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落在他手上、箭袖上,他忽然收起匕首,扭着我的胳膊让我转过身面对他。
对上他狠戾的眼神时,我愣怔地打个冷颤,他生得唇红齿白,眉眼俊秀,可行事竟和模样大相径庭。
他掸掸衣袖,漫不经心地说:“来抓点药材调养身体这样的借口,早在五年前就有人用过了,训练你的人没告诉你装柔弱也不是万能的吗?”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自言自语什么,“什么五年前,五年前我还跟着娘亲学女红,和姐姐捉迷藏抓虫子呢!我爹也没训练过我,他说我不如姐姐,没有武学的天赋,安安心心当一个乖小姐也很好。”
我虚张声势抬起下巴看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软弱。
他并不以为意,还用极为不屑的眼神看我,“倒是装得很好。”说着又抬起手上的匕首,朝我而来。
我吓得连连后退,一下踩到身后的裙摆,重心瞬间倾倒,向后翻去,耳边刀刃切断空气的风鸣声,从我脸颊擦过。
我跌坐在地上,疼痛和发麻的感觉从屁股、手心传到全身,我真是后悔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都不知道怎么保住这条小命。
这人周身气派,武功高强,额头上还戴着一条金丝黑革抹额,想必是徵宫的主人,宫远徵。
我拍掉沙石,双手使劲揉搓红肿的手心,咬牙忍下钻心的疼痛,正想努力站起来,他就突然靠近我,面前放大的脸和他凝视我的目光将我死死钉在原地。
“你不会武功?”他唇角翘起,挑眉一笑,“风崖堂的人练的是剑术心法,而你只懂药材?”
从来没人跟我说过,徵公子是这样狠戾可怕的人,面对他的质疑,我只听见自己抖着嗓子,“我娘通医术,我只会治跌打损伤、小病小痛。”
我双手举在身前不停摆动,希望他不要再靠近,他俯身不动,眼睛上下打量我,看到我硌满印子的手心时别开脸。
“走吧,最好别让我抓到你。”
我只看到他背对着我,仔细擦掉匕首上的血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提起衣摆一瘸一拐得跑了。
渐渐冷静下来后,步子也放慢,疼痛的后劲开始蔓延上来,我一边揉一边挪步回女客别苑,远远的就见许多人站在门口,好像是以前没有的侍卫。
我垂头丧气地往里走,结果也没人理踩,想必出了什么事,但和我没关系吧。
我正想上楼回房间,就听管家叫住我,她问我怎么回来这么晚,可知道那位眉眼狭长,笑起来如弯月的姑娘浑身起疹子的事了吗。
我一愣,赶紧解释:“我不知道,我拿到金牌之后就去了医馆,我不知道。”
她仔细端详我脖子上的血迹和衣服上的泥土,陷入沉默,我真正不怕影子斜,挺直了腰背想上楼时,从楼上冲下来一个人,她怀里硬硬的木奁差点撞到我。
门口的侍卫拦住她,我才看清是那个高高的极其胆小的女孩,她口里念叨着什么听不清的,眼神闪烁,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没下毒。”她的头晃得像拨浪鼓一样,一直重复这几句话。
女管家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唰地挣开侍卫,抓着管家衣服,“不是我,我也喝了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你是说你和沈姑娘喝了一样的茶,可她发烧起疹,而你一点事也没有?”
“真的不是我下毒,相信我,我没有。”
我看她慌张地嘴里没有一句完整的话,走过去福身,“管家,她这么胆小的样子不像是会下毒的人,不如让她好好休息,冷静一下再问吧。”
正好大夫下楼,他拱手行李,扶着医药箱说:“沈姑娘没有中毒迹象,像是过敏了。”
在场听见的人都长长舒出一口气,高挑的女孩忽然卸了力,瘫坐在地上低低笑着,像是庆幸。
“徵公子。”门外的侍卫这时向来人行礼,我一惊,脸色变了变赶紧移步上楼。
“站住。”
“听说你们这出事了?”
我赶紧停在台阶上,即使背对着他,也能想起刚才冷厉的面孔,吓得我赶紧用力摇头想忘掉。
管家和大夫和他说清楚情况,片刻沉默后,我听见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伴着时隐时现的铃铛声,他就绕过我,站在上一阶。
“好好的,怎么会过敏?”我低着头,感受他的声音笼罩在我头顶,“莫不是谁故意害的?”
“宫门可容不下这种人。”他鼻间哼哧一声,拂袖上楼。
身后的大夫又跟着他上楼去查看,我快速回房间给自己擦着跌打油。
这么好看的人性格却这样坏,怪不得选新娘严格呢,随便选也没人能忍受得了。哼。
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屋外喧闹起来,蹑手蹑脚贴在门扉处,从缝隙向外偷偷张望,就看见沈姑娘被两人搀着扶出了别苑,徵公子气呼呼地涨红了脸也出去了。
零零碎碎偷听来的消息是,沈姑娘偷偷自己吃了发物,想借过敏之机接近徵公子,那日他进去查看得知她说有人要害自己,想让徵公子号脉开药让她退烧。
不知道徵公子怎么很生气的样子,说她心术不正陷害他人,把还在发烧无力行走的沈姑娘直接遣回家了。
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脾气又差。没什么优点嘛。除了生得好,家世好,有制毒天赋,并无长处。不知道为什么爹爹还要让我尽全力留下来。
我还以为我那天惹到他以后,他会很讨厌我,结果出乎意料的,没多久就有人来找我,说徵公子选了我做新娘,让我收拾收拾准备不日完婚。
得知这个消息,我躲在房里哭了一下午,心想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姐姐了,嫁给那个毒公子,下半生不知道还有多少好日子。
我蒙着盖头被人扶着引到徵宫,周围热闹的声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院馨香,想是一种提神的药草香,我吸吸鼻涕,幸好比别苑还好点。
可是我坐在徵宫等了许久,浑身酸疼,又想起离家时母亲的嘱托,不免鼻子一酸,眼泪滚落。
一阵隐隐铃铛声走近,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金履靴,他猛地掀开盖头,红布飘落而下,我抬起泪眼看他高大的身影。
他蹙着眉问:“哭什么?”
我紧紧抿着唇,怕自己一说话就是哭腔,使劲摇摇头,在他坐下床边后悄悄挪远点。
我用指尖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小声喃喃,“我想回家。”虽然我知道可能是奢望了,但仍然有一丝侥幸。希望他也像赶走沈姑娘一样,把我也连夜遣回家。
可他很奇怪,脸色一变,似乎很不悦。“欲擒故纵的把戏也被用过了,你没有新招数了吗?”
说着他戴上手套,拿出一只硬壳黑虫,“这只虫子可识破人心,你若是说谎,它片刻就能啃食你,叫你丧命。”
我看向他,烛火摇曳,他的眸光闪亮,我没有犹豫地伸出手,把虫子放在手心说:“我想见爹娘和姐姐,想回家。”
他直视我的眼神闪了闪,清清嗓子,迅速掏出瓶子把虫子装好,就起身要走。
开门前,他又回头突然说:“别耍什么花招,乖乖呆在徵宫别到处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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