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段秋白想过要不要去山上再找一遍。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衣服穿了又脱,闹腾了好一会,直到没力气了才罢休。

他在窗前转悠两圈,又不死心地亮起桌上的蜡烛,好让自己的影子能映到窗户上,生怕被人瞧不见似的。

段秋白纠结地用手指叩着桌子,他不知道雁声是不是真的离开了。如果他还在,又为什么不愿意见自己。

他是一个人在山上离群索居惯了的,根本摸不透他人所想,以至于现在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地郁闷。

看来雁声还是生气自己当时对他的恶劣态度。

琢磨了一整晚的段秋白得出如此结论。

于是第二天,段秋白早早起床,洗漱吃饭,规规矩矩地穿上了之前雁声念叨过无数次的厚衣服。

雁声不想让自己见到,那就一定不会轻易出来。

段秋白有自己的想法,他来到山上慢悠悠捡些柴火,然后装作很热的样子将厚衣服脱下来,随手挂在旁边的树枝上。接着他便慢悠悠一边捡一边往远处走,等到转过山路,他才低着头偷偷抿了抿嘴角。

山上的风又冷又大,段秋白没走几步就开始冻得脸色发白嘴唇直颤,可他依旧不回头地坚持往前走。

山林被风吹得乱动,影子打在地上,像是张牙舞爪的妖怪。

段秋白咬紧牙继续往山上走,竹筐上粗糙的竹条硌着后背,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后背被竹条划过的痛感。

可段秋白没有回过头,他就是要让雁声出现在自己面前。

转角已经到了一处断崖,段秋白光顾着低头走路,眼前突然出现一截断崖时脑袋一下没反应过来,一只脚已经往前踏过去了。

不出意料地,段秋白身体不稳顿时就沿着断崖滑了下去。

他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断崖上全是锋利的石头,他一伸手,掌心先被划了一道。

或许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雁声了。

无尽下坠的时候,段秋白闭上眼,如此想道。

但突然熟悉的天旋地转袭来,段秋白心中猛地一跳,想睁眼却发现睁不开。

有股力气将自己稳稳托住往上带,段秋白慌张地伸手乱抓,期待着能抓到什么。

终于在筋疲力尽的时候,段秋白碰到了一个衣角,他立即死死抓住,自己本来受伤的手汩汩流血也不关心。

段秋白感觉到自己眼眶泛热,他哽了哽,刚想说什么,就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一觉到晚,段秋白睁眼的下一刻便猛然起身。

因为躺得太久起得又猛,段秋白坐起来眼前黑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眼前重新恢复清明后,段秋白便立即下床。

后背的伤似乎好了,走路时衣服摩擦过去也没有痛感。

段秋白知道是雁声救了自己,他不敢停下冲到屋外,却没有看见自己想见的人。

那句道歉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段秋白愣愣地开着门站在原地,院子里依然寒风瑟瑟,枯叶杂枝被吹得满地滚动。

之前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一样,明明刻在记忆里,醒来却摸不到碰不着。

良久之后,段秋白才缓缓垂下搭在门框上的手。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段秋白中榜的消息不知道是怎么被镇上的人知道了,或许书店掌柜也助了力,但纷纷涌来的篆录帖子却是实打实的。

大多是想请段秋白写家谱的普通人家,也有请他写请帖名录的大户。段秋白每日到山下背一篓回来,第二天再背一篓下去,日子又回到了吃饭睡觉、抄录看书的无聊日子。

但段秋白依旧将如此单调的琐事过得紧凑起来,丝毫不给自己喘口气的机会。

毛笔坏了一支又一支,手上也磨出了茧子,但段秋白仍然注意着保暖吃饭,至少从表面看,他还是很健康的模样。

即使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天气越来越冷,镇上萧条了一些,有几家商铺摆出来过年用的对联灯笼,红红火火一条街,倒是看得喜庆。

现在刚到腊月,添置物品的人不多,伙计们都靠着铺子打盹。

直到有人上门:“我要一对灯笼和对联,再来半刀红纸。”

小二被人扰了清梦,皱眉抬头就要发脾气,一见是段秋白,便不吭声了,谁知道这人以后会不会一顶乌纱帽戴到清水镇来。

他火速将东西包好:“一共三两银子。”

将沉甸甸的物件递过去时,小二心里有些讶异,这人拎不拎得起这点东西。

段秋白只是沉默地一手交银子一手接货,然后转身离开了铺子。

他路过时想起来,要过年了,该装饰装饰屋子了。

从前他是没有这个想法的,毕竟每一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做几样小菜,最多从镇上提一点肉,这个年就算过了。

其实今年也是一个人,与往年并无变化,不过段秋白还是将东西带了回去,一五一十地布置好。

他甚至将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至少看上去不像个毫无人气的地方。

之后便一连下了数日的雨,整日的阴雨连绵寒风瑟瑟,丝毫没有打扰段秋白开窗的习惯。

他坐在桌前时总要偏头看一看外面,像是定心般要看好一会儿,才会扭过头去。

转眼到了腊月十六。

十五晚上就停了雨,只是天上的云还没散开,隐隐约约透出朦胧的月光。

十六是个好日子,山下不少人家都赶在年前办了喜事,镇上鞭炮唢呐齐鸣。

段秋白也趁着天气好,下山把最后一批抄录送到各户手里,遇到有些办喜事的大户,还能得些喜糖。

路上他碰见了几个步履匆匆的王府家丁,自上次后段秋白便再没见过王志一行人,现在再遇见,心境已不同于往日。

段秋白购置好到过年的吃穿用度,此时上山,再下来一趟估计就是年后了。

他向来习惯了一个人,现在经历过有人作伴的日子后,自然不愿意除夕下山来看万家团圆。

这天晚上终于云开月明,许久不见的月亮把山上照得通亮。

山下突然有人家烟花,噼里啪啦照亮一片夜空。段秋白来了兴致,披着衣服出来瞧了两眼

烟花围着一家大院冲出来,然后在天空中炸出一道绚丽的光晕,薄薄烟雾半遮半掩地挡着烟花,从段秋白这个角度看去,倒别有一番风味。

他看了一会儿,风刮得大起来,他便准备进屋了。

然而此时他突然听见山上有些什么怪异的声响,不像风声,也不像动物的动静。

他立即感觉像被人定住一样,头皮发麻脚底像生出藤蔓一样将自己死死缠住。

但马上他就意识到,这个时候上山的不是兽类,那便只有人了。

段秋白马上回屋关门,顺道吹灭了蜡烛。

如此一来,屋子里面便是黑漆漆一片。缓了一会儿,段秋白才适应了黑暗,然后看见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那动静变大了些,但不是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像是往更高的地方去了。

等了好一会,直到远远的听不见了,段秋白才悄悄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树影绰绰冬夜寂静,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

可段秋白心里始终不宁静,他出去躲在屋檐下,借着月光遥遥望了一眼更高的山顶处,竟发现那里星星点点有一片亮光,连茂密树丛都挡不住其庞大,再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个火把的光。

就算是官府派人在这个时候上山,也不会一声不吭不发告示。如果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地来,恐怕有些异常。

段秋白心里砰砰直跳,他也顾不得其他,沿着上山的小道就往上爬。

这小道是他摘蘑菇多年踩出来的,一般人发现不了。

他快步往山上去,夜路难走,段秋白摔了几跤才赶上他们。

拨开重重灌木,段秋白终于看见了来者何人。即使在寒冬,他们依然身着束身短袍,裤脚束起,头发高挽,显然是出来干活的。

每一队人旁边还坐着一只大狗,光看体型都是一等一的剽烈。

那些人举着火把不知在商量些什么,段秋白移开目光,就看见了站在旁边被众人围着的王志。

一见到王志,段秋白忽然脑子一嗡,无数种可能在他心里飞快过了一遍,直到他瞬间抓住了最渺茫的可能。

王志斜躺在椅子上,跃动火光将他的脸映得亮暗分明。他提起嘴角冷哼一声,随手扔下一块肉,就有好几条狗激烈地撕咬争抢。

段秋白往后退了退,灌木合拢一些。他听见王志用他那副小人腔调慢悠悠道:“那个妖怪没走,今天一定能抓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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