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喻怀钦。
很多人看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印象,应该是一个常怀钦佩之心的人吧。
不是的。
他们为我取这个名字的初衷,是要我做到令人钦佩。
我父亲是军中高官,母亲出自豪门高院,我从小就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家世、学习、样貌,一切都是极耀眼。
我们一家,父亲稳重,母亲持家,女儿乖巧。
这是别人看见的。
他们说,只有我父母这样的人,才能培育出我这样优秀的女儿。
没错的,培育。
事实上,我从小就被绑了起来,好让我更好的成为一只提线木偶,那根线,束缚的不只有我的身体,还有灵魂。
由内而外。
他们对我要求甚高。
四岁起,他们开始给我报各种补习班,英文、钢琴、舞蹈、围棋……大概说来,除去上学与休息的时间,我没有一丝喘息的时刻。下了学校的课后,我需要赶到外文班,90分钟后,钢琴老师也该来了。
是的,我确定这是我的四岁。
透不过气的四岁。
我好累好累,但他们很开心,他们开心我就开心。
我以为只要再长大一些,就能适应了,但接踵而来的马术、游泳,甚至还有射击、柔术,它们彻底将我掩埋在了无尽黑暗之中。
只为了满足他们那虚伪的虚荣心。
我记得,有次父亲朋友来家中拜访,无意中提到了自己那获得全国射击锦标赛个人组亚军的儿子,父亲大笑着祝贺,却在第二天给我报了专业训练班。
我从小便不断参加各种赛事,家里的奖杯奖牌全被丢在杂物间里,他们没有正眼看过一次。
天才少年一类称呼我听过不下百次,只因为那句“做就要做到最好。”
那句他们强压给我的准则,几乎伴随了我的一生,如影随形。
我觉得,父母对我,期望远胜于爱,他们期望我能不偏不倚长成那个优秀的木偶,所以,当我千辛万苦达到他们定下的目标时,没有夸赞,这是我应该做到的。
当我失败一次,等待我的就是漫无天日的禁闭。
他们专门修了一个房间,墙壁垫着又软又厚的隔音板,除此以外,里面没有窗户,没有桌椅,没有床,空得什么都没有,就连控制灯的开关都在外面。
被关进去的第一次,我很害怕,只能一直哭,哭着哀求他们,告诉他们,我会更加努力,我不会给他们丢脸。
没人理我就是了。
在里面时,我像个看不见、听不见的,会动的尸体。
在那里,就连时间的流逝,都慢得像蜗牛爬行,难捱得让人几近绝望。
很多时候,我需要摸上自己的脉搏,细细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这才能让我确认,我不是尸体。
九岁时,我被他们在禁闭室里锁了四天,直到第四天早上才被刚出差回来的母亲记起,但我仍是晕厥休克了过去。
他们很害怕,不断自责,那是他们第一次为我落泪,父亲请了假,亲力亲为照顾了我一周,真是让我感激涕零。
他们的眼泪,愧疚,讨好我的每一个举动,都恶心得令人作呕。
我想,或许我早就死在了九岁。
在那之后,因为他们的虚伪,以至于我也变得虚伪起来,他们严令禁止我干的事情,其实我都偷偷干过,子女遗传父母,千古以来都是这样,没错,他们将我修剪成了他们想要的模样,内里如何,他们不会在意,也不配在意。
不过有件事情,我很感谢他们。
因为他们,我接触到了游泳,那是他们强加给我的兴趣中,我唯一的兴趣。
我觉得,游泳时的我,最自由。
自由最为昂贵,我只求片刻,入水的那瞬间起,我只是我。
直到父亲入狱,母亲被送进精神病院,这期间,大大小小的奖项我都拿过。
我想,如果没有出事,我会选择忤逆他们的意愿,应邀加入国家游泳队,毕竟这是我压抑的生活中称得上热爱的事情啊。
因为父亲的事情,我曾经所获得过的荣誉纷纷离我而去,论坛、报纸上再没有我的身影,就连曾属于我的名次也将我彻底抹净,我曾经的努力,痛苦,压抑,仿佛都成了笑话。
父亲刚刚入狱,曾眼巴巴讨好我们的开始对我们避之不及,所有人生怕与我们扯上半点关系,殃及自身,母亲从高高在上的名流变成了死刑犯的妻子,在外遭受冷眼,回到家,便把那些平白的冷眼重重砸到我身上,她觉得父亲入狱是我的错。
我没有反驳,他是咎由自取,身为军官,滥用职权,贪污受贿怎么不算杀人呢。
父亲不在,母亲情绪崩溃,没关系,她怎么对我都可以,毕竟只有我爱她了。
我只是想不通,她不是出身高贵吗,怎么会变得同路边街尾的泼妇一般呢。
直到父亲死刑后的一晚,我回到家,她很安静的窝在沙发上,对我的到来没有半点反应,我以为,这是她改变的开始,两个人相依为命,她总要接纳我的。
压下隐隐欣喜,我小心翼翼朝她道:“妈妈,你饿了吗,我现在去做饭,很快就好。”
没有回应,没关系,至少她没有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当夜,我正无聊的盯着天花板,尽管已经深夜,我却很难入睡,常要伴随着安定入眠,但今晚我很开心,不想再吃那东西。
母亲今晚吃了很多饭,也没有闹,很乖。这样就好,我可以照顾好她。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振作起来了。她只有我了,我会对她好,就算曾经对我那样,但现在,她只有我了。
想着,房门轻响,门把被小心翼翼扭开。
母亲很少会来主动看我,此时此刻,她就站在我的床前。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被子下激动得发颤的手,生怕她看出半点破绽。
“怀钦,怀钦,妈妈不怪你了,我们一起去看爸爸好不好?好不好?爸爸肯定很想我们了,妈妈先送你下去,一会就来,好不好?怀钦?”她低声又无比癫狂的道。
紧接着,柔软的布料强硬得附上我的面。
她想用枕头捂死我。
我没有动,放在被下发颤的手也停止颤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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