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给把了脉,嘱咐不必再服药,劳逸结合静养就是。林悠然喝完了最后一碗苦药汤,皱着眉陷入沉思。
身体已经痊愈,是时候拿回权力,承担起责任了。
可近来除了服饰的宫人,接触到的人翡翠、琥珀、王信、萧锦竺、秦允、陆煜川,目前来看,只有翡翠是令人放心的。至于陆煜川,刚醒来时那个冷淡的眼神,她一直忘不掉。
“翡翠,我原来和皇夫的感情怎么样?”林悠然思索再三,还是打算直接找翡翠问问。
翡翠正在旁边的小几上绣着一个荷包,听见陛下发问,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走到林悠然面前,“以前是挺好的,近一段时间嘛。。。”
“近一段时间怎样?感情破裂了吗?”林悠然一边问一边拉着她在对面的榻上坐下。
翡翠推托了一番,也只敢半斜着身子,就着桌子搭了一个边。林悠然不与她计较,目光殷切地看着她。
翡翠仔细斟酌措辞,“倒是不曾到破裂的地步,只是有一点点的冷淡。”她干笑了一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了个小小的手势。
看她的反应,林悠然就知道翡翠往好里说了,肯定不止冷淡那么简单。
见她神情严肃了些,翡翠补充道:“皇夫是先皇在世时为陛下精心挑选的,自幼入宫,为辅佐陛下按照皇夫的标准培养起来的,文治武功无一不通。自幼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有如亲人般。”
林悠然双手托着脸,认真盯着翡翠,等待她说下去。
“虽然。。。”翡翠小心地看了林悠然一眼,“虽然陛下中途移情别恋秦恒王世子秦允,但在秦允娶了妹妹长宁公主后,也就放下了。和皇夫大婚后也能相敬如宾。”
“我?还移情别恋过?”林悠然不可置信地以手指着自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出轨了,那感情还能好的了吗?”
翡翠理直气壮地分辩道:“陛下纳几位侧君,或者看上哪家的公子,也是很正常的事。”
顿了顿又笑着说道:“陛下登基后亲自处理朝政,皇夫掌管内宫,朝中大小事务,一起协商处理,不算相濡以沫,也是举案齐眉呢。”
林悠然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在想:“陆煜川可真是大方呢。”
翡翠却突然收住了笑容,换上了一副担忧的表情,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直到陛下开始宠信王信,与皇夫争吵多了起来。”
“哦?”林悠然侧目,“因为什么争吵呢?”
翡翠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许是因为朝政吧。”
林悠然点点头,心理大概明白了。陆煜川说过,他并不赞同重用宦官,尤其是给宦官过大的权力,多半是这方面的分歧。
萧锦筠总不至于喜欢一个宦官,估计是争吵多了才渐渐冷落皇夫,伤了感情。
其实,一开始原身萧锦筠并没有特别信任王信这个人,初登基,朝堂有些不稳,虽做皇太女时已经协助先皇处理政事,但和亲自执政还是有区别的,因此有些吃力。尤其是事务繁重的情况下,朝堂党争不断,萧锦筠不得不勤勉处理政事,想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个称职的皇帝。而王信作为司礼监掌印,常常随侍在侧,人有几分机灵,经常为她出谋划策,渐渐地,萧锦筠越来越信任他。
与别人劝萧锦筠保重身体不同,王信在日夜的相处中知晓女皇性急,一为投其所好,二为巩固自己的地位,日日劝她勤勉,不辞劳苦,甚至不惜以参汤吊着精神,以健康为代价。
若是精神出轨陆煜川都没在乎,争吵又怎么会动的了青梅竹马的感情基础呢?
“近日怎么没见到皇夫?”林悠然一边用笔在纸上随意划拉,一边问翡翠。
“皇夫前朝后宫忙得无暇分身,几次过来,陛下都正睡着,就没打扰。皇夫每日都派人来问陛下饮食起居,送一些瓜果和小玩意儿过来,对陛下很是关心呢。”翡翠笑意盈盈。
“晚上和他一起用膳吧。”
“是。”
月亮都已经升上来了,还未见皇夫人影,林悠然便亲自去请,顺便看看他处理朝政的地方。
出了后宫,前往前朝,一路上除了往来传送东西的宫女,当值的除了宦官就是侍卫。林悠然特意叮嘱翡翠,不必大张旗鼓,即便如此,身后还是跟了太监宫女一共十八人。
“皇夫现在何处?”林悠然走至半路,遇到一个小宦官侧身低头,站立在一边回避女皇仪仗。
“回陛下,在勤政殿处理政事。”小宦官赶紧转身,低声回答,随即弯腰退到侧面为她领路。
走过一条甬道,进入了前朝,勤政殿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勤政殿是正殿,高大宽阔,旁边还有两间厢房,闪着烛光。推开大门,里面灯火通明,靠近里侧,一张宽大的岸几,上面堆满了奏章。
皇夫自一堆奏章中抬起头来,看见是林悠然,放下笔迎了出来。“陛下怎的亲自来了,夜黑了,小心着凉。是我不好,光顾着批阅奏折不小心误了时辰。”
“无妨,我顺便来看看你。”林悠然一边说一边解下披风,自顾自往里走。小山一样的奏折吸引了她,好像是萧锦筠的血脉又觉醒了,看见奏章急吼吼的。
皇夫过来扶着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但也没让他扶着,反而拉起他的手,一起向里面走去。
温暖自掌心传来,林悠然停下来,转头看着他精致的五官,身着月白色长衫,整个人如同一块美玉。
林悠然可不是工作狂,奏折先退后吧,此刻她只想表达自己的欢欣:这白捡来的皇夫,挺不错嘛!
林悠然笑意盈盈地坐到案几后,就着现成的笔墨,在宣纸上写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陆煜川并肩坐在她身边,看到她写的字,白净的脸,竟然有些红了。
“锦筠,你写的这字?”
“你是什么表情嘛!写的当然是我英俊的皇夫了”林悠然朝他笑起来。看他露出一副释然的样子,心生疑惑。“怎么?难道你还以为我说的是别人?”
“倒也不是,只是以前,你从未这样夸赞过我。”陆煜川认真的看着她,若有所思。
林悠然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想起来这些天与他相处,他时常刻意与自己保持着距离,若即若离的样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救,现在林悠然是上位者,理应由她来主动破冰才好。因此她目光诚挚地看着陆煜川,柔声说道:“以前是我不好,冷落了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陆煜川没有说话,眼神中多了几分探寻,但片刻后终是柔软了几分。
高处不胜寒,萧锦筠自幼被当做帝王来培养,会与人保持距离,来保持帝王的威严。但林悠然不打算这么做,她打算把身边值得信任的人都拉拢起来,方便她随时过来贴贴。
林悠然朝陆煜川露出了笑容。萧锦筠,也就是现在的林悠然,长眼睛,方圆脸,是那种美艳大气的长相,笑起来极为动人。
陆煜川拉住她的手紧了紧,道:“锦筠,你似乎不同了。”
“好还是不好呢?”林悠然笑意盈盈地问他。
“好。”陆煜川微微一笑,高冷荡然无存。
至亲至疏夫妻。既然是捆绑在一起的命运共同体,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陆煜川当然要往林悠然至亲的方向培养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林悠然看了一眼小山一样的奏折,转过头对他说。
“以前我也经常同你一起批阅奏折,处理政事,这些事,是做的来的,你不必挂心,安心休养就是。”
想起了王信的话,林悠然转而开口道:“户部侍郎之子暗中收购粮草的事你可知晓了?”
陆煜川神色严肃道:“也是才知晓,已经派人去查了。”
林悠然点点头。
“朝中事情繁多,但也不宜过度劳累。先别批了,我们一起用晚膳吧。”林悠然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就往桌子旁走去。
“快尝尝这个,真好吃。”秋季尚膳局新增加的一道炙羊肉,林悠然尝着味道不错,随手夹起一块放在陆煜川的盘子里。他温柔地看着林悠然,“你以前不爱吃羊肉的,嫌弃味道膻,现在口味倒是变了。”
“我挺想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给我讲讲好吗?”林悠然一边吃着饭,一边说。
“恩,你这次醒来,确实不大一样了。相比以前,待人和气了许多。以前总是带着帝王的威压,给人一种距离感。有时。。。还有。。。”
柔和的烛光洒在他的脸上,整个人笼罩在光晕里,显得更加温柔俊朗。林悠然看得呆住了,听不清他说话。
“陆煜川”
“嗯?”
“没事,嘻嘻。。。”林悠然脸色微红,偷笑起来。陆煜川一个愣怔,随后意识到,林悠然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他,也跟着林悠然浅笑起来。
林悠然屏退左右,殷勤地亲自给他夹菜,两人边吃边随意地闲,一顿饭吃的香甜,很快就没了生疏感,多了些亲昵。
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林悠然吃完饭开开心心地回宫了。陆煜川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和女皇坐在一起吃饭了,此刻呆坐在案几旁一会拧眉,一会儿微笑,回味了良久。
是夜,陆煜川在勤政殿召见了御医。
“参见皇夫!!”御医提着药箱跪倒在地。
医药箱不离手是太医院多年的传统,即使行礼箱子也提在手上。
皇夫自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平身吧。”
御医小步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问道:“皇夫深夜召臣前来,可是身体有些不适?”
放下手中的笔,向后一展衣袖,皇夫缓缓说道,“本宫有些头晕,烦太医为本宫看看。”
“不敢,待臣为皇夫把脉。”
御医走上前,将医药箱放在一边,拿出脉枕,皇夫半退衣袖,露出手腕,放了上去。御医半跪在御案边,为他把脉。
“并无大碍,皇夫近日操劳恐怕有些伤神,待微臣开一剂滋补的方子,调养几日就好。”御医撤回手,起身拱手说道。
皇夫一边将衣袖落下,一边漫不经心说道说道:“可是和陛下一样的病症?”
“陛下是因为积劳成疾,身体亏空已久,虚不受补,经常服用参汤,反而透支了精气。皇夫近日只是过度劳累,休息几天就好。”
皇夫扬起一边眉毛,问道:“太医既知如此,为何不在日常请平安脉时提醒陛下少用参汤?”
太医扑通跪下,“微臣失职,请皇夫恕罪!但并非微臣不肯提醒,实在是。。。陛下她。。。被臣劝阻的烦了,不允许臣多加干涉。。。”
陆煜川对之前女皇行事风格也有了解,自己又何尝没有劝阻过呢,也没少碰钉子。因而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吧。”
太医起身,知道皇夫并不想多加苛责,因此内心并不惶恐,但表面仍旧做出战战兢兢的样子。
要有七窍玲珑心,同时又有超群的医术才能坐上太医院院首的位子,陆煜川扫了他一眼,心知肚明,也并不怪罪。接着问道:“陛下的失忆之症,可会导致行为习惯、喜好性情等发生变化?”
太医想了想后,措辞说道:“人的习惯喜好和性情是经后天培养形成,若是这些全忘记了,依本性而活,与之前有较大变化也是可能的。”
陆煜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摆摆手说:“夜色已深,有劳太医。”
“微臣告退!”太医躬身退下。
陆煜川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心内有些自责:“哎,我在怀疑什么?陛下日日在皇宫内,还能被掉包了不成?”嘴边浮起一抹笑来,她现在对自己印象不错,如此,也未必不是好事。
他心中燃起希望,嘴角勾起弧度,眼眸也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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