的全打发闲汉去张罗了。

“仙酒斟云液,仙歌绕梁虹。君实贤弟,能饮一杯无?”

仕渊亲自斟满酒,递到君实面前,这才想起来他双手被缚,便凑到身边伺候着他喝了。

君实被强灌着,只得一饮而尽,辣得呛了几声,仕渊赶忙夹了个樱桃煎塞进他嘴里润润嗓。两个大男人这般一来二去地投喂着,引得旁桌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君实小声推脱,仕渊却忽地怒拍桌板站了起来,高声喝道:“没想到你竟遭匪徒如此羞辱!兄弟,吃完这顿饭,带着这一身罪证,我们去衙门报案!”

好事者闻言,纷纷收起目光继续宴饮。

这匪徒不就是你么?君实哭笑不得,伸长脖子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道:“没想到我们第一次出来吃酒,竟还要少爷来喂我。”

“此事皆因我起,我喂你些酒菜又有何委屈?只怕在找到解决之道前,还要多伺候你几回。”仕渊夹了几片脆琅玕投入君实口中,“我是一点都不忌讳,倒是君实你得习惯习惯。”

“少爷无心之失,我不怪罪。只是这般模样,实在有辱斯文。”君实道。

仕渊闻言,招小二去寻了一根苇管过来,插进酒盏中,道:“现在你可以斯文地饮酒了,只是这饭菜……不如我叫个斟酒娘子来喂你吃饭?”

君实连连推辞,他又笑嘻嘻地将酒满上,“我本不想引人注目的,谁知他们今日生意这么好!扬州再过一阵就是梅雨天了,怎地还这么多人……”

涌春楼的东楼是宴饮之地,西楼是烟花之地,皆是花钱如流水的地方。华灯未上,竟被告知客满,怕是城中有大事发生。

几名小二抬来了酒菜,那闲汉一碟一碟地呈了上来:玉笋马蹄狮子头两例、糟淮白鱼一条、大官羊五斤、山家三脆一碟、雪霞羹一盆,并金裹银炒饭、酥黄独一份。

仕渊向来不喜膻味,鱼肉君实吃起来又不方便。早料到闲汉会超量地张罗酒菜,他便多给了些赏钱,让闲汉将大官羊与糟淮白鱼同两壶云液酒,分别送到风箱巷汤千钧师傅处、以及城西南仓巷的时不讳处,称陆园敬谢二位相助,聊表心意。

待闲汉走后,仕渊道:“城内的匠人同那军器所都拿这链子没办法,现下只能寄希望于谭掌柜所说的道士。”

“少爷有所不知,昨晚三爷试过一众兵器后,便派沧望堂手下到各个道观打听去了,很快便能有消息。少爷不必太过忧心,切莫因君实之事而耽误学业。”

仕渊放下酒壶,连连摇头:“陆氏几代都居于扬州,我那几个叔伯连同谭掌柜更是阅人无数。他们都没听说过的人,多半不在扬州长居。此人南北口音混杂,衣着邋遢,应是云游道人。与其去道观问,不如去周围脚店打听一下。”

“脚店恐怕悬。因为北方战乱,南下的人数剧增。来往的僧道亦不在少数,即便真有店家记得这道士,也不知他来自何处,又要去往何方……”君实咬着苇管,言语间有些气馁。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主动去找他!”仕渊放下筷子,正色道,“我明白你现下心情消沉,但你若是一拖再拖的话,怕是真的赶不上今年的秋赋了。”

“少爷说得自是有理,君实也不想坐以待毙。只是天大地大,道士千千万万,我们要从何找起?”

仕渊也不知该从何找起,只得先给他吃个定心丸,承诺自己会四下打听打听。

可叹这‘镇江神童’虽才高八斗,却实在不胜酒力。才饮了一盏酒,就面色酡红;又饮了一盏,便开始倾诉心肠了。

原来君实幼时住在楚州盐城,父亲曾是县衙主簿。他老家地方不怎么大,没有好的学堂,加之连年兵燹,无奈之下只得举家移居镇江府。

这‘小堂叔’平时沉默寡言,从未敞开过心扉,更从未讲过自己的家事。仕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朝夕相处两年的伴读所知甚少,便默不作声地听着。

君实说着说着,眼角便泛了红。

世人只道他是神童,却不过是家教严格、朝乾夕惕的结果。被无端架上了如此名号,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评头论足。

曾经淮海书院的同窗得知他被招去尚书郎家当陪读,便骂他表面装得谦谦君子,内里是个趋炎附势的贱骨头,说这叫‘驴屎蛋子外面光’,一点也不斯文。

这些同窗大多衣食无忧,殊不知君实父亲去世后,一家五口便无以为继。大哥尚未婚娶,本就微薄的薪水早已入不敷出。身为二哥,君实自然要替家人分担,这才当了陪读。

“眼观当今局势……”君实幽幽道,“西有蒙哥汗虎视眈眈,东有益都李璮为虎作伥。而我辈依旧耽于享乐,殊不知大宋已是危若累卵。我也曾经踌躇满志,立志要救我朝于危难之间,可后来发现连守住一个小家都如此艰难……”

他含着苇管,双睫扑扇扑扇地甚是可怜,“君子岂能为五斗米折腰?我来扬州前曾扪心自问,但我还是来了。来的路上又安慰自己说‘君子之道,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

“那来了之后呢?”仕渊为君实斟满酒。

“来了之后……”

君实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张狂大笑:“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权贵待我如宝贝!”

说罢,他一头载到桌上昏睡了过去。

“噗!”仕渊瞬间喷了酒,心道自己这打油诗的邪功,不知何时竟荼毒了‘镇江小神童’。以后定当多喂君实些酒,不多不少正好三盏,看他还能吟出哪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诗来。

君实太累了,仕渊舍不得叫醒他,便任由他酣睡,独自小酌了起来。

幕帘内的琵琶女唱着吴侬小调,食客们推杯换盏好生快活。酒楼小厮匆匆上楼,原来外面晴天日央,竟下起了流光细雨。一时间,扬州城笼罩在了金丝笼里,微风拂过,吹动柳枝,也将雨雾吹入了酒肆——‘涌春楼’此名甚是应景。

如此自在风流之地,真如君实所说已是危若累卵了吗?

惶然间,仕渊被旁边三位食客的对话所吸引。

“今日是天祺夜会的最后一天了,诸位可是去过了?”一位头裹仙桃巾的问道。

“还没呐!”一旁年轻些的答道,“最近几日客人太多,若不是冯员外体恤,我连这午饭都没功夫吃!”

另一位年长者道:“这天祺节年年都有,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了。昨日去蕃釐观烧了几柱香,这夜会人多嘈杂,就免了吧。”

“二位怕是孤陋寡闻咯!”那头缚仙桃巾的冯员外听罢,抚须一笑,“今年这天祺夜会可不同以往。”

二人饶有兴致地凑了上来,冯员外继续道:“往年那夜会上多是本地商贩卖艺人,二位自是见惯不惯。但今年可就不同了——不仅有番人献艺,更有那林家班亮相扬州!”

‘林家班’三字一出,仕渊登时两眼放光,放下酒盏,竖起耳朵仔细听来。

但听那年长者道:“这世间艺能百般,若说新奇者,必数走南闯北的路岐人,林家班就是其中之一。我年轻时便有耳闻,那林家班以‘奇闻’与‘诡技’著称。据说他们南渡以前,是金国宫廷的常客!可惜班主过世后,也不知现今状况如何……”

冯员外摇摇头道:“我当初也觉得林家班八成是吃散伙饭了,谁知他们销声匿迹许久,去年又重出江湖了,而且推出了新活——天外飞仙!”

“这有啥新鲜的!”那年轻的嗤之以鼻,“这年头跑江湖的多了,蹦得高些便称轻功盖世,梁上吊个黄毛丫头就算天外飞仙了!”

冯员外斜了他一眼,煞有介事道:“我最初也没当回事。但我去年在明州港办货,忽有一日,下榻的客栈里多了几名泉州来的富商。聊了两句,竟是一路追着位号称‘天外飞仙’的林家班戏子而来!紧接着,市舶司张了告示说舟山渡封关一日,我一打听,正是林家班在搭台亮相!”

“舟山渡?”年轻的甚是诧异,“戏班子登台不去瓦子,怎地在港口?”

“奇思妙想,别具一格。”年长者呷了口茶,“怕是背后有高人指点、高官撑腰。发达喽!”

“诚然!”冯员外道,“封关那日,我实在好奇,便决定去捧个场。可到了港口却被几个镖师拦住,说甚么‘没有信物,不得入内’。我不知何意,只能放话说:‘明州没有我看不起的戏,再贵的茶资我都不差钱!’可那镖师依然不让我进,只一直打发我去找卖花的!”

另外二人听至此处,面面相觑,又听冯员外道:“那日我甚是不解,只得作罢。但近日林家班来扬州了!今晚最后一场,就在茱萸湾天祺夜会!”

仕渊闻言喜不自胜,也不再继续听那三人对话,立刻埋单,将君实晃醒后,拽着链子将他拖下了楼。

君实还在酒醺中,边走边问:“少爷急着去做什么啊?”

“我们去买花!再晚就没有啦!”

仕渊笑得晴光烂漫,拉着醉懵懵的君实,一转头冲入了濛濛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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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霁,天清气润,杏苑及第的杏花落了多半,混着泥土味散发着淡淡馨香。屋檐淅淅沥沥地滴着雨水,屋内旖旎山焚着香材,云蒸雾绕。

君实尚未酒醒,坐在火盆旁干着衣物,痴痴地盯着衣桁上挂着的香囊。那香囊藤黄的流苏、黛蓝的锦袋,上面有只金线绣的四睛重明鸟,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自涌春楼出来后,仕渊便拉着君实满大街找卖花姑娘,终于在广陵春香粉店前找到了个卖花的老妪。本以为仕渊要去见某位名流,所以买些花簪于头上,怎料他却买了担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只香囊。

先不提卖花人甚么时候卖起香囊了,十两银子一个的香囊,里面装的怕是金碎玉屑罢!

疑惑间,君实见仕渊换了套提花锦服,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向自己走来。

“少爷这又是要作甚啊?”君实哀怨道,“连你三叔的金丝大刀都奈何不了这链子,何况这剪刀?”

“别废话,转过去!看你这紧成这样,我来让你舒坦舒坦!”

仕渊掰着君实的肩膀将他背过身去,按住他的头。

“少爷请自重!”

君实但觉后颈一凉,‘噌’地站了起来,又被仕渊摁了回去。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小爷我可不好那一口儿!”仕渊捧腹大笑,“这链子太紧,把你脖子都勒红了,我只是要将你外衫剪去,让你松快一下。”

君实见误会一场,板着通红的脸,坐下来道:“谁让你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跟人解释,闷声干坏事!”

仕渊剪着他的襕衫,解释道:“方才我在酒楼里听说林家班来扬州了。林家班本是南渡的路岐人。这路岐人嘛,四处采风卖艺、漂泊不定,错过了下回就找不见人了。但正因如此,所以见多识广,其中不乏奇技淫巧。而且巧了,我与现任班主在临安时便相识,班主还欠我一个大人情!”

“所以少爷寄希望于江湖卖艺的来解开我这锁链?”君实苦笑道。

“说林家班是江湖卖艺的着实委屈他们了。知道为何天下艺人千千万,唯林家班独占鳌头吗?”仕渊一脸神秘,“因为他们精通机关术,保不齐能解开这锁链!”

“可惜啊,机关术护国重器的本事,在林家班那里却成了市井营生。”君实嗟叹。

“不敢苟同。”仕渊摇头道,“你若如此认为,那小爷我今晚必须得让你见识见识所谓的‘市井营生’了!”

说话间,他将君实的外衫剪了个稀碎,又将碎布从锁链中一一拽出来。

果然,褪去外层襕衫,君实浑身松快了些许。

仕渊笑道:“干脆我将你全部衣衫都剪去算了,浑身涂上二斤猪油,没准儿就能从这链子里滑出来了!”

“打住!”君实连忙闪躲,“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将我当鳝鱼了!若是滑不出来,难道要我……”

“也是,脱掉容易,再穿就难了。”仕渊一脸认真,“不过我听说那盗圣时不讳会缩骨功,不如你去当个关门弟子?”

嬉笑间,仕渊跑去里屋翻箱倒柜一通,找出个宝蓝色缎面大氅,罩在了君实的身上,将铁索挡了个严严实实。

末了,他打量着君实这身行头,努努嘴道:“虽然不太合你气性,但这已经是我最朴素的氅衣了。你若还是觉得太招摇,那库房里还有许多麻袋——”

“大可不必!”君实望了望镜中的自己,“托少爷的福,鄙人不介意雍容华贵一番。”

“那刚好,穿什么衣服做什么事!”仕渊拿起衣桁上的香囊,在君实眼前晃了晃,“我们现在就出去孟浪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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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东南郡,斜阳笼城郭。

东关渡口摩肩接踵,皆是要乘船的人。仕渊打开那香囊,从里面掏出一小枝黄花,别在了君实头上,又将香囊挂在自己腰间。

一位船家见状,立刻将二人从人群中招揽过来,道:“二位小爷也是要去茱萸湾的罢?请这边上船!”

栈桥两侧停泊着两艘画舫精美别致,在四周乌蓬船中如鹤立鸡群。画舫内客人个个头戴茱萸黄花,腰佩重明鸟香囊,衣冠楚楚,非富即贵——十两白银才能登的渡船,放普通人家够换几十石的米面了。

仕渊碰上几位熟人,一通寒暄中落了座。两船夫撑蒿摇橹,向北驶去。

城墙渐行渐远,四周杳无人烟,只有青青荠麦。远处夕阳之下,繁华不再,唯有栖灵塔依旧。

望着风景,他回忆起两年前从临安北上至扬州时,沿途炊烟袅袅满是村落,没成想这份热闹过了扬州便再也没有了。

‘杏苑及第’的读书声从来没间断过,但世间的风雨声似乎吹不进墙里来。

君实脸上醺红刚褪,却依旧眉头紧锁。仕渊见状,笑吟吟道:“春日夜游,泛舟河上。好不容易甩开书本出来一趟,如此良辰美景,小堂叔莫要辜负了!”

见对方无回应,他又一拍脑门:“你难道是舍不得那十两银子?”

君实周身被捆,十分不自在,又头簪香花、衣着浮夸,此刻酒醒,方觉好生羞耻,谁知这‘始作俑者’竟嬉皮笑脸地调侃自己。

夕阳下的仕渊满面春风,君实也不忍扫兴,只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十两银子了。从涌春楼出来我就云里雾里,一开始以为你要买花打赏戏子,最后却买了个香囊。而后你说是想请班主解锁链,结果不送拜帖而是亲自捧场……”

百思不得其解间,他狐疑道:“少爷你如实说,这班主是不是你昔日钟情的女子?”

仕渊偷笑了一阵,随后对君实耳语道:“林家班曾是名镇两京的大班子,辎重动辄十几辆车。可惜后来北方战乱,原先的老班主拆了班子。三年前我庆生辰时,曾将现任班主请至宴席上,演了出骷髅幻戏。”

“骷髅幻戏?”君实诧道。

“不错,正是班主的看家本领。虽是生辰宴,但我临安的好友们向来不忌讳,就爱猎奇!席间,我与班主聊了起来,知其立志振兴林家班,却苦于不得门道。我见班主才华横溢、想法颇多,单枪匹马地串场子着实委屈了,于是便为其献了一策。”

君实听得很入迷,兴许是因为他跟随仕渊两年,却从未听其说起过临安的往事。

仕渊继续道:“普通卖艺的走街串巷讨赏钱,但三瓜俩枣的,不成气候。技高者可进瓦子里分茶资,但终归不是自己的场子。教坊名伶虽能与达官显贵打交道,但实则世代贱籍,难以翻身。

于是我便建议班主,与其像祖辈那般大车小车地跑长途,不如买艘船来得容易。这样既有了自己的场子,还省了投宿钱,又方便远行运输——牛马有生老病死还要吃草驻停,船只需定期维护即可。况且这船上不装载货品,按理说也无需向市舶司缴纳抽解。”

“那这香囊又有何说法?”君实问道。

“当时我建议班主,与其靠打赏和茶资赚钱,不如先收钱,给个小信物,比如印着特殊纹样的花笺、香囊。交钱者凭信物上船看戏,茶资另收。没钱的也能在岸上看个热闹,派个伙计收赏钱,多多益善!”

“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奇策,奇策!”君实难得地称赞了起来,“所以这林家班东山再起,你占了不少功劳。”

“可惜这事被我爹知道了。”仕渊努了努嘴,“他硬要将我送到山沟沟里去读书,派人带我江西荆南跑了一个夏天。再后来……我就被送到这里来了。好在临行前,我将班主引荐给了我一贾姓好友——他爹时任京湖制置使,关系四通八达,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来扬州后我未同他二人联系过,也未过问后事,更不知信物为何。恰逢方才在涌春楼里听人说起,去年林家班在明州开演时,门卫曾让没带信物的宾客去找卖花人,我才知道当年的无心插柳,现‘木已成舟’。至于为何偏偏选了这只香囊……”

仕渊指了指身后,只见水湾码头四周装饰着黛蓝色的巨大幡旗,每一面旗上赫然绘着一只重明鸟。

灯火渐近,鼓乐喧鸣,画舫上的宾客们逐渐骚动起来。

靠岸后,仕渊扶着君实下了船,忽又想起件事,耳语道:“至于那班主究竟是不是我老相好,待我引荐后,你问问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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