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知昂长发飘扬,张牙舞爪地褪成了白色。
"司空,本君可治你欺君之罪!"天帝的声音隐忍着怒意。
"帝君要杀要剐,臣甘愿受着,但臣只求一事,"知昂顿了顿,继续道,"臣只想让璐遥回来,恳请帝君勿要干扰小鹿儿历练。"
这句话出口,仿若一颗巨石从天而降,砸进了静潭,溅起数丈水花。
天帝的眉头慢慢皱紧,似是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片刻后,又倏然舒展开。
他张了张口,可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知昂已经明摆着告诉他了,小鹿儿便是璐遥。
自万年前不周山封印松动起,他无时不刻都担心着战星何时降临。魔神出世,四界必当动荡,唯有战星之力能携天兵天将与之一战。
可这世间唯一的天降战星璐遥已经死了,连身为天帝的他也不知道下任战星将何时出现。
无人知晓当他听闻新任战星是一个修炼三百年成仙的修士时有多开心。
这个战星没有像璐遥一样受四界尊崇的威望,却有着与魔神相抗的命定力量与一颗对仙界向往与尊崇的心。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这一切是假的。
战神并非那个修炼三百年的修士,而是化身为小鹿儿归来的璐遥。
难怪……难怪他会觉得那个无名小仙和璐遥这般相像,这一切真的不是巧合。
但思及此,他又转念一想,为何战星升起的时间会这般巧合?小鹿儿为何一定要在此时下界历炼不受人扰?此时的小鹿儿到底记不记得她身为璐遥时所发生的事?眼前同样受时间长廊反噬的司空,到底知道多少三万年前的事?
这些问题像一团迷雾一样再次围了上来,天帝越想越觉得这像一个局,一个为他而设的局。
一瞬间,再也压抑不住的愤怒盖过了理智,他突然起了杀心。
这种感觉,自璐遥死后再也不曾有过,如今,竟又莫名地出现了。
他不允许有人侵犯他身为天帝的权威!
"你敢给本君设局?!"天帝猛地掐住了知昂的脖子,手指渐渐收紧。
知昂因为缺氧,额头青筋爆起,可依然死死盯着天帝:"帝君……你要是……杀了我……明日……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恶行……"
他的话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几乎无法连成完整的一句话,却将天帝所存无几的理智拉了回来。
天帝猛地松了手。
"呵。"他冷笑一声。
他方才的确冲动了。司空既然敢只身前来,必然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眯起眼,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司空。
近些年来,他觉得四界祥和,便对天规放宽了许多,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这个在位八万多年的司空神君,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给他设局。
"司空,你是为数不多敢威胁本君的人。"
"臣不敢。"知昂俯身行礼。
"不,你敢。司空,"天帝的手指虚空点了点知昂,"本君等着璐遥回来的那一天,你给本君解释清楚。若是那时,你们护不住这四界安定,本君定不轻饶!"
站在天宫外等着的司命边茂看着缓缓走出来的知昂心下一惊。他看了眼知昂那满头白发:"你……”
可话刚出口,他便瞧见了知昂的神色,转而问道:"可成了?"
知昂点点头。
边茂顿了顿,又问:"我有一事不解,小鹿儿为何一定要下凡历练?明明你已经为她找齐了三魂四魄,她的修为也在渐渐恢复,把余下的那三魄找齐了,不就好了吗?"
几只白羽鸟披着七彩流光在空中转了几圈,向远处飞去。
知昂盯着那几个渐渐消失的黑点,缓缓答道:"仙人只要有了三魂,剩下的七魄都是可以历经苦难长出来的。阿遥在三万年前封印魔神时就以身献祭了,可有人却在那时护住了她的魂魄,不然,我也没有办法让她重新回来。至于剩下的那三魄……”
知昂摇了摇头,垂下眼眸,掩盖住一闪而过的不甘:"纵使有人相护,但那次封印终归有损魂体,那三魂早就散了。"
边茂看出了知昂的落寞,拍了拍他的肩:"我再替你把头发染回去?"
"不用了,没有必要了。"
昆仑山主峰。
这是小鹿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入昆仑山主峰。她这才发现,原来先前看到的像两根笋一样的主峰竟是障眼法,而其中另有乾坤。
小鹿儿看着眼前景象,连连感叹,原来这昆仑也同那凡间城池一般无二。穿过交错的街道,周遭静了下来。
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打下大片阴影。
“穿过这片树林,就到平日弟子们修炼的地方了。"陆子寞道。
果然,不远处象牙白的建筑依山而建,层层叠叠,一眼看去,竟不知到底有多少间屋子。
"哎,陆子寞,你往日便住在这里面吗?"小鹿儿碰了碰陆子寞的胳膊问道。
"不是,这里是外峰,普通弟子住在这儿。但我是师祖的亲传弟子,同他一样住在内峰。"
"那归圣师祖现在也要让我们一同去内峰吗?我听他的意思,好像要为你解极荼。"
陆子寞刚要开口,却陡然听见一路无言的归圣缓声道:"贫僧可解不了极荼,不过是知道极荼的第二味解药在哪里。"
"啊,师祖您知道?那解药在哪儿啊?"小鹿儿顺势问道。
“哼,"归圣轻哼一声,上下扫了一眼几人狼狈的模样,转头虚空画了个圈,"看你们几个的狼狈样,还是先歇几日再说吧。你们看小寞那个样,像是着急的人吗?"
说罢,他迈进了他刚刚画出的那个圈中,那圈闪了一闪,隐去了他的身形。
陆子寞抿了抿唇:"走吧,从这儿可以进内峰。"
内峰极大,相较于外峰来说,这儿的灵气也更为充沛。
小鹿儿一行人被归圣安排了住处,而陆子寞则回了他成仙前住的屋子。
小鹿儿沐浴过后,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了换洗的衣物和治擦伤的药。
此时的乾坤袋已经恢复了正常。
自从她知道了芙汐的身份,便明白为何乾坤袋在金潮中会失灵。
芙汐用的是上古神力,神力与生俱来便能压制那些仙人造出的法器,只有天生灵物,才能与之相抗。
故而这低阶法器乾坤袋在那金潮之下便如普通物什,失了用处。小鹿儿上完药后,躺在了床榻上。
柔软的云锦被垫在身下,整个人都陷了下去,像是被其包裹。小鹿儿翻了个身,呈"大"字趴着,舒服地感受着云锦被冰凉而蓬松的触感。
她住的这间屋子独特而雅致,不像寻常的宫殿屋舍方方正正,倒像是凡间江南那边的亭台水榭,没有那么强烈的密闭性。
床幔被风吹得轻轻飘荡,隐约可见屋外的那片小池塘。荷花开得正盛,粉嫩嫩的一片,几只蜻蜓扑棱着翅膀,稳稳停在了荷花尖上。
突然间,小鹿儿觉得袖中那团温热的东西动了动,而后咕噜咕噜一滚,滚了出来。
她眼见那团小小的东西一蹦,蹦下了床,而后陡然变大,腾空一跃,只听"扑通"一声,那方小小池塘便炸开了足有十丈高的水花。
那原本开得一片恬静的荷花也随着这四溅的水花胡乱飞起,一片凌乱。
小鹿儿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但在她坐起来的那一刻,溅起的水花落了下来,如同一盆兜头倒下的水,哗啦啦倾泄而下。
那一刻,只剩脏兮兮的床帐,湿嗒嗒的被褥,蔫儿吧唧的荷花和破碎的她。
小鹿儿看着在小池塘里尽情嬉闹的罪魁祸首於猪,只觉一阵怒火中烧。
"於!猪!你死定了!"
小鹿儿一骨碌翻身下床,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到了小池塘边,掌中灵力流转,一把便抓住了於猪颈后的毛。
她就这般硬生生地,将满身污泥的於猪提了起来。
连她也震惊于她的力气何时这般大了,但也仅一秒的时间,便将其归咎于此处灵力充沛,而后不再思索此事,任由怒气横生。
"於猪,我不教育你,你就欺负到主人头上了是吧?"
於猪低吼一声,但它还未吼完,那颤抖着的尾音便扬上了天。"嘭”的一声巨响,右方的地面震了一震。
"本仙女刚洗完的澡,结果被你弄脏了,你知不知道我得重新洗一遍?"
又是"嘭"的一声巨响,左方的地面震了一震。
"你知不知道烧一桶水要花多少灵力?"
於猪就这样被小鹿儿抓着颈毛,不断地在空中画起了半圆,又不断地被狠狠砸到了地上。
刚被抡了两圈的於猪头已经晕了,吼也吼不出来,耳边只有那个疯了的仙女的怒吼。
所幸它皮糙肉厚,这样砸只会觉得疼,并不会真的伤到什么。
"你知道被子湿了有多难受吗?"
"你让本仙女今晚睡哪儿?"
"你害得我刚上完的药都白费了!"
於猪庞大的身躯砸到地上,让这大地都不断震动起来。
不远处的陆子寞听到声响,担心小鹿儿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地赶过来,却只看到满屋狼籍和愤怒的小鹿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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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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