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阳春三月,风怀柳絮,青青杨柳扫过波荡江水,江上游船经过,留下丝竹余音。

京城一户高门大院内先是跑出来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而后跟着一群侍从保驾护航。

门边一位看衣服纹样便知地位不低的妇人扬声道:“慢点跑,记得早点回来。”

那人头也不回答应下来,上了马车,一路无阻地进了皇宫。

“江南近来正是好时节,你若是在京城待着无聊,下江南看看也是好的。”

皇宫御花园湖心亭上,四周廊道上守着不少侍女,亭中两人对坐,皆是披金戴玉,装饰华丽。

两人相谈正欢,一侍女前来禀报:“皇后娘娘,皇上有请。”

段知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朝她面前的男人道:“知柏,你在宫里逛逛,我马上回来。”

“不用了娘娘。”那人起身抚平衣上褶皱,“我等会要去程叔那吃晚饭,马上走了。”

两人匆匆道别,小厮来请上马车时,男子却拒绝了:“我慢慢逛回去。”

三月的皇宫,朱墙黛瓦,粉花翠叶,着实是有些颜色。

段知柏踱步在官道上,看两边宫墙上探出头的花与叶,不禁想起自己刚进皇宫的时候。

那时自己久病初愈,但姐姐在皇宫即将生产,即使程叔和温姨娘劝着,他还是坚持要去看看。

幸好姐姐生产并无大碍,顺利诞下一个健康活泼的小皇子,母子眉眼格外相似。

段知柏总算放下心,要回去时,皇帝却沉默良久,让他以后多进宫陪陪皇后。

从那之后,他便成了宫里的常客,宫里侍从们见了他,也会尊称一声“小侯爷”。

父兄都走了,段知柏便承袭侯位,做了个清闲小王爷。

不知为何,段知柏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的感觉,每次都能与侍从们交好。

思来想去,或许是幼时随父出征肃州养成的性子。

段知柏低头笑了笑,都是不知道多少年的往事了,怎么现在还会想起来。

晌午,正值驻守将士的换班时候,段知柏路过,便听了几句聊天。

“我家门口那棵大树,今年竟然冒新叶了。”

“呦,那得有几年了吧,我记得还是那年大雪的时候老死的。”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远,段知柏却在后面有些出神。

肃平十三年,大雪。

也是六年前的事了。

段知柏抬头望天,莫名叹了口气,然后往宫外走。

程叔和温姨娘还在尚书府等着,孟叔也在,今日的晚饭更像是一次大家宴。

他们年纪大了,程叔已辞退官职,孟叔的侯位再过几年,也要传给长子,温姨娘娘家升官,但为了不惹皇帝注意,她不常在外臣面前露脸。

时过境迁,当年与父母名耀京城的长辈们,现在也渐渐地被人淡忘了。

但进府时段知柏已经调整好表情,他笑着向他们行礼,这才上桌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席间段知柏提起当下江南的风景,程端道:“出去走走散散病根也好,最近有艘船要沿水路过去,你若愿意,乘船而行是最方便的。”

不知从何时起,段知柏落下个毛病,每到冬天就会犯头痛,寻遍不少名医也查不出原因,每次只能喝些汤药压压,睡一觉起来或许好一些。

许多个冬天,段知柏都是在无尽的沉睡中度过。如今草长莺飞,程端等人自然是希望段知柏能多接触。

他们很快安排好一切,段知柏几乎赶鸭子上架般被他们带上船。

出发前他们想让段知柏带上个侍从,可段知柏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一贯被人称呼小侯爷太久了,这次他想自在些。

船上的大多是南下做买卖的商贾,虽然他们不知道段知柏的身份,但看他穿着打扮一身贵气,还能与官员们同住在最顶层,便知道段知柏身份不低,因此即使心里有结交的打算,众人也不敢贸然打扰。

于是段知柏总算平和地度过了这一程,也能一个人安静地欣赏沿江美景。

一路到岸,等众人都下船后,段知柏才默默下去。

然而早就收到消息的知府已经乔装在码头等候,随后更是带人将段知柏一路护送到客栈。

即使段知柏极力拒绝,想象中的江南自由行还是泡了汤。躺在床上的段知柏翻来覆去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下楼找知府说清楚。

这家客栈是州府里上好的地方,来往住客大多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其中曲廊山石不输庭院。

段知柏往门口走,低头正思索事情时,不慎快撞上一个人。

他下意识准备说抱歉,一抬头却发现面前这人有些面熟。

“段知柏?”眼前的女子先叫出自己的名字。

段知柏也想了起来,他微微一笑,往后半退行礼道:“春禾郡主。”

赵春禾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我早就不是什么郡主了,小侯爷惯会取笑。”

段知柏后知后觉想起来,当年赵春禾六岁封郡主,赵家一时风光无限,足以见得皇上对赵相恩典之宽厚。只是赵相倒台后,高楼顷塌,一切名头也都烟消云散了。

只是段知柏那些年正好大病一场,完全不知道这些事,还是病愈后从市井传闻里听了几句。

“你怎么在这?”段知柏问。

“来这看看。”赵春禾道,末了解释一句,“我娘是这里人,在外面游历几年,想着来见见她。”

说是游历,恐怕也吃了不少苦。

段知柏心里如此想着,一边邀请她去饮酒吃饭。

席间赵春禾说起这些年来的趣事,眉眼间笑意不假,应是认真去看过那些山水的。

“其实这些年我过得挺不错。”赵春禾看出段知柏眼里的担心,她低头笑了笑,“我娘为人正直,早就带我离开了京城,我父亲的事,并未波及到我们。”

当年清除赵相党羽一事可谓是沸沸扬扬,赵春禾能回到南方离开京城,也是好事。

桌上的酒壶又喝空了,店小二送了一壶新酒上来,段知柏却发现这酒有些眼生。

赵春禾直接开了酒,往自己杯里倒了一杯:“这些年我也尝过不少酒,这壶酒前年我曾在一个小镇上喝过,是那户人家自己酿的。”

“你还去别人家喝酒?”段知柏惊讶于赵春禾的变化。

“萍水相逢罢了。”赵春禾一饮而尽,叹道,“还是没有那壶酒香。”

段知柏闻言一笑,来了兴致:“那酒当真这么好?”

赵春禾点点头:“离这也不远,坐马车一天一夜就到了。”

住在这里被州府的人守着无趣得很,段知柏几乎当即决定,要去那里看看。

起先知府还要派人跟着他,段知柏再三拒绝后,总算如愿与车夫出发了。

赵春禾指明了路,马车踢踢踏踏地就往西边去了。

段知柏没带侍从,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车夫作伴。

当晚便到了地方,果然是个小城镇,四周青山环绕,倒是个安静地方。

赵春禾说,那户人家住在一个偏僻小巷中,段知柏把东西放进客栈,就悠闲地按照赵春禾指的地方溜达。

傍晚镇子亮起灯笼,路上行人纷纷人影绰绰,倒有些热闹。

巷子曲折,段知柏怎么也找不到地方。后面路过一家茶肆,他便想停下休息会。

进了店,他才发现,原来这间茶肆前面铺子还摆着书架,一边饮茶一边看书,好不风雅。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巷子里都没几个人,店里更是冷清。

段知柏如此想着,却发现这店里并无人招待。他试探着喊了几声,后院才出来一个人。

他衣着朴素,面容矍铄,一边擦手一边道:“买书随便挑。”

段知柏一愣,犹豫着问:“这里……不是卖茶卖酒的吗?”

老板笑道:“我这卖书卖茶,却没卖过酒。”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不过几年前,我确实与过路人分享过一壶好酒。”

段知柏缓缓呼出一口气:“我一位朋友,曾经和我分享过一种酒,还说您酿得更好,我便好奇来看看。”

老板大笑:“有趣,有趣,实不相瞒,那酒不是我酿的,你啊,找错人了。”

段知柏皱起眉,刚想说什么,就见老板从柜台里搬出一壶来:“看你特意过来,我这里还有一壶,你不嫌弃,就带走吧。”

酒壶上桌,还未开封,就闻得一阵醇郁香味,段知柏一颗心被勾得上上下下,他忍不住问了句:“不知先生可否告知酿酒人住处?我好前去拜访。”

老板则神神秘秘一笑:“他啊,深居简出的,要不是偶尔来送东西,经常几天见不到人,你要真想见,东边出城有座山,你往上走,要是有缘分,说不定能见到。”

段知柏想起来时看见的那座山,一回想起那连绵起伏的山峦,他心里还有些打鼓。

只是他面上从容应下,留了银两便回了客栈。

只是当晚他辗转反侧睡不着,思来想去,左右闲来无事,来都来了,当做踏青锻炼也是好的。第二日一早,他还是决定上山看看。

那山果然是极高耸的,出城门站在山脚,段知柏便要仰望掩藏在云雾里的山巅了。

他刚想往前迈出一步,就见前方有一个猎户打扮的男人从山上下来。

段知柏见状便想请问酿酒人的住处,没想到那猎户瞥他一眼:“你自己一个人上山?”

段知柏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猎户回头往一条小路上指:“我不知道什么酿酒不酿酒,这条路上去走半个时辰,有个住人的院子,我在那里躲过雨。”

段知柏心想这种山路走半个时辰,恐怕得休息不少天。

猎户见他似有退缩之意,便哼笑:“这么多人信誓旦旦来要酒,结果连个山都不敢爬。”

他一边说一边挥挥镰刀往镇上走:“我看也没那么诚心。”

如此看来,这人还是个隐居世外的酿酒高人。段知柏顿时又来了兴致,若真能找到,为程叔孟叔带一壶回去了也是好的。

东边太阳已经冒出一点头,段知柏深呼吸几口,迈步开始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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